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吹彼棘薪
皇帝一連考慮了幾天,直到初七了,才在早朝時候,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將裝了玉瓶的錦盒交給太叔奐。
一本正經道,「當年寧相生失蹤了,寧朝來多多少少,總會歸罪於朝廷辦事不利,朕心裡也愧疚。朕聽說柳府公子的眼睛不慎染了眼疾,特意讓人將這葯找了出來。這錦盒裡裝的葯,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只緣和尚贈給朕的葯,專治眼睛,或許能對柳公子有所幫助。」
只緣和尚,那個給他錦囊,讓他勸說寧相生將寧朝來趕出家門,用以保全寧朝來的有過一面之緣的和尚?
只緣和尚不圖名利,只等有緣人,太叔奐覺得自己當日就是被這句話蒙蔽了。只緣和尚只是個雲遊四海的出家人,不會在相府出事時恰巧出現在長安,恰巧找到了他這個有緣人。
太叔奐的直覺告訴他,只緣一定是知道些什麼的,事關寧朝來,事關皇宮。
太叔奐拜道,「陛下,不知只緣和尚如今在何處?」
若是他將只緣找到了,也許就找到了事情的真相,能一舉將擋在明月前面的雲霧撥開。
皇帝沒有見過只緣,根本不知道只緣是高是矮,是胖是瘦,他拿出只緣和尚的名頭,不過是為了讓文武百官與寧朝來相信這葯的真實性,柳蘭死後,能減少對他的懷疑。
太叔奐問起,皇帝又不能直接說自己不知道,只好敷衍道,
「只緣和尚與朕也是偶然遇到,他身無長物,便將隨身攜帶的葯給了朕,說也許朕用得上,那之後,再沒有見過。」
說皇帝用得上,是不是早就算到皇帝會將葯贈給柳蘭,也早就算到柳蘭眼睛會受傷,如此看來,倒與當初給他錦囊是一個道理,將事情算得分毫不差。
世上的事,往往就是那麼巧,不早不晚,不偏不倚,就剛剛好而已。
皇帝若是知道自己隨口一說能讓太叔奐毫不懷疑這葯的價值,怕是睡夢中都會笑醒。
確定皇帝「真的」見過只緣,太叔奐的心不安定起來,他追問,
「陛下可還記得是什麼時候,在哪裡見到的只緣和尚?當時長安有沒有什麼大事發生?」
要是皇帝給的回答與太叔奐遇到只緣的時間一樣,那太叔奐可以確定,只緣與那個藏在深處的秘密一定有關。
「太叔……」皇帝不耐煩的皺皺眉,「只緣和尚不過是個江湖人,朝堂的事才是要事,不要本末倒置。」
太叔奐變得跟上陽一樣聒噪,拿著說不完的話在他耳邊嗡嗡的叫。上陽還好敷衍,太叔奐這裡,才第二個問題,皇帝就招架不住了,若是再說下去,葯的事情便要露餡了。
「臣失言。」
太叔奐拱手一拜,站回原位。
只緣和尚,得查。
皇帝交代的事,太叔奐再不願意,也不能不去。太叔奐本該按之前承諾的一樣,先遞上拜帖,得了寧朝來許可再進去紫竹樓,可這個時候,太叔奐心裡卻不願意見到寧朝來,便挑了個寧朝來小睡的時候去拜訪柳蘭。
柳蘭和柳芽兒各拎著幾個燈籠,不顧風雪在竹林里走了一圈,還是決定不了到底掛在哪裡才好。
成親時所有的布置都是寧朝來安排的,自是最好的,柳蘭無話可說。就是覺得這片竹林太陰森了些,想掛幾個燈籠,看上去熱鬧點。
「柳公子。」啟娘喊了一聲。
柳蘭回過頭,卻看見站在啟娘旁邊的太叔奐。
「太叔將軍,那你們慢慢聊。」
啟娘說罷,出了竹樓。
柳蘭將燈籠遞給柳芽兒,朝太叔奐走去。
「柳公子。」柳蘭走近,太叔奐拱手行禮。
柳蘭回了一禮,將太叔奐請到房中。
兩人面對面坐在軟榻上,無形中還是透著尷尬。
太叔奐清清嗓子,笑道,「柳公子重見光明,恭喜。」
太叔奐刻意找了個話題,其實,恭喜的何止是柳蘭重見光明。
柳蘭倒了茶,放到太叔奐面前,也客氣道,
「多謝太叔將軍關心。」
以前兩人還能互相賞幾個白眼,說幾句冷言冷語,現如今,各自的身份地位不一樣了,與寧朝來的關係不一樣了,卻是沒了可說的。
「這是陛下給的葯,說是只緣和尚贈的,對眼睛大有好處。」太叔奐拿出錦盒,推到柳蘭面前,想了想,又加了句,「不過,是葯三分毒,柳公子的眼睛既然好了,這葯,就只當做陛下的一番好心收著就是,不要用了。」
君心難測,太叔奐不敢確定皇帝是真心想要柳蘭好。
「多謝太叔將軍。」柳蘭將錦盒收下。
皇帝要他做的事他親自做了,便沒有留下去的必要,太叔奐起身告辭。
柳蘭也站起身子,卻是問,「太叔將軍沒有別的話要對柳蘭說嗎?」
若只是為了一瓶葯,太叔奐差人送來就好,不用親自來到紫竹樓,太叔奐既然來了,定然還是有話想要對他說的。
太叔奐看著柳蘭腰上別著的玉佩,笑道,
「柳公子這塊玉看著秀氣,倒不像男子的佩戴之物。」
當初寧朝來看上他那塊玉佩時,也是這般說的。
柳蘭不知寧朝來與太叔奐還有這樣一段,只當太叔奐是真心說玉,臉上登時浮起一抹紅色,不好意思的回答,
「這是朝來贈與的,秀氣是秀氣,卻是她的心愛之物,從不離身。」
是啊,秀氣歸秀氣,卻是寧朝來的心愛之物。
能將心愛之物贈與的人,必也是心愛之人。
寧朝來的心愛之物贈給了柳蘭,太叔奐的心愛之物卻不知道該贈送給誰。
「憑柳公子對朝來的心意,以後一定會將她當做手中的寶,小心翼翼守護著。太叔奐便不說什麼了,希望你們兩人可以……」太叔奐神情恍惚了一下,半晌后,終是想起後半句話,「可以白頭偕老,恩愛如初。」
「多謝太叔將軍。」柳蘭弓身答謝。
待柳蘭抬頭,太叔奐已踏入雪中,漸漸遠去,玄色衣角消失在風雪中。
「蓉兒,這麼大的雪,你站在那裡做什麼?」
聽見寧朝來的聲音,柳蘭匆忙走出屋子,正巧撞見從他窗子處走出來的花蓉。
花蓉小聲討好道,「柳公子,可千萬別告訴公子我偷聽你們說話,我只是喜歡太叔將軍,想偷偷看他幾眼,公子知道了,會不高興的。」
啟娘推著輪椅過來,柳蘭笑著接過寧朝來手裡的傘,舉到寧朝來與啟娘頭頂,道,
「她以為我不在,就拿小真出氣,被我撞見了,我在懲罰她呢,這事兒你可不能偏袒她。」
寧朝來看了一眼委屈的花蓉,笑道,
「蓉兒的氣量確實不大,既然柳公子有心管教你,你便再去窗邊站一個時辰。」
花蓉有氣無力的走回窗邊,哀怨的看著柳蘭。
柳蘭冷哼,管她什麼原因,偷聽別人說話到底是不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