第一章
lt;你的意思是十二月四日的銀行劫案中德古拉用一把改裝加固的安全錘砸碎了銀行櫃檯的防彈玻璃?gt;
(噴吐煙霧)lt;聖靈在上,我就是這個意思。gt;
lt;錄音結束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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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紐約,布魯克林管制區
「這是一個玩笑吧,先生?」
客服小姐仍然維持著精準到毫釐的職業微笑,她從銀光閃閃的弧形凹陷中撿起一張鋸齒狀邊緣的小紙條,上面歪歪扭扭地掛著幾個單詞。
搶劫——把錢放進袋子里。
「哈哈哈哈……玩笑?小姐我打賭你是從阿拉斯加調來的新人,並且是沒經歷過經濟危機的新人,唯一的愛好是連續看八小時的肥皂劇以及幻想和永遠不會和自己上床的人上床,但如今不同了,首先我建議你從你那歡樂之洞里把手指拿出來裝上幾萬美金,否則我就請他人代勞,明白嗎?」
客服小姐歪著頭百無聊賴地聽完穿著六十年代義大利黑幫服飾的男人的講話,食指不耐煩地敲打著桌板。
「你在聽我說話嗎小姐?」
「……恕我直言先生,我知道戰爭時期日子很不好過,但現在是早上九點四十五分,您沒有攜帶包括槍支在內的任何致命武器,我們之間隔著層半英寸的防彈玻璃,但卻妄想用一張紙條獲取他人的勞動結晶,用老闆的話說,你們這幫人的價值所在就是讓大家都不用買保險。」
「好吧。」
德古拉嘆了口氣,把灰色的圓形禮帽豎放在玻璃旁邊,拉開領帶,露出慘白的皮膚和瘦削的顴骨。
「先生,我再重複——」
客服的思緒到此中斷,她人生中最後的記憶是支離破碎的防彈玻璃,霎那炸裂的尖叫,冰冷的鋼鐵質感,沒有幻燈片或者走馬燈,甚至來不及等痛覺神經反應過來,永恆的黑暗已然吞噬了一切。
啊啊啊啊啊——
接下來便是此起彼伏的尖叫聲,人流四處逃散,但都被因警鐘響起而封鎖的大門擋住,德古拉用三聲槍響就穩定了局面。
「所有人趴在地上,男性朋友站在最前面,把手放在我看得見的位置,我想現在沒人想當領頭羊吧——別找了肥佬,你的槍在這裡。」
德古拉伯爵挑釁似的從口袋裡拿出兩把手槍扔在地上,當然,都是沒彈夾的。
不到十秒,面面相覷,人流密集的銀行大廳就趴下了一大片。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這輩子都沒這麼整齊劃一過,細碎而驚慌的討論在人群間流動,幾個半大的孩子睜著眼睛恐懼而好奇地環視四周,德古拉決定開始施展先前制定好的法子。
「你——別看了孩子我說的就是你,金庫的鎖已經打開了,拿起袋子到後面去把它裝滿。」
「我……?」
「快去!」」他指著其中一個女孩說,「順便把這塊電路板也帶去,放在地上就行了,其它不用管。」
在女孩獃滯的眼光下,棕色的袋子緩緩從櫃檯邊落滑在腳下,然後微微乾癟,在極度緊張的情緒中,她在腦海中巨細無遺地拓印出『山脈』的形狀。
「倒霉透了。」
「你說什麼?」
「我——我是說,很榮幸為您服務,先生。」
女孩麻利地抄起袋子,從裂碎的櫃檯翻過去,在經過銀行劫匪時,她的肩膀被重重地拍了兩下,用的是足以起訴性騷擾的力度。
「但願你比你的前輩做的好,孩子,你還有五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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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認了搶劫的是德古拉?」
「確認了,探長,捉住他我們就能退休了。」
老斐吉哈出一口寒氣,在扎堆的穿著厚重防彈衣的反恐部隊中破爛的黑色斗篷顯得尤為突兀。
「人質的情況呢。」
「三十個左右,如果沒猜錯的話,這種事應該是我向你資詢才對。」
「……好吧。」
帶著鴨舌帽的史密斯探長臉色泛紅地深吸一口氣,汗珠沿著太陽穴往下滴落。在最關鍵的時刻,他卻開始無緣無故地緊張起來,綢帶磨礪著岩石,他感受到自己的腦筋好似沉浸於某種尖銳而冰冷的超現實質感中。
「嘿夥計!」探長突然攔住領頭的那位政府人員,「你手上有多少人?」
不知道是不是聽聞了某種古怪的傳言,年過四十的『政府人員』對史密斯的詢問有些訝異。「一共五個常規編製。」
「給我兩個——不不,別做出這副表情,看到這玩意沒?大聲念出它的名字。」
「見……見證會急徵令,先生。」
「你喜歡惹麻煩嗎?拉米·馬赫特?」史密斯瞥了眼馬赫特先生露出西裝口袋的白色名片
「絕不,原諒我的無禮。」機靈的政府人員轉過身向套著防彈衣的警察們喊道:「一隊二隊,跟著探長先生走!接下來的時間你們的命都屬於見證會了。」
他提到在『見證會』的字眼時狠狠地頓了下,好像是中世紀神父在念及異教徒的名諱。
史密斯沒理會拉米的小陰謀,只是從警車後備箱里拿出一把軍用突擊步槍和十二個彈夾,天知道一位探長從哪搞來了這麼些東西,不過誰都明白他對這場『復仇』準備充分。
「雖然這和我沒什麼關係,」斐吉會長懶洋洋地捋了捋自己的小鬍子,
「但還是提醒一下,裡面有三十多條人命。」
「讓他們見鬼去吧!」
史密斯探長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炫目的槍火崩碎了銀行玻璃,崩碎了岩石和綢帶,還有臣服於現實的無限無垠,史密斯似乎從一瞬間獲得了某種深奧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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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t;根據記錄顯示,突擊小隊擊中了德古拉。gt;
lt;我能抽煙嗎?gt;
lt;請便。gt;
lt;絕對不止一槍,那群畜生——
(打開打火機)
總之,我不太願意提起這件事,太瘋狂了……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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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才說過門打開了。」
「好吧好吧,也許是有人養起了隨手關門的好習慣。」
德古拉清理掉安全錘表面的頭皮,他說。
「恩,試試行長的結婚紀念日,1030?」
「怎麼可能會用這種密碼……等等!」
一陣沉悶的金屬摩擦聲從對講機的縫隙里傳來,小女孩吐出一串木然的驚嘆,顯然門後面的景色讓她嚇了一跳。
「哇噢,看上去一個袋子可不夠。」
「抓緊時間,我可不是為了這個而來的——」
「先生?」
德古拉也許感到了些許不對勁,無線電里的聲音戛然而止,他抬起頭正好迎上了撲面而來的步槍子彈,那幫人類蠢貨約莫根本想不到取走他們性命的玩意是從背後襲來的。
封閉的玻璃門被打開一個個孔洞,幾個發狂的人質想藉機用椅子逃出生天,德古拉沒有阻止他們,並且槍林彈雨沒有聲勢上那麼駭人,所以有幾位還是成功了,但失敗的代價也讓人難以接受。
「警察!立刻放下武器!」
「你不能總纏著我,小史密斯,這簡直跟你父親一個模樣。」
德古拉舉起雙手抱頭,不知個數的紅點聚集在他灰色禮帽中央,好像被潑了某種奇異而不斷顫抖的顏料。
「你最好把話都留在審問室里說。」
探長是領著十來個反恐隊員走進來的,但那把突擊步槍還死死瞄著他的腦袋,
「馬赫特先生,讓我們的朋友帶上手銬。」
別無選擇的馬赫特只好慢慢地接近德古拉,光鮮的西裝被汗水侵蝕了小半,小心翼翼地拿起手銬。
「請……請轉身,先生。」
「沒問題。」
德古拉垂下雙臂,露出一把拉開保險的手槍。
什麼樣的生物才會在後頸底下藏一把六點三五口徑的勃朗寧?至少在史密斯探長身經百戰的從警生涯中的還沒遇上過這類人物。射擊指令沒來得及脫口,德古拉伯爵就用行動展示了火藥武器對付人類骨骼的殺傷力,然後用左臂作為軸點翻越過銀行櫃檯。
如果說伯爵沒有中槍是主觀且不理智的,事實上,子彈擊中了德古拉的肩膀和肺葉,但這與拉米·馬赫特相比算是輕傷了,而那幾位盡忠職守的軍人依然也大打空了整整兩個彈夾才收手。
「停火!天殺的,停火!」
史密斯探長歇斯底里的怒吼,膝蓋關節處的劇痛讓他臉色發白,鮮血從碎骨和血肉的一片模糊中滲透出來,修剪地整整齊齊的指甲陷入掌肉,肉體的煎熬使他窒息。
「探長……」
「不!別碰我!」史密斯說,「那畜生跑了,叫個人去通知外面的飯桶把守住任何一個出口,其他人移動到金庫,媽的——剩下的願聖靈保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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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分鐘后,地下金庫。
德古拉捂著肩膀的傷口,熾燒的白煙從傷口處冒出來,阻礙不斷癒合的肉芽。
「真不知道當初是誰把秘銀灌進子彈里的,太天才了——」
「在那!我看到他了!」
輕機槍子彈在伯爵頭頂上的牆壁炸裂,伯爵靠著牆根溜到了轉角金庫大門處,推開半掩的大門——
德古拉伯爵的行動顯然並不是毫無道理,在戰爭初期見證會批准了由國會提出的『鼠道』計劃,為了軍力的快速運輸,一點二米寬的秘道從曼哈頓蔓延伸到布魯克林,雖然項目最後還是無尾而終,但仍然有不少官員借著它謀私利,比如建在銀行的這條。
「呃,我正要聯繫你呢。」
拿著無線電的小女孩不無尷尬地捋了捋頭髮,手上提了一個裝了一半的錢袋。
「你把線路板布置好了?」
「好了,那是什麼?炸彈么?」
「效果差不多吧,」德古拉接過錢袋,
「記住我接下來說的話,等會有人進來,你就大聲地喊救命,一定要大聲,想象自己是血汗工廠被壓榨至最後一滴血的工人,最好是聲淚俱下的那種,要讓人相信你是無辜的,受人脅迫的,被**了的那種,你被**過嗎?」
「我沒有受到**先生。」
「不,不,你如果這麼說他們會認為你是斯格摩爾德患者的,你見過嫁出去的斯格摩爾德么?現在我再問一次,你,被**過了嗎?」
「是……是的先生。」
「我聽不到。」
「是的先生!」
緊閉的數百毫米的圓形防盜門傳來單兵反坦克武器的爆裂聲,天花板上抖擻下不少石灰粉。
「聖靈永遠庇佑美好的心靈,孩子。」
德古拉親吻女孩的額頭,小女孩看上去一臉獃滯。經過這樣的一吻后,伯爵走到了混凝土牆面的角落,向前推動,牆面出現了規整的縫隙,露出秘道口的一半。
「該死,怎麼回事?」
伯爵用拳頭使勁捶擊,這條鼠道似乎被人動了手腳。
「把手舉過頭頂,慢動作轉身。」
德古拉感覺到一支老式雙管霰彈槍正抵著自己的后腰——
轟——
又是某種攻堅武器的地動山搖。
「密碼是1030!蠢貨們!」
女孩大聲叫喊,這和剛才木訥畏縮的氣勢完全不同,那股得意勁從嗓子眼裡迸發出來,照耀著她臉上的雀斑都熠熠生輝。
「難以置信。」
德古拉說道。
「無論如何,你被捕了,可怕的劫匪先生。」
厚重的金庫大門終於裂開一條縫,荷槍實彈的反恐隊員魚貫而入,對準德古拉伯爵的威脅從一支變到了幾十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