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 承認動了心就有這麼難嗎
貢布一家生活在遠離人煙的牧區,仍然保持著逐水草而居的習俗,按時令搬遷草場,過著簡單而又單一的游牧生活,女人們男人們各有各的忙事,小孩兒們也各有各的耍事。白天,在藍天白雲下或唱著悠揚高亢的牧歌在草場放牧,或背著木箭盡情的追逐鼠兔;夜晚,在漫天星斗下,伴著香濃的酥油茶、清甜的青稞酒、肥美鮮嫩的烤肉,燃起篝火縱歌起舞。所以當夜幕降臨,黑帳篷邊上就燃起了熊熊篝火,架著肥美的野兔在火上嘶嘶嘶的烤著。
眾人圍在火堆旁,火光照得人暖洋洋的。貢布轉動著火架子上的鼠兔,正小心的烤著;白瑪則在一旁整理的狐皮,想要給覃四兒做一頂帽子。普布與梅朵,則在火堆旁跳起了舞步,扎西在一旁打著拍子呼和著。而活潑的小多吉則追著他的獒,在火堆中旁歡快的跑著,跑著跑著就歡快的唱起歌來。
金黃色的毽子上,
插著五彩的羽毛,
藍色羽毛如藍天,
是杜鵑鳥的羽毛;
白色羽毛如海螺,
是羊角雞的羽毛;
紅色羽毛如火焰,
是紅色雄雞的羽毛;
綠色羽毛如松石,
是伶俐鸚鵡的羽毛;
黃色羽毛如黃金,
是金色黃鴨的羽毛。
……
除了他們製造出來的動靜外,雪白的大地靜謐無聲,偶爾傳來飛鳥的叫聲,在黑夜裡顯得清脆悅耳。覃四兒獨自坐在遠處的風馬旗下面,迎著夜風,抬頭仰望星空。此時的天空,泛著藍紫色光暈,遙遠的銀河彷彿是掛在遠處的雪山上,觸手可及一般,月上中天,滿天繁星一閃一閃的發出耀眼的光輝。
坐在火堆旁邊的高山,靜靜的打量著遠處的覃四兒。荒原的夜晚,高寒刺骨,即使有白瑪給的禦寒的羊皮襖,可還是冷的瑟瑟發抖。那女人就是作,身體不好,還翩翩站在風口吹寒風,她這是在作踐誰呢?
這個複雜多變的女人,讓他疲於應付,他的生活里不應該出現這樣美麗妖嬈的女人,如果可以重來,在唐古拉山的那晚,他一定不會站在雪地里。如果他們沒有站在雪地里,這後面的一切事情都不會發生。他還有很多事情等待他去完成,他生活的重心不應該在她的身上。
可是當他看到那風中的孤寂背影,他的心卻飄向了遠方。他想到了唐古拉山鎮她無意接聽起的那通電話,他還想到了她執意要去雙湖找天堂,他對她升起了一絲惻隱之心,雖然她就是一個刺蝟,隨時都在蜇人,但是他還是會不舍,還是會心疼。
他毫無意識的,抓起一旁的羊皮襖,映著火光,踏著白雪,走了過去,一個揚手,羊皮襖就飛了出去,穩穩的蒙在了她的頭上。
「凍傷了可沒有人會關心你!」高山冷冷的說道。「覃四兒,別那麼卑微,到處博人家的同情。」
「既然不關心,那你還過來做什麼?」覃四兒扯開蒙在她頭上的羊皮襖,轉頭緊盯著他。高山大囧,轉身就要離去,則聽見她慢慢的說道。
「你認識星座嗎?」覃四兒又抬頭仰望星空。慢慢的站了起來,那落寞的背影,讓人心顫。她突然伸出手,指著北方的天空。
「那是仙后座,m型的星座。以m中間v型為起點向北畫一條線,就可以找到北極星。」
「你還研究星座?」高山好奇,與她並肩站在一起,仰望夜空。
這樣的夜空,讓他感到平靜。
「你聽過仙后座的傳說嗎?」覃四兒自言自語,接著又道。「傳說仙后座是衣索比亞國王克甫斯的王后卡西奧帕亞的化身。因為王后常在人們面前誇耀自己和女兒是世界最美的女人,連海王的女兒涅瑞伊得斯也不如她們,因而激怒了海王,海神派出海怪到衣索比亞的海岸興風作浪,危害百姓。國王和王后不得不將愛女獻給海王,幸好被英雄珀爾修斯所救。後來,國王和王后都升到天界,成為星座。王后在天上深感狂妄誇口不好,所以成為仙后座后,仍然高舉雙手,彎著腰以示悔過,繞著北極轉呀轉,乞求人們原諒她那無知造成的過錯。」
覃四兒喃喃的說著,眼神深邃而又空洞,一臉的彷徨,看著有些恍惚。
高山在一旁靜靜的聽著。他不明白她此時說這個是什麼意思。這女人的思維跳躍的太快,讓他有些跟不上。
「是不是所有無心的過錯都會得到原諒?」覃四兒忽然轉頭望著高山,讓高山措不及防,他那灼熱的眼神來不及收回,全部落在了她的眼底。
「只要是誠心的。」高山也望著星空。「佛主在天上看著呢。」
覃四兒不語,靜默。
「佛主?」覃四兒盯著高山的側顏。「你好像很信他。」
「是信仰!」
「茫茫人海,有這麼多人都有求於佛主,佛主他老人家忙的過來嗎?」覃四兒自嘲。
「心誠則靈。就像你說的王后。」
「我還有龍則靈呢!」覃四兒譏諷。
「既然不信,那你還相信什麼仙后座的傳說?。」高山直面她的眼神,這女人是個有故事的人,他確定以及肯定。
「人活著就要勇敢點,學學王后,學她的反省,學她的彌補,別一味的逃避。不求仰不愧於天,俯不虧於地,只求問心無愧。」高山明白,她覃四兒就是一個逃兵,一個做了錯事就夾著尾巴逃避的逃兵。
「只求問心無愧?」覃四兒喃喃自語。傷害已經造成,猶如破鏡難全,她憑什麼可以問心無愧?
「你我皆凡人,別給自己套上枷鎖,將自己鎖在樊籬里作繭自縛。」高山長嘆一氣,說給她聽的同時,也是說給自己聽的。
「這裡危險,會有狼群出沒,回吧。」高山說完轉身就走,他對自己這些行為感到不可思議。但是他可以肯定的是,他不能再將她視為陌生人。
「高山。」覃四兒叫他,他止步。
「你有女人嗎?」她問,他沒有回頭。
這樣的夜,讓人迷醉;這樣的話,讓人迷亂。
「回吧。」
「我看上你了。」覃四兒在他身後忽然大聲吼了出來。
高山那堅挺的背脊,陡然僵直,彷彿晴天霹靂,讓他無法動彈。哪有這樣口無遮攔、豪邁奔放的女人?
高山轉過身子,墨蓮般的眸子深邃而又澄凈,一臉的篤定,讓人看不出絲毫的破綻。「可我對你不感興趣,怎麼辦?」
「總有一天,你會栽在我的手裡。」覃四兒篤定。
「你憑什麼?」
「憑你關心我!」覃四兒嘴角噙著笑意。
「我也關心扎西的死活。」
「憑你捨不得我!」
「貓狗死在我的身邊,我也捨不得。」
「憑你抱了我!」
「我也抱了小多吉。」
「高山,你別忘了,是你先出線碰了我!」
「那是個意外!」高山的臉色有些難看。
「高山,你對我有感覺!」
「男人見了女人都有感覺。」
「高山,你他媽的是男人就給承認了。」覃四兒步步緊逼。
高山在此時卻沉默了,視線移到她的臉上,卻不敢直視她的眼睛。最終,他敗陣了,踏著步子,毫不留念的離去了。
高山跨步離開,覃四兒慢悠悠的跟了上去,心裡正一陣一陣的腹誹:這膽小的男人,承認動了心就有這麼難嗎?
「高山,四兒,快來嘗一嘗這肥美的鼠兔。」貢布招呼著他們。覃四兒坐在一旁,而高山則遠遠的坐在了另一端,中間相隔著熊熊的烈火,誰也看不清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