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8 覃四兒我們都要好好的活著
受到重創的高山,奄奄一息的趴在冰冷的雪地上,殷紅的鮮血混著飄落的雪花浸染了一地,在這「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的野生食肉動物橫行的雪山腳下,對生命垂危的他來說無疑是最直接的危險。
他仰躺在冰冷僵硬的雪地上,全身的衣服早在河裡糾纏時就濕透,全身的溫度正在驟減。
在這飛禽走獸都隱蹤的雪山裡,血的腥味能引來大型的食肉動物。即使他能撐上一段時間,可是面對大型食肉動物的攻擊,他毫無勝算。
脫臼的胳膊拼了命的想要支撐起來,剛剛開始動彈,劇烈的疼痛讓他又重重的墜落在地,他緊咬著牙關,試著再次爬起來,緊咬住的下唇,開始變得青紫起來,緊接著一股朱紅的血絲慢慢的冒了出來,他選擇了忽視。因為他知道,只要他站起來了,他就有活路。
他不能倒在這裡,他不能死,他要好好的活著,好好的活著。
覃四兒說了,要他好好的活著。
他的腦海里,那些熟悉的,不熟悉的,歡快的,悲傷的,都一幀幀在腦海里閃現,親人,朋友,愛人,他是那樣的不舍,他怎麼能夠拋下他們,客死他鄉呢?
往昔那些在野外訓練的那些日子,多少次在鬼門關徘徊,可他都挺過來了,這點傷不算是最嚴重的,為什麼他卻一蹶不振了?
突然,覃四兒的臉浮現在他的眼前。那個強勢闖入他生命的女人,為什麼要在他的心動搖的時候狠狠的給他一刀?這個該死的女人,她為什要恣意消耗生命,有什麼天大的事情困擾著她,讓她跨不過這道坎?
覃四兒,你這個神經病,你為什麼不珍惜自己的身體,明知道身體不好,為什麼還要進藏找死?
覃四兒,你怎麼不去死?
覃四兒,覃四兒,覃四兒……
高山眼角潮濕,灼熱的淚珠滑出眼眶。
覃四兒,你給我好好的活著。
我們都要好好的活著。
突然,他的手摸著一個堅硬的東西,熟悉兵器的他知道,那是一把匕首。
匕首,是留給自裁的嗎?
可他是高山,是整個藏區特種部隊最優秀的軍人,他怎麼能就此認輸,就算要死,也不能死的這般不清不楚。
他緊咬后牙槽,額頭青筋凸冒,顆顆汗珠往下淌,他憑藉著堅強的意志爬到河邊,清洗傷口。背靠在石頭上,四肢百骸傳來的劇烈的疼痛,即使痛得他牙齒打顫,痛得他全身發抖,他仍然咬牙強撐。
脫下外衣,劃開內襯,撕成布條,咬牙包紮下腹。
或許,上天留了一把匕首給他,不是讓他自裁,而是讓他自救。
掬水仔細的清理右胸的傷口后,摸索著找了一塊小碎石含在嘴裡,也顧不上是否乾淨衛生,現在對他來說,生命才是最重要的。
他府下身借著河裡的倒影,查看傷口的位置,狠狠的甩甩頭,汗珠四濺,然後光亮鋒利的匕首插入身體,刀尖沒入胸膛,鮮血如柱。刀尖左右滑動,裡外挑撥,一系列動作幾乎要了他整條命,終於,深埋在他身上的子彈被刀尖挑出,飛濺在河裡,濺起朵朵浪花,盪起圈圈漣漪。
碎布,包紮,打結,彷彿經歷了漫長的一世紀。
他轟然到地,仰頭望著昏暗的天空,仰天長嘯。
「啊……」
他大難不死,必將雪恥今日之辱。
現在他只求乞貢布一家平安無事,那是多麼淳樸善良的一家人啊,祈求佛主保佑。
久久之後,他站了起來,艱難的挪移著步子,慢慢的前行著,跌倒,站起,再跌倒,再站起……
孤寂的背影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
在雪山邊上,是廣袤的荒原,一輛黑色的路虎沿著河岸自西向東緩慢行駛,凹凸不平的地面,行駛的車輛像是炒鍋里的豆子,上下顛簸,左右搖晃。
坐在副駕駛室的女人一路拿著相機拍攝,突然一群禿鷲進入了她的視野。
「哥,前面有禿鷲在天空盤旋。」
「估計有什麼大型動物受傷了在附近。」駕駛室的年輕男人瞭然於心,又慢慢道來。「我已經觀察他們很久了,如果沒有生命體征,禿鷲就不會只在天上盤旋,直接撲了下去,由此可見,應該還有生命,不過差不多也到了垂死掙扎的地步了。」
「走,去看看?」女人笑得一臉天真無邪。
「就知道你好奇。」說著男人轉動盤子,向禿鷲盤旋的方向而去。
當他們翻過小山坳,頓時被入目所見的景象給驚懵了。
他們以為是動物,可是沒有想到遇到的是高等動物,還是一個雙腳直立行走的高等動物。
山坳下的狀況遠比他們想象的還要更加危險。除了頭頂飛的禿鷲,還有一隻孤狼。
「是男人。」女人驚呼。「不知道是否該還活著?」
「這裡是可可西里無人區的邊境,鮮有人往,為什麼會出現一個男人,難道是穿越后可可西里無人區的驢友?」
駕車衝下山坳,巨大的喇叭聲音,受驚的孤狼夾著尾巴逃竄,消失在雪山深處。而天空盤旋著的禿鷲,展翅高飛之後,又俯衝下來,一直盤旋在他們的頭頂。
「你待在車裡,一直按著喇叭」男人吩咐完畢,立馬解開安全帶衝下車子。
翻過趴在地上的人,手指在他人中探了探,一臉欣喜的道:「還活著。」
「好像受了重傷。」男人將他抱上車,吩咐開車,他動手檢查他的傷勢。
可是當他拉開外衣的拉鏈,瞬間震驚了。手僵直在那裡,愣了許久。
「怎麼了,哥?」女人在後視鏡中好奇的打量著他臉上的表情,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全身沒有一處完好。腰部和右胸受傷嚴重,看來是他自己包紮了。」
「他是什麼人?」女人問。「遇到野獸了?」
「遭遇野獸,應該有動物爪子抓痕,他身上的痕迹倒像是人為的。」
「看來我們遇到麻煩了。」男人警惕起來。「快走,先去唐古拉山。」
「車裡不是有消炎藥嗎,給他灌一點。還有葡萄糖注射液。」
膽小怯事的扎西頓珠,一路逃跑之後,卻終究沒有躲得過良心的譴責,放棄了獨自逃生的機會後,原路折回了。
雖說這一切對他來說是無妄之災,他卻忘不了雪山裡的普布告訴自己,要不是高山在昏迷之前讓他去救自己,自己已經死在荒野了,這份救命的恩情,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忘。
他邁著沉重的步子一路往回疾奔而去。可剛走了一小段的路程,遠遠的就看見一行六個男人往公路而去,其中一人還背著一個,距離太遠,看不真切。於是,他尋了一處矮坡,躲在一旁。
終於,他看清了那個昏迷的人,是覃四兒。他想要追出去,可是他卻沒有看見高山的影子,那高山人呢?難道說被活活的打死了?這麼一個善良的年輕小夥子,他不相信他就這樣走了。於是,他扭頭往回疾奔而去,希望他「亡羊補牢,為時不晚」。
疾奔而至的扎西頓珠,早已經是精疲力竭,上氣不接下氣,趟過沱沱河,尋找可能留下的蛛絲馬跡,當滿地狼藉映入他的眼帘時,一股涼意爬上背脊。
他四處搜尋,呼喊,回答他的是況曠野的疾風暴雪。
「高山,高山……對不起……對不起……」
驟然間,天旋地轉,全身乏力的倒栽了下去。
他還是來晚了一步。
剎那間,他陷入了無端的自責中,趴在雪地里,使勁的拍打著積雪。
或許他這一輩子都要背著包袱過日子,一輩子都要遭受良心的譴責。
他慢慢的爬了起來,定定的望了望這狼狽不堪的雪地,看著鵝毛般的大雪慢慢的飄落在這片雪地上,眼睛里噙著悔恨的熱淚,深深的鞠了三躬之後,帶著沉重的心情,慢慢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