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7 螻蟻尚且求生你更應如此
覃四兒慢慢的下來,看見高山拿了一條厚厚的披風搭在手上,正等著她。
「帳篷搭好了?」覃四兒明知故問。
聽聞她的話,高山噗嗤一笑。兩步上前,將披風緊緊的裹在她的身上。
「我又不冷。」覃四兒擺明了不領情。
「天涼,裹著。」高山捏捏她的鼻子。
「還生氣來著啊!」然後將她夾在腋下,輕快的說道:「走,小氣鬼,哥哥給你買糖吃去。」
正忙著搭架子生火做飯的男人朝他們看了一眼,咧嘴一笑。「桑吉大哥,媳婦兒鬧別捏了,帶去集市上哄哄,等消了氣再回來,晚飯你們就不等我們了。」
「高山,媳婦要按在被窩裡哄,那才能聽話。」忙碌的人群中不知道是誰吼了一嗓子,整個營地哄堂大笑起來。
覃四兒面薄,羞得無地自容,只得把羞窘的怒氣撒到高山身上。
「誰是你媳婦來著?」覃四兒掙脫了高山,一腳朝他屁股踢了過去,兩人打打鬧鬧了跑了,只聽到桑吉在後面囑咐道:「別回來的太晚了。」
「知道啦。」
雪山下的小鎮,地處大山深處,蔽塞而又落後,街道並不寬敞,站在街頭就可以看到街尾。街道上尚且沒有水泥路,全是砂石鋪就的土路,大風吹過,飛沙走石。可即便是這樣,街上卻是遊人如織,人滿為患,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
「這小小的集市,怎麼會有這麼多人?」覃四兒納悶,藏人、漢人、外國人到處都是,琳琅滿目的商品,看得人眼花繚亂。
「今年是藏曆馬年,轉神山的人絡繹不絕,這些人大多都是來轉山的,所以神山腳下的這些鄉村鎮子也跟著神山的沾了光。」
高山牽著覃四兒的手,在鎮子上閑逛,覃四兒上瞧瞧,下瞧瞧,東摸摸,西摸摸,好奇得不得了。這是她的世界里從來不曾出現的場景。
他們走到一家藏服的店,看著色彩絢麗的藏服,覃四兒雙眼泛著精光。
「選一套?」高山將覃四兒推進屋子裡,熱情好客的老闆娘立馬迎了過來,這老闆娘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著藏服,帶著商人的銅臭氣,嘴巴像機關槍一樣,噼里啪啦說個不停。覃四兒的好心情瞬間被她破壞掉了,四下看了,搖搖頭打算作罷。
「沒有看到喜歡的?」高山隨著她的視線,盯在角落裡不起眼的那件藍色的藏服上。
「這個天,沒有這個天可穿的,不買了,不買了。」
「姑娘這是說笑話呢。山神佛主在天上看著呢,姑娘可別瞎說話。」聽了覃四兒的話,老闆娘立馬不高興了。「姑娘看的是夏裝,秋裝、冬裝在這邊上呢,姑娘也不去打聽打聽,整個雪山鄉,就屬我家衣服最多,花樣最新,一年四季里,還找不出我家不能穿的衣服。」
覃四兒陡然間沒了興緻。
可商人就是商人,看著高山四處打量,立馬道:「小夥子,你女人個子高,人又瘦,皮膚又白,穿這個好看,水靈。」
老闆娘用木杆子從牆上挑下一件桃粉色的衣服來,遞到高山的手上。
覃四兒眉頭微蹙,這艷俗的衣服哪裡適合她了?她湊到高山耳邊,低低的咕噥了一句『俗氣』,然後調頭就走了。
高山苦笑,又看了看牆上那件衣服,把衣服還給了老闆娘,陪著笑臉追了出去。
覃四兒在一個慈祥的老人擺的小攤前停了下來。小攤是在地上擺著的,用一張塑料的白色膜鋪著,上面擺放著各式各樣的女孩兒佩戴的飾物,手串、頭串、耳串、吊飾都有,精緻極了。高山一眼就相中了一支兩節的雞血藤手鐲,藤頭用藏銀包著,沒有其他的裝飾,簡單而又大方,古樸而又典雅。
高山拿起那支雞血藤手鐲,給覃四兒套在手腕上。
「我們買一支這個。」高山轉動手藤,笑意從心底慢慢升騰。老人一張臉慈祥的望著他們,笑眯眯的,沒有開口。
「幹嘛買這個?」覃四兒轉動著手腕,藤子在手腕上轉動,敲打著手腕上的腕錶,發出低沉的響聲。
「好看就買唄,哪來那麼多為什麼?」高山付了錢,道了謝就牽著覃四兒的手走了。
剛走兩步,那慈眉善目的老人家就說道:「姑娘,雞血藤手鐲是我們藏區年輕男女的定情之物。」
覃四兒的嗡的一聲響,臉上起了一層紅雲,燦若桃花。
「高山,你就用這麼一根樹藤子就把我打發了?」覃四兒含笑,像掉進了蜜罐,全身都裹了蜜。
「那些名牌奢侈品,在你的家裡,想必是多如牛毛,多一樣你也不稀罕,買來也顯多餘,還是這個還經濟實惠。」高山摟在她的后腰,繼續往前走了。
覃四兒邊走,邊搖晃著時候里的藤子,心裡樂開了花。
「那邊是什麼,好臟,還是別去了。」覃四兒一掌將高山拽了回來。雖說她接受了這裡落後的現狀,可是並不代表,她接受了髒亂臭的菜市場。
「我的大小姐,這菜市場里雖然賣的是柴米油鹽醬醋茶,但它上演的卻是生活,是人生,走,我帶你去看看什麼才是普通人的生活。」高山緊緊的握住她的手,將她往裡面帶。
他的目的就是要讓她好好看看不同的人都是怎樣的在努力的生活著。這些生活在社會的底層的人都在努力的過活,她怎麼能輕言放棄。
「你這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就應該體驗體驗什麼才是生活。」
進了農貿市場,魚龍混雜,人聲鼎沸,嘈雜不堪。
生鮮市場,空氣中瀰漫著牛羊的膻味和屎臭味,捆羊割喉的,沸水燙皮的,刨刀剃毛的,開腸破肚的,清理內髒的,分解肉塊的,體現出的是一派生機勃勃而又忙碌的景象。覃四兒看著一隻活潑亂跳的山羊,在這些人嫻熟的手藝下『支離破碎』,被分解成一塊一塊的肉塊,然後盪悠悠的掛在鐵鉤上,她的胃裡一陣翻江倒海,但她一直在強撐著。
「這些人怎麼受得了?」她從不曾想過會接觸到這樣的場面,那是她以前從不曾想過,也想不到的場面。
「為了活著。」高山言簡意賅,又指了指那些忙碌的人:「你看他們,即使身處這般惡劣的環境中,臉上也是帶著笑容的,在他們的笑容中,可以看到他們對生活充滿了希望和期待,簡單而又快樂。」
覃四兒沉默不語,隨著他的腳步慢慢往前走。
走過了生鮮市場,旁邊的蔬果市場里空氣明顯的好了很多,讓覃四兒鬆了一口氣。可是放眼望去,眼前這些擺在白色塑料膜上的東西是蔬菜、是瓜果嗎?
「這能吃嗎?都枯黃乾癟成這個樣子了,吃了不會壞肚子嗎?」
高山沒有回答他,只是捏了捏她的手心,然後朝前邊指了指,兩個髒兮兮的孩子在垃圾堆里翻著食物吃,身上污穢不堪,像是在爛泥地里滾過,個頭矮小的小孩旁邊,還有一隻小獒,正歡快的搖著尾巴望著它,小男孩將手裡的撿來的東西湊到小獒嘴邊舔了舔,又放回自己的嘴巴繼續舔,一人一獒,樂此不彼。
終於,覃四兒待不下去了,她的心備受煎熬,於是轉身就往外跑走了。高山追了上去,緊緊的將她摟在懷裡。
「四兒,你看他們,無父無母,這麼小就在外流浪,生命低賤如螻蟻一般,可他們仍舊快樂的活著,所以,四兒,你答應我再也不要干傻事了好不好。」
高山緊緊的摟著她,他的心緊張得快要窒息,他凝神屏氣的等待著她的承諾。雙湖醫院裡情緒崩潰的她,讓他害怕,讓他膽戰心驚,他得讓她再次給他承諾,比在荒野里她給他的承諾還要莊重和刻骨銘心。
覃四兒終於在他懷裡點了點頭。「好。」
在這一刻,他彷彿擁有了全世界。高山雙手托著她的臉,當街吻了過去。
頓時間,市場上響起了此起彼伏的起鬨聲。在垃圾堆旁邊的孩子,倏地站了起來,嘴裡嘟囔著:「是四兒姐姐和高山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