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豈不日戒
「可笑,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你讓我死我便要死嗎?」
寧朝來拂袖打翻玉杯,杯子一分為二,杯中的酒灑落在地上,呲呲作響,湧出白色泡沫,教地面多出一個窟窿。
「好烈的酒!」寧朝來拍手叫好。
「寧朝來,你別逼我!」上陽咬牙。
既然選擇撕破臉皮,她便不可能是無備而來,寧朝來不願死,她有的是辦法。
她好言相勸,只是想寧朝來不要死得太難看。
「上陽。」寧朝來走到上陽面前,豎起三指,對天發誓,「我發誓,我與太叔奐之間清清白白,我從沒有想過要爭奪你所愛的人,若你們有緣分走到一起,我會給你們我最真摯的祝福。」
寧朝來的話換來上陽的惱羞成怒,竟是想也不想便給了寧朝來一巴掌。
她最忌諱的就是同情,她是上陽,是天之驕女,寧朝來不過是個大臣的女兒,怎麼敢大言不慚給她施捨。
「你有恃無恐,不就是以為自己得到了嗎?」上陽捏著寧朝來的下顎,笑著說,「你沒有想過太叔奐為什麼突然轉變了態度嗎?他幫你,護你,就一定是真的嗎?寧朝來,你為何不仔細想一想。」
一次又一次,剛好出現在她遇到危險的時候,總是在關鍵一刻出現,救她性命,讓她感激,讓她產生好感。
從以前的老死不相往來到後來的承諾成親,再到當眾拒絕她的心意。
一出出,都像是設計好的,她身敗名裂,他全身而退。
看出寧朝來眼中的質疑,上陽知道她的話起了作用,已經引起了寧朝來的懷疑,便趁熱打鐵,繼續道,
「寧朝來,太叔奐是什麼樣的人,恩怨情仇,沒有人能比他分得更清楚。他那麼討厭你,怎麼會驟然轉變態度。你忘了當初是誰往草料里加馬錢子,讓馬受驚,想要害你嗎?」
不,寧朝來不信,「當初要害我的人不是他,我與他沒有深仇大恨,沒有不共戴天,他沒有理由害我。」
上陽兩手抓住寧朝來的雙肩,拚命搖晃,循循道,
「你說他沒有理由害你,那害你的人是誰,誰又會平白無故害你,上書學堂里又有幾人能夠害得了你?寧朝來,別騙自己了,鐵樹不會開花,太叔奐的鐵石心腸你也打動不了,你若不信,大可等著瞧瞧,看他是怎樣對待你的。」
「不,我說錯了。」上陽鬆開兩手,笑道,「你沒有等下去的機會了,他怎樣對你,你死了便不能知道了,真的好可惜。」
寧朝來一步步的往後退,腳踩上杯子碎片上猶不自知。
上陽的話歪打正著,提醒了她,她一直想不通的事情似乎猛然間便變得透徹了。
她和太叔奐的關係,一切看似巧合的設計,她倒希望如上陽所言,是太叔奐有意捉弄她。
可,要不是呢?
就連玉面都說,如果她想過太平的日子,就必須與太叔奐交好。
是不是,只是因為太叔奐才是主使一切的人?
與太叔奐交好,太叔奐不害她,她自然而然就太平了。
是這樣嗎?
未必不是這樣。
刀劍無眼,誅心無形。
上陽很滿意自己的成果,讓目空一切的寧朝來在臨死前失魂落魄一回,就是她想看到的。
「朝來,人活著,若只是體會痛苦,還不如早登極樂。」
上陽從食盒裡又拿出一個玉杯,斟滿酒以後,款款走到寧朝來跟前。
寧朝來目光獃滯的盯著酒杯,片刻以後,伸手接了過去。
「好,很好。」上陽放輕聲音,溫柔道,「只要喝下這杯酒,所有的愛念嗔痴都會離你而去,再不會苦惱了。」
寧朝來聽話的將酒杯移到唇邊,卻在上陽滿心歡喜之際再次將酒杯摔了下去。
她道,「我說了,身體髮膚,受之父母,百善孝為先,我受什麼樣的苦都不會輕賤性命。」
「敬酒不吃吃罰酒!」上陽後退兩步,用力的拍了拍手。
兩個長得較為高大魁梧的太監聞聲而來。
上陽道,「本公主親自送她上路,你們兩個可要將人按好了。」
寧朝來與兩個太監體格懸殊本就大,加上兩日不吃不喝,方才又受了刺激,更不敵。
掙扎幾招之後便被抵到牆上,手腳都被束縛著,無法動彈。
「方才能以一敵三,殺了那三個不中用的奴才,這會兒倒是精疲力盡,反抗不了了。看來,太叔奐在你心中,已經生了根發了芽,才會讓堂堂寧朝來萬念俱灰。」
上陽哂笑,拎著酒壺往前走。
她每多走一步,寧朝來離地獄就越近一分。
「他為何要害我?」寧朝來問。
此生她與太叔奐除卻兒時針鋒相對以外,沒有仇恨,前世兩人從無來往,更談不上有仇。
他們無冤無仇,她沒有妨礙太叔奐什麼,太叔奐為何要除去她?
上陽聳肩,「我又不是太叔奐肚子里的蛔蟲,他為什麼要害你,我怎麼可能知道。你的大限已到,留著去問閻王如何?」
上陽說到此處,已聽到牢門外傳來的開門聲。
再耽擱一下,寧朝來便死不了了。
「將人按住了。」上陽摞摞袖子,道。
「住手!」太叔奐趕到牢門口,說道。
兩人同時開口,說法不一,一人要寧朝來死,一人要寧朝來活,一人站在牢門外,一人站在眼前。
相比之下,上陽的地位與震懾力都不如太叔奐。
思忖過後,兩個太監急忙鬆開手。
寧朝來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兩個太監一撒手,身子便順著牆壁滑了下來,跌坐在地上。
「廢物!」上陽怒罵一聲,親自動手。
她弓下身子,鉗住寧朝來的下巴,只是還未來得及倒酒,酒壺已被太叔奐一腳踢了出去。
砸碎的不僅是酒壺,還是上陽最後的希望。
她指著寧朝來,對太叔奐呼喝道,「太叔奐,寧朝來是死囚!」
太叔奐冷哼,「兇手是誰尚且有待商榷,寧朝來有無罪行還不一定,何來的死囚一說?」
上陽揚起下巴,「父皇有命……」
太叔奐打斷上陽的話,道,「陛下有命,丹陽一事,另有隱情,是他愛女心切,一時失誤,知道寧朝來無罪,特意讓我來接寧朝來回丞相府。」
上陽語塞,在這件事情上,她唯一的同謀與靠山就是皇帝,皇帝都說寧朝來沒有罪,那便只能是沒有罪。
看著寧朝來滿是血跡的腳,太叔奐忙伸過手去。
寧朝來卻是目不轉睛盯著他的臉,漆黑的瞳孔似是要穿透他的心。
太叔奐沒由來的一陣膽戰心驚,收回了手,對兩個太監道,
「還不將寧女公子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