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山雨欲來
太叔奐在寧朝來之前去了柳府。
柳芽兒將人帶到了後院,柳蘭的墳墓就設在院中的松樹下。
太叔奐的目光落在墓碑的題字上——細君,寧氏朝來。
「公子一生的執念都是朝來小姐,為朝來小姐生,為朝來小姐死,柳芽兒此舉,太叔將軍不會介意吧?」柳芽兒問。
太叔奐搖頭,「柳蘭與他,本就有婚約,他們成過親,她本就是他的細君。」
若非柳蘭出事,太叔奐會祝福兩人的。
「朝來小姐遞上了帖子,說要來府中坐坐,太叔將軍是陪小姐一道來的嗎?」
「不是,我們不是一道來的。」
「干在這裡站著無趣,太叔將軍還是去大堂坐坐吧。」柳芽兒說著,做了個請的手勢。
柳芽兒每天都要來後院跟柳蘭說會兒話,不在意柳蘭是生是死。可站在墳墓前說話,柳芽兒怕太叔奐瘮得慌。
「我不是來敘舊的……」太叔奐一點不含糊的坦白道,「今日來,是想麻煩柳芽兒幫個忙。當然,這個忙,事關柳蘭,或許會讓柳芽兒覺得為難,不過沒關係。我先說,
我說了以後,要不要幫,全看柳芽兒自己抉擇。」
太叔奐拿出一個香囊,遞到柳芽兒手裡。
柳芽兒指著香囊上的柳條圖案,「這,這是?」
「這是朝來的香囊,裡面裝的,是她與柳蘭的頭髮。朝來很在意這個香囊,若不是走得匆忙,她不會將香囊落在將軍府。」
柳芽兒握緊香囊,「太叔將軍是想讓柳芽兒做什麼?」
「不是我想做什麼,柳芽兒……」太叔奐凄惶的一笑,「實在是寧朝來刀槍不入,我奈何不了她,我只能出此下策,只能用你家公子要挾。」
「為何要要挾?我家公子將朝來小姐看得比命還重要,要是他活著,他不會讓人要挾小姐的,不管是太叔將軍還是其他人,都不行,更不要說是用他來作為要挾。太叔將軍說的,我不會同意。」
柳芽兒將香囊塞回到太叔奐手裡,轉身要走。
太叔奐扣住柳芽兒的手腕,道,
「可是,寧朝來要去匈奴,她要去匈奴!若不威脅,難道我要打斷她的雙腿嗎?要是打斷她的腿能夠阻止,我可以狠下心做到,可是,寧朝來是什麼性子?我越阻攔,她越晚反抗。她還是要去的,無論我怎麼為難,她都要去的。」
「匈奴?」柳芽兒錯愕,「朝來小姐怎會去匈奴,她不是最討厭匈奴了嗎?」
「具體是因為什麼,她絕口不提,可我猜測,她那樣堅定的要隨烏氏小樓走,是與寧相有關,最大的可能,是寧相在烏氏小樓手裡。」
現如今能讓寧朝來豁出一切,嫁去匈奴的,大約也只有寧相生了。
「是,是不能去匈奴,不管因為什麼原因,朝來小姐都不能去匈奴,匈奴不比大漢,那可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兒,定是不能讓朝來小姐去。」
太叔奐就知道,除了寧朝來,沒有人願意她去匈奴。他再次將香囊遞到柳芽兒手裡,說,
「一會兒我會讓人開棺,這樣擾了你家公子安寧,但你也可趁機將香囊放入棺材中。」
柳芽兒手中的香囊捏得變了形,思忖之後,終是鄭重其事的點頭。
柳蘭呵,那便只能對不住他了,誰叫寧朝來只對他這個所謂的夫君戀戀不忘。
江南多情女,一夢知紅妝。處處舞榭歌台,酒旌飛揚,其繁華可見一斑。
穿過人來人往的市集,走過落寞寂寥的小巷,終於在那布滿苔痕的石階上駐足。
朱紅大門被打開,開門的正是身著月牙白長袍的柳芽兒,見到只身前來的寧朝來,柳芽兒未置一詞,折身回去,但門卻是開著。
寧朝來苦笑,怨的,柳芽兒是該怨她的,要不是因為她,柳蘭還好好活著。
輕嘆一聲,踏上了石階。
院中的花草不見了蹤影,長廊依舊,只是被昔日的大火灼燒得面目全非,正如整個柳府一樣,冷凄而陌生,似乎還殘留著木頭燒焦的味道。
那場大火,柳均葬身,也是那場大火,毀了柳府的幾代繁華。
而如今,她卻要為了自己的阿翁,嫁給將柳府害得如此慘烈的烏氏小樓。
正堂中,茶香瀰漫。
柳芽兒安靜的立在一邊,神色平靜,桌上的茶杯里縈繞著霧氣,是剛煮好的茶。
寧朝來坐下后,溫聲細語的說道,
「柳芽兒,我命人來修繕柳府,你不肯,我便不再執著。可讓人送來的銀兩,本就是柳府的,你既花了心思要守住這間宅子,便收下吧,這樣大的一個家,總需要………」
「朝來小姐,」柳芽兒生生打住寧朝來的話,卻是頭也不抬,「公子在去長安前就遣散了所有下人,如今,柳府只有奴才一人,沒有旁的開支,若需要銀兩,奴才自己會想法子……若公子在,定然不會要。」
寧朝來頭一回覺著無言以對,或許,她應該回到柳府,撐起柳府。
可柳府已經沒有人了。
幾十具屍體,包括柳均,包括柳蘭,都是因為她才會死,每每想到此處,寧朝來就惶恐害怕。
她也要死了,要去陪伴那些已故的人。可她欠下的債太多,她害怕滿手血腥,滿身罪孽的她成為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超生。
「朝來小姐來江南一趟不容易,這一次開……」柳芽兒終是抬頭看了寧朝來一眼,「是不是因為朝來小姐馬上要去匈奴了?」
寧朝來心裡最脆弱的那根弦驀地繃緊,「誰告訴你的?」
「是我。」
門外傳來的聲音證實了寧朝來的猜測。
太叔奐,太叔奐居然來了江南?
是誰泄露了她的行蹤?是啟娘!
她便說啟娘為何會突然同意她去匈奴。
是她大意了,她怎能因為自己要死了就事事掉以輕心,不做周密部署?
「太叔將軍是來告知我,陛下已經准許我辭去丞相一職之的事嗎?將軍費心了。」
寧朝來強笑著,試圖扯開話題,似乎只要不說起去匈奴的事,她就不害怕太叔奐的到來。
太叔奐明白寧朝來的心思,便也順著寧朝來的話,笑著說,
「朝來身子不好,該好好調養,而不是為天下蒼生操勞,太叔雖是自作主張替朝來辭了官,可太叔知道,朝來也是樂意的。」
寧朝來心亂如麻,什麼都聽不進去,她端起茶杯,又煩躁的放下。
她不想聽太叔奐說話,不想看到太叔奐。
「你為何要來江南?為何要出現在我眼前!」
寧朝來終是淡定不了,嘶吼著摔了桌上的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