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吃朝天椒長大的女人
雪后的小鎮,在晨曦中慢慢蘇醒,昨夜的大雪在陽光下開始融化,地勢低洼的地方,在陽光的照射下晃得人睜不開眼睛,汽車攆過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泥漿翻濺。此時在並不寬闊的街道上,扯著嗓子吆喝的貨郎擔,正悠閑的在街上穿梭;揚鞭高唱牧歌的牧女,正東一鞭西一鞭的驅趕著咩咩咩叫的山羊。
高山駕駛著汽車只能在街道上艱難的、曲折的一路向前蛇行。後面的suv窮追不捨,步步緊逼,眼看著穿過出這條支路向右轉出去,一路向前南就可以上g109國道線,可是街轉角處黑壓壓的一群黑山羊悠哉游哉慢慢走來,後座的覃四兒立馬暴跳如雷的吼道。
「混蛋,前面有山羊。」
「閉嘴,我眼睛還沒瞎子,看得見!」高山反唇相譏的同時,手中的方向盤向左轉到六點方向,在路口活生生的把右轉扭成了左轉。因為慣性作用,後座的兩人立馬狼狽的撞在了一起,覃四兒的腦袋,更是嘭的一聲撞在了車窗上,於是立竿見影般又傳來覃四兒的怒吼聲。
「你他媽的就不能先吱一聲啊!」
「前面有山羊,你眼睛瞎爆了啊,沒看見啊!」高山嘴角噙著一絲微笑,不但將她罵他的話原封不動的還給了她,而且還光明正大的罵了她,噎得覃四兒一時之間腦袋短路,只能氣急敗壞的瞪著他。高山看著后視視鏡中疼得呲牙咧嘴的覃四兒,他嘴角的幅度扯得更開。見後面的suv,被那群黑壓壓的山羊堵了路,心裡暗自鬆了一口氣。高山猛轟油門,因為過了這條街,直行到盡頭再右轉就可以進入國道g109線了。眼角掛著後鏡中的兩人,一個張狂囂張,一個緊張無措,還真著天壤之別。只見那老者,還沉浸在剛才的混亂中,神色慌張的頻頻往後張望。
而從疼痛中緩和過來的覃四兒,發泄般狠狠的一腳踢在高山的椅背上,見高山沒有反駁只是在後鏡中晃了她一眼,才微微的消了氣,只是瞪著一雙水眸,用眼光來表達自己的不滿。她一臉的怨懟,一記冷眼拋了過去,要是眼光可以殺死人,那麼無疑的是,他必定得死千百回。可是在他那深邃的眼眸里,表面上包涵著笑意,可是她卻在他的眼底看到了一絲冷冽,一絲擔憂,一絲憂愁。
在天朝這樣嚴禁槍支彈藥的國度里,竟然有人光天化日之下開槍襲人,讓她大為所驚,要不是身臨其境的體驗了一把,她還以為是在拍電影。她不禁好奇,他究竟是個什麼人?操著一口山城口音,還懂得戲稱她為幺妹,這分明是山城人士。看他那古銅的膚色,不像是一兩天熬成的,沒個三五幾載的曬不出那樣的『成色』。
難到是在藏地經商?覃四兒暗暗的打量著他,心中有了盤算。
在藏地最為牟利的莫過於冬蟲夏草了?難不成他這兔崽子是販賣蟲草的?不對,這個正是蟲草上市的季節,要是販賣蟲草的,他還有這個閑情在青海盪悠?
在藏地除了冬蟲夏草,能夠一本萬利的謀取暴利的莫過於藏羚羊絨?
覃四兒大驚。
這裡是青海,是格爾木,是唐古拉山,是沱沱河,是可可西里,而且還處在藏羚羊產小羊羔的節骨眼上。
她突然想到剛才的那一幕,他單手將她舉托著翻躍圍牆而不費吹灰之力,足以證明他身板結實有力量;那一雙骨節分明的大手,雖談不上溝壑縱橫,但是指紋路生硬清晰,少不了歲月的洗禮,才會呈現出飽經滄桑之態。
她再偷偷地從後視鏡中打量著他。他高大威猛,一副桀驁不馴的樣子,冷峻的臉上帶著隱隱約約的帶著一絲狠戾與陰鷙,冷漠起來可以拒人於千里之外。而且他對危險的敏感係數超過了常人,那群人剛踏入學校、剛要拔槍,他都先知先覺的預判到了。難不成他真的是干這個見不得人的勾當的?
在荒原、在無人區非法獵殺藏羚羊,這無異於一件九死一生的事情,竟然都敢公然與國家法律作對,那麼非法擁有幾把槍支,也就是不值得一提的事情了。
看照現在這個形式看來,估計是分贓不均,窩裡給鬥起來了。
她推斷,他們是在追殺他。按照這個邏輯,這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種種跡象表明,她的推斷的方向有可能是正確的。
看他儀錶堂堂,偉岸高大,眼神筆直而堅定,也不像作姦犯科之人。可她立馬推翻了自己的猜測,沒有哪個壞人會在自己的臉上寫上我是壞人,因為人的貪婪可以驅使人去干一切萬惡之事。
頓時,覃四兒心裡壓抑著一股莫名的情緒,但更多的卻是鄙夷。他販賣國家珍惜動物,活剝羊兒皮,說不定被剝了皮的羊兒還睜著一雙血淋淋的大眼睛盯著他。這販賣動物皮毛的混蛋,與她身邊那些人渣又有何區別?為了錢,她身邊的所有的人都可以鋌而走險,倫理、道德、良心、法律都他媽的全部見鬼去了。
罷了罷了,她不是超人,拯救不了自己,也拯救不了世界。何苦要操著菩薩的心,受著地獄的苦。
「兩位年輕人,現在能告訴我這是什麼狀況了嗎?」老者無奈的扶了扶眼鏡,來回的環視著幾乎要拳腳相向的兩個年輕人。「你們強行劫持我和我的車的行為,可是犯法的。在我國……」
「閉嘴!」
「閉嘴!」兩人幾乎是異口同聲的呵斥出來。
很自然的兩人都不願去理會他滔滔不絕的話,各自轉移視線。
「小夥子,你剛才找……」老者不死心要上前問話,被高山一記冷冰的眼神震懾住,只能活生生的扭轉了話題。
「我只是想告訴你們我叫扎西頓珠而已。」扎西頓珠一臉的委屈,碰上這兩尊「菩薩」,他也認栽了。
好奇害死貓。心中有了疑問,覃四兒再度用探尋的眸子打量著他,她一時不查,她的視線在後鏡中竟與他對上了。
「你瞪著我做什麼?」高山眼眉角梢皆含笑,明知道她恨他恨得咬牙切齒。
這女人全身上下無不露出一絲朝天椒的氣息,夠辣,夠嗆,夠味。
「我的小命差點搭在你的身上,你還好意思問我?」
「你要搞清楚,剛才可是我冒著生命危險在槍子下救了你,小姐!」高山露出一口白牙,難得的大大咧咧的咧嘴一笑。他故意的、特意的將『小姐』二字重重的念了出來,他就是想逗逗她。他已經記不清楚,他有多久沒有這般的笑過了。
頓時,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怒火,被他這麼一挑逗,立馬燃起熊熊烈火。她知道,昨晚的電話內容,他是一字不落的全都給聽清楚了。
陡然間,她一下子撲上去,隔著靠椅,伸出一隻藕臂,狠狠的扣住高山的脖子,作勢就要擰脖開扭。「你他媽的叫誰小姐呢?」
「即使是吃朝天椒長大的,脾氣也不至於火爆到這個程度啊!」高山握著方向盤猛地一轉,車子衝出邊線,一聲刺耳的剎車聲伴隨而來,飛速行駛的汽車在茫茫的荒原中戛然而止。
驚魂未定中高山在心中暗自腹誹:媽的,她不要命了,他的命還金貴著呢。
罵在嘴邊的話,硬生生的咽在了喉嚨。因為在後鏡中,他既看見了她紅潤血色盡消的臉,也看見了青中泛紫的嘴唇,更看見了她那顆對死亡的無所畏懼的心。
這是一個什麼樣子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