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都市青春>寧氏才女> 第二百九十一章 番外之柳蘭

第二百九十一章 番外之柳蘭

  我有很多表妹,他們見到我時都會爭著搶著把最好的東西給我,處處巴結我,討好我,除了那個長得最好看的寧朝來。


  第一次見到朝來,是在我家後院,我正和其他的表妹一起揉泥巴,阿翁與另一個年齡與阿翁不相上下的俊美男子走過來,說,


  「蘭兒,快來拜見你的姨夫,你姨夫此番是出門辦事,途徑江南,來家裡坐坐。」


  男子就是寧相,寧相手裡牽著個粉雕玉琢的女娃娃,就是朝來。


  她穿了件桃紅色的襖子,雪白的領子將她襯托得越發粉雕玉琢,讓人忍不住想摸一摸那張粉嫩嫩的臉。


  我不想理睬,裝作沒聽到,繼續揉捏著手裡的泥巴。


  我想,順道來家裡坐坐的人多了去了,那人多半也是為了錢財。


  那時的我並不知道寧相的名聲這樣大,也不知道那個幾歲的娃娃就是長安城人人知道的才女,真心以為他們也是來借銀兩的。


  寧相與阿翁無暇顧及身為孩子的我的舉止,兩人不知道說了什麼,竟是哈哈大笑起來。


  寧相鬆開朝來的手,說,


  「朝來,阿翁有事,你就同你表哥一起玩。」


  阿翁一走,又是我的天下了,我吆喝著一眾表妹捏泥人,捏得不好看的直接扔了,玩得不亦樂乎。


  漸漸的,我發現了一個問題,我們扔掉的泥土,她撿起來,寶貝一樣握在掌心。我心中好奇她要用什麼樣的法子加入我們,乾脆停下手裡的動作,目不轉睛看著她。


  她的手指很靈活,飛速的轉動著,不一會兒就捏出一個泥人,扭頭遞到我手裡。


  看到泥人模樣,沒有一個人不是捧腹大笑,只因她捏的是我,肥頭大耳,身子圓圓滾滾,像是蹴鞠,卻比蹴鞠丑得多。


  我又羞又惱,恨不得將泥人砸到她臉上,出了這口氣,她卻像個沒事人一樣看著我,一本正經的說道,


  「若是丑的就要被丟棄,那麼表哥手裡的這個圓滾滾也不可以留下。」


  我還在思忖要不要將泥人扔到她臉上,她抬手便打落了我手裡的泥人,毫不猶豫。


  看著摔壞的圓滾滾,我心裡很難受,不知是她將我當成了圓滾滾,還是我把自己當成了圓滾滾,她摔了它,像是把我摔了。


  這時,府門外有人唱戲,她揚唇一笑,拎著羅裙往外跑,她一跑,我也跑,我一跑,其他人也跟著跑,十幾個孩子就站在府門外,左顧右盼。


  唱戲的是個年輕和尚,身上穿著戲服,臉上並未上妝,看到朝來時,眼睛一亮,翹起蘭花指唱道,

  「誰家小娘子生得這樣唇紅齒白,不愧為人間絕色。一見伊人誤終身,若能得回眸一笑,已是畢生之福。」


  戲文唱得不錯,若是能得到她的回眸一笑,就是好福氣,可既然是福氣,就不是人人都能得到的,譬如我,便是沒有這種福氣的。


  那時她對著唱戲文的和尚甜甜一笑,宛若世間桃花綻開,美艷無二。


  之後,每有閑暇我都會前往相府,不為求名利,不為求仕途,只為與她相見,可她總是很忙,忙著做功課,忙著習文弄武,周而復始,只有當我拿出名人字畫時她才會停下來與我一同找字畫里的好,也會陪我玩耍,但我一直都知道,那不是因為愛情。


  日復一日,她成了長安第一才女,風頭在她追逐的太叔奐之上,雖然,她並不承認她喜歡太叔奐。


  她寫信告訴我,說太叔奐有了喜歡的女子,是個溫柔體貼的女孩,說太叔奐為人撐傘時,她才知道,木頭人也是會笑的,她說那個女子擅長跳舞,堪稱驚鴻第二。


  說,還以為太叔奐會喜歡個巾幗英雄,卻還是被溫婉女子迷了心竅。


  我能想象到她失落的樣子,除卻她,大概只有我知道她不能跳舞,她從小拚命的練武傷了身子,像驚鴻那樣的舞她是跳不了的,她對我說,表哥,這才女的稱號是愧對了。


  她的一切,都在圍著太叔奐轉,所有努力掙得的名氣也只不過是想與那人比肩,正如我,煞費苦心地學習字畫,不過是想趕上她的步伐,可她的步子緊緊追逐著太叔奐,邁得太快,當我懂得字畫時,她已經懂兵法。


  我與她差的,不是一步兩步,亦不是千步萬步,我們隔著一個天涯,她在天涯這頭,而我在天涯的那頭。


  能和她成親,是我夢寐以求的事,儘管她說要嫁給我並不是真心的,而我因為一己之私,選擇忽略了她的假意快樂。


  看著紫竹樓中高高掛起的紅燈籠,我竟然有一直這樣下去的奢望,我從不掩飾對她的愛慕,真的是一見伊人誤終生。


  那天,太叔奐來找我了,他說祝福我們,他是真心的,真心的祝福,卻因為眸子里的痛楚,硬生生將那份真心變為假意。


  他或許該趾高氣揚的對我說,


  「此番才與她見面,我若是執意阻撓你們,她決意不原諒我。可是柳蘭,你應該知道,她不喜歡你,就算她嫁給你了,也不會是你的,我會將她奪回來,她遲早會進將軍府。」


  可他除了祝福,什麼都不說。


  後來,烏氏小樓也來了,整個人都籠罩在玄色當中,他將一個玉瓶放在桌上,平靜的說道,

  「它不會讓你立即斃命的。」


  我笑出了聲,「你為什麼會以為我會聽你的話,人命可貴,我怎可能說不要就不要。」


  這世上,除了寧朝來,誰還會威脅到我。


  他掏出一張絹布,絹上的內容很莫名,但確定是姨夫的字跡,他說要我死,我不死的話,他會讓姨父死,我哪裡還有選擇的機會。


  那一天,我們大喜的日子,我看著朝來穿上大紅的嫁衣,聽著她對我展露心跡,這一天,我等了一輩子,用一輩子,去換了這樣一天,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拜堂時,她果真將手放到我手裡,冷冷的,像是冬天屋檐下的冰渣子。


  我是很想笑著度過這一天的,可是三拜以後,我再裝不出笑意,很沒用的痛哭流涕,哭著哭著又笑了,她厲聲問我做了什麼,我能說什麼,什麼都不能說。


  我又哭又笑,嚇傻了一眾服侍的人,我告訴她我喜歡她,我不敢說愛,怕成她的負擔,直到最後,都只敢說一句喜歡。


  她說她也喜歡我,目光澄澈,不帶一分雜念。


  她平靜的和我喝了交杯酒,喝完以後,她往我唇上印下一吻再狠狠摔了酒杯。


  她說,一個個的都迫不及待的想要離開她,她讓我滾。


  不,才不是想離開她,要是可以選擇,我一定會豁出身份姓名,豁出一切,不管不顧的賴在她身邊一生一世,死也不鬆開手。


  可惜,我沒有那樣的福氣。


  喉嚨中鮮血上涌,五臟六腑被撕裂了一樣疼痛,我知道我要走了,從此碧落黃泉,再沒有相見的一天,我微不足道的喜歡,我一如既往的喜歡,就快要終結了。


  朝來,我在心裡默默叫著這個在夢裡呼喚過無數次的名字,一聲聲,用盡深情,愈發絕望。


  我伸手,想要她回來,我想要貪戀她懷裡的最後一分溫柔,我想看看她為我流的眼淚,我想以夫君的身份抱抱她。


  我想要她回來,因為她是寧朝來,是我的阿來,我一個人的阿來。


  她愛吟唱,我便為她學了唱戲,看著她背影寥落,我用盡所有執念唱道,

  「你們瞧,這就是我那狠心的娘子,竟是撇下我一個人走。」


  連笑的力氣也沒有了,我感覺黑色的漩渦一點點將我吞噬,我如何都擺脫不了那股大力,似乎,靈魂正慢慢的化為泡影,但我捨不得,捨不得就這樣閉上眼睛。


  口中的血腥味越來越濃,我費力的睜大眼睛。


  婢女們扶著我,驚呼聲傳入她耳中,她還是狠不下心腸,緩緩回過了頭,哭著說,


  「是你不要我,表哥,如花美眷,是你不要的,是你。」


  她聲音很小,還在顫抖,她說是我不要她的。


  也好,我再讓她一回,就當是我拋棄了寧朝來,就當是我不要她。


  我追隨她的身影,看著她的模樣在我眼裡漸漸模糊。


  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空,我只能在心裡,用指尖,一點點描摹她的眉眼。


  忘了告訴她,平日的她如臘梅一樣素雅,嫁衣襯托下的她卻是顯盡妖冶嫵媚,不管是什麼樣子的她,都是我心裡沒有人能夠取代的她。


  若我有來生,若來生有我,我不要再有寧朝來,不願再有柳蘭,不願寧朝來與柳蘭再以今生一樣的身份地位相遇。


  今生我已死,說不得將來,但我死後願受盡一切苦楚與酷刑,換得成為她心口上的那顆硃砂,如影隨形,不離不棄。


  燈籠的模樣我再看不清楚,滿天的喜色被黑色簾幕遮擋。耳畔又傳來和尚的戲文,這一次唱的卻是——這是誰家的小娘子,生得這樣唇紅齒白,若有來生,定是為情而來。


  她是我的美嬌娘,卻不是我的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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