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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五章 番外之結局

  收燈庭院遲遲月,落索鞦韆款款風。秋月思,思何時,月中人,何時帶風歸?

  月光皎皎,院中殘菊盛放,秋雨過後,天氣微涼,不知為何昨日才下過雨,今日就有月光。


  「公子,明日有花燈會,你可想去看看?十分熱鬧的。」


  啟娘從屋子裡走出來,手裡拿了件衾衣,想要披到寧朝來身上,卻被擋住了。


  寧朝來問,「啟娘,紫竹樓中一切都還好嗎?」


  「好,好著呢,都是本本分分做著自己的事,只是朝廷管治得厲害,公子不在,有人想離開。」


  啟娘輕嘆連連,想寧朝來在紫竹樓時,全樓上下不畏生死,如今寧朝來不在,全都亂了套,貪生怕死的人一天比一天多,紫竹樓不復從前。


  寧朝來抬頭看著啟娘叢生的白髮,不由感慨,啟娘也老了,一年不到,憂心忡忡,將人都折磨老了。


  「散了吧,刀口上的生活也不是常人該過的,終歸不是正道,朝廷又虎視眈眈,不必為難他們,要走的讓他們走就是。」


  寧朝來的說話聲輕輕的,沒有一絲起伏,若換做從前,她一定會說,要走可以,將命留下。


  而不是像如今這樣,慈悲得過分。


  其實,也不是寧朝來樂意慈悲,只是所受的創傷太大,一天兩天沒辦法癒合,她夜夜被漫天的血腥所困擾,總覺得,給別人留一條生路,她身上的罪孽能少一點。


  對別人慈悲,何嘗不是對自己慈悲。


  如今過去了大半年,她還是愁眉不展,心事難解,午夜夢回的時候總是噩夢連連。


  她總是說希望看到他們,又害怕看見,那一個個的鮮血淋漓,每見一回,心中的罪惡感就會增加一分。


  是債,都要還,可她除了一條命,拿什麼還?


  「看月亮都看了兩個時辰了,怎麼也不嫌煩。」


  太叔奐走近,接過啟娘手裡的衾衣,披到寧朝來身上。


  啟娘笑笑,識趣兒的離開了院子。


  「朝來,又想到他們了嗎?我知道,知道他們在你心中很重要,可是朝來,你總得給我留個位置,半年了,你待我還是不冷不熱的。」


  月光下,太叔奐一身白衣,居高臨下看著輪椅上的人,像是遺落凡塵的謫仙,寧朝來一襲玄衣,倒成了陰暗處的鬼魅。


  寧朝來盯著院中被風吹散了的金菊殘瓣,沉默不言。


  這些年,她辜負了那麼多人,怎麼能在辜負了之後又心安理得的接受另一段感情?

  她不能,不能這樣做的。


  太叔奐蹲下身子,握住寧朝來的手,道,

  「朝來,你心中難受我也難受,你說你要坐在輪椅上,只要你舒坦了,哪怕坐上一生一世我也願意跟在你身後,可你不要我,如今我什麼都沒有了,你還是不要我。」


  太叔奐只是等怕了,從前一等再等,等來的是絕望,他怕如今的等待也會又會變為另一種絕望。


  「天色晚了,你也早點歇著吧。」


  寧朝來想走,太叔奐不讓。


  緊緊捉著寧朝來的手不願放開,太叔奐悶悶道,


  「朝來,你陪我,陪我說說話就好。」


  「我累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


  寧朝來執意要回房,眉目間是一成不變的冷淡,多一分情緒都被面上的寒所掩蓋。


  太叔奐訕訕的鬆了手,退開身子,看著寧朝來划著輪椅遠去。


  他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寧朝來才會打開心門。


  啟娘說,寧朝來還放不下,說寧朝來遭受了那麼多變數,受的打擊太多,一時還回不過神。


  寧朝來呢?總以為那麼多人因為她死了,她就不能擁有幸福。


  太叔奐呢?寧朝來不能擁有幸福,他便不能給予寧朝來幸福。


  第二天的夜晚,上元花燈節。


  寧朝來本不願湊這樣的熱鬧,奈何啟娘一直在耳邊念叨,寧朝來無奈,只好去了。


  夜燈如晝,各色的小攤上擺滿樣式不一的燈籠,大大小小,花花綠綠。


  這裡的風俗倒是不比長安的開放,來到燈市的男子身著華衣素服,皆是玉冠束髮,環佩系腰,女子則是綰起長發,用面紗遮住嬌艷,不施粉黛。


  寧朝來坐在輪椅上,平靜看著高聳的樓台,樓台叫做求月樓,傳說是專為月老牽紅線而建造,樓中纏滿紅線,線上掛滿紅色布條,那便是姻緣帶。


  月光灑落在求月樓里,滿樓的紅帶飄揚,看得寧朝來心中一恍。


  「咦,這是誰家的小娘子,生得這般唇紅齒白。」


  熟悉的戲文唱出,寧朝來渾身一震,睜大眼睛在人群中尋找故人。


  她四處張望,大聲叫著柳蘭的名字,緊張,急切,盼望,片刻都等不得。


  「公子,這裡沒有柳公子,你冷靜一下。」


  啟娘話沒說完,寧朝來已經起身打開她手裡得燈籠,踉踉蹌蹌往前方跑去,不過眨眼功夫,便不見了蹤影。


  寧朝來是聽見了柳蘭的聲音,在人群的中央,她找到了他們,都是穿了紅衣的他們,對她展露笑容,所以她才會急急的追上去,可不管她怎麼追趕,哪怕他們就在眼前,她伸手去抓,仍然抓不到。


  待終於追到,竟是置身求月樓中,樓中有一張石桌,桌旁圍著三個人,正執筆往紅帶上題字。


  柳蘭最先放下毛筆,輕聲念道,「海枯石爛情緣在,幽恨不埋黃土。」


  楚離和徐少橋點頭讚許,連聲說好。


  柳蘭笑著,要另外兩人也將自己所寫念出來。


  楚離淺笑手指指向求月樓對面只不過是個模糊輪廓的山,他說,


  「一念心凈,一念浮華,蓮落紅塵,幾人可渡?」


  柳蘭拍手叫好,與楚離一道看向徐少橋,徐少橋無奈,只得站起了身子,卻是一步步走到了她的面前,看著她的眼睛,說,


  「無情明月,有情歸夢,回到幽閨。」


  縱然萬劫不復,縱然相思入骨,他也待她眉眼如初,歲月如故。


  寧朝來伸出一隻手,想要觸及那張久久痴纏在腦海里的臉,那人卻已經折身返回,從她面前離開。


  三人再次圍坐在石桌旁,時時仰天大笑,好不肆意張狂,紅衣翻飛,似佛如魔。


  寧朝來匆匆上前,去觸摸,卻又無法觸及,她的指尖直直穿過他們的身子,冷冷的,只是一陣風。


  她拿起桌上的紅帶,看了又看,紅帶上還是一個字也沒有。


  她緊緊捏著紅帶,聲聲呼喚他們的名字,卻沒有一個人願意理睬,他們只是彼此說笑,說盛世河山,說古往今來,但無論她做什麼,他們彷彿都看不到她。


  「你們還好嗎?」她小心翼翼的詢問,滿腹心酸。


  一盞燈籠逐漸靠近,燭光挑亮,愈發將桌邊的三人照得透明。他們神情緊張的走到樓邊,彼此耳語幾句后,乘雲而去。


  「少橋,表哥,楚離!」


  寧朝來驚呼著跑到三人消失的地方,兩手握著冰冷的欄杆,望著空無一物的湛藍蒼穹,忍不住失聲痛哭。


  忽而一人拽住了她的胳膊肘,她回頭,正是一身白衣的太叔奐,他的腳邊放了一個燈籠,便是這光嚇走了三人。


  寧朝來用力揮開太叔奐的手,只想一把火燒了這燈籠。


  「朝來,他們不會回來了,永生都不會回來了。你之所以看得見他們,是因為我昨夜在你房中點了迷香,會讓你變得神志不清。你看到的一切,都只是你的執念,你總以為他們沒有離去,可是他們真的走了。」


  「你住口!」寧朝來怒吼,眼淚模糊了視線,她憤怒的指著太叔奐的額頭,說,「要不是你出現,他們怎會驚慌失措的離開,都怪你!」


  「是。都怪我。」太叔奐看著寧朝來的臉,聲音變得哽咽,「他們都是為了你而死,只剩我一個人還活著,這的確是我的錯。朝來,看著你噩夢纏身,不得安寧,每日愧怍,每日懺悔,時時刻刻活在自責中我卻無能為力,我只恨當初死的人不是我。是我錯了,連老天爺都要懲罰我,要我眼睜睜看著你受苦,自己卻無計可施。可是朝來,你痛你累,我也是,我沒法撐下去了。與其被你忽視被你拒絕,我寧可像他們一樣,以一死讓你銘記在心。」


  太叔奐提起地上的燈籠舉到寧朝來面前,明晃晃的光照亮兩人的模樣。


  這個燈籠並不特別,用偏黃宣紙糊成,一面畫著一棵桃花,一面畫著一株臘梅花,皆是花滿枝頭,花瓣紛飛。


  太叔奐輕笑,道,「這燈籠有燈謎,朝來說說看。」


  花開兩面,一春一冬,謎底是冬盡春來,是句吉祥話。


  寧朝來卻說,「花開兩生面,人生佛魔間。」


  她便是半入佛,半入魔,生死存亡,前路迷茫。


  太叔奐不置可否,將燈籠放到寧朝來手裡,用手去擦拭寧朝來臉上的淚水,笑道,

  「我是花了五十兩銀子才買下的,只因我並未猜對謎底,我說的是,當年相知未迴音,空嘆年華似流水。」


  寧朝來猛然回頭,跌進太叔奐的笑容里,太叔奐說這話,又是在表達他的愧怍。


  過了這麼多年,他又何必還要記著當初百花宴上的拒絕?


  太叔奐用手指描寧朝來的眉眼,聲音如水,


  「你不能忘,也不敢忘,我懂,那我們便賭一把。我從這高樓上跳下去,不用輕功,若我死了,你思念的人便多一個,我若活著,你將他們藏在心裡,讓我照顧你,可好?」


  從上往下看去,只看到一片燈海,這樣高的樓台,即便施展輕功也未必能夠安然無恙,更何況不用輕功。


  太叔奐這是以死相逼,寧朝來垂眸,若她不點頭,他真的會跳下去嗎?


  思忖間,那人已經站在了樓台邊沿,只要往後一倒,便不復在。


  樓下宛如白晝,又似五色花海,美麗得不可形容,樓上月光皎潔,灑落在各處,樓中紅帶拂動,紅繩纏繞,好似個人間仙境。


  欄杆邊的人沒了蹤影,寧朝來手中的燈籠落地,燃燒起來,被引燃的布條從高樓中飛出,絢爛在夜色里,盤旋著落下。


  寧朝來奔到樓台邊上,手扶著欄杆往下看,他跳下去了嗎?跳了嗎?

  「著火了,求月樓著火了!」


  原本熱鬧的集市頓時亂了起來,火勢蔓延,正灼燒著別人的姻緣。


  前世她葬身火海,屍骨無存,今生若一樣,也好。


  「朝來,快跑,若是讓人發覺是你失手燒了求月樓,必定不會放過你。」


  睜開眼睛,映入眼帘的不是太叔奐又是誰。


  寧朝來又喜又怒,心中感受說不明道不清,像是窮盡處的豁然開朗,又像是白雪皚皚處的百花齊放。


  她跳到太叔奐背上,摟著那人的脖子,咬牙道,


  「你騙我,你騙我!我要告訴別人,是你燒了求月樓!」


  太叔奐忍笑,這有何難,只要她開心,是他燒了求月樓又如何?

  況且,求月樓本來就是他命人建的,為的就是成就她和他的一段好姻緣。


  許久之後,太叔奐在寧朝來面前酸溜溜道,


  「他們走時,你痛不欲生,我去了,你卻一滴眼淚都沒有,若非啟娘對我說了一句,我真怕自己真往下跳去。」


  寧朝來聞言,放下手裡的書,問,「啟娘同你說了什麼?」


  太叔奐只笑不語。


  啟娘說,情到深處,越是傷心欲絕,越是欲哭無淚。


  看著太叔奐露出一口白牙,寧朝來忍俊不禁,兒時她說他長得黑,不過是句戲言,這人卻當真了,記恨到如今不說,便是連陽光都要擋上一擋的。


  「你別笑我,你可知道那日站在求月樓上有多怕,怕你真不管我,結果,真的一不小心就掉下去了,本想將錯就錯,哪知你居然將求月樓燒了,害得我被那麼多人追著打。」


  這倒不假,當時太叔奐確實是被人追著趕著,可這人臉皮也太厚了,他背著寧朝來,在大街小巷嚷嚷著,


  「我不過是為了博我家娘子開心,她最愛行這等事,不是有周幽王烽火戲諸侯博美人一笑的典故嗎?有古人以身作則,這也怨不得我。」


  一想到被人追著滿大街跑,寧朝來心裡便來氣。


  「看了半輩子,也該看夠了,走了。」


  太叔奐眉開眼笑的牽起寧朝來的手往前方的布坊走去,他知道有人在看他們。


  果然,擦肩而過之際,那輛馬車中的人浮起了笑意。


  本以為此生不會再見面,沒想到終是又見了一面,她很好,他便好。


  她曾說,我便是桃花有心要開,也要你枝繁葉茂足夠擔當。


  而今,皇帝病重,也許,他們很快就要再見,只是到時,是敵是友,已是枉然。


  他離她,一步之遙,卻是天涯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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