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彼爾維何
「王子有話,直說就是,茶冷了便不好喝了。」
寧朝來不喜歡匈奴人,不願與烏氏小樓有過多接觸,今日若不是推脫不了,她不會讓他踏進相府一步。
「女公子對我似乎有所誤會?」
烏氏小樓吹開茶霧,看清寧朝來的眉眼。
她在太叔奐面前可以歡聲笑語,充滿稚氣,純真得宛如孩子,到他這裡,為何要變得這樣冷若冰霜,難以接近?
他們不過見過兩次,一次在桃林,一次在他買下的宅子里。
不可能是他做錯了什麼,那麼,「女公子嫌棄我這匈奴人的身份?」
這樣的事,不是第一次,烏氏小樓又想起了幾年前他在長安城裡救下的那個女孩。
也是在猜到他身份后收了笑容。
說起來,那個女孩與寧朝來有相同之處,一樣的美麗模樣,一樣的聰明可人。
烏氏小樓心中的一根弦登時繃緊。
「你是她?」他問。
「不是。」寧朝來斬釘截鐵的回答。
「這個時候,女公子不是該問我我說的她是誰嗎?」烏氏小樓捏緊杯子,真的是他,他放在心裡多年的女孩,與他一眼相中的女子,居然是同一個人。
他便奇怪為何找一人找不到,找另一人也找不到。
寧朝來手一抖,杯中滾燙的茶灑在手背上,灼得她無處遁形。
「方才女公子說到入鄉隨俗,我倒有一個問題需要問問。」烏氏小樓放下茶杯,盯著寧朝來的眼睛,道,「漢朝的人都忘恩負義,因對人有偏見便刻意忘記恩情嗎?」
之前烏氏小樓打聽兒時她的她,她特意讓人擾亂,幾次下來,烏氏小樓沒有繼續尋找,她也沒有將事情放在心上。
沒想到烏氏小樓如此聰明,不但了猜到,還輕易套出她的話。
這個時候要是還不承認,他或許還會覺得大漢都是不知道感恩的人。
寧朝來放低姿態,兩手端起茶杯,恭敬道,
「之前多有隱瞞,是擔心王子忘了陳年舊事,我若提起,多有冒昧,既然王子還記得,那趁今日你我都在,我便以茶代酒,謝過王子恩情。」
嘴唇即將碰到杯子之際,烏氏小樓猛然起身,用食指擋住了寧朝來的紅唇。
道,「以茶代酒,未免太輕率,這樣的感謝我一點都不樂意要。」
寧朝來打開貼在她唇上,骨骼分明,指尖微涼的手指,慌亂背轉過身子。
「王子說的是,這樣的謝禮太輕,稍後我會親自備上厚禮,送到王子住處。」
只要能還了烏氏小樓的情,金山銀山她也給。
「長安女子最愛說的不是無以為報,以身相許嗎?」
他不缺榮華富貴,除了盛世河山,他只需要能與他並肩的女子,就一個寧朝來而已。
寧朝來紅唇咬破,既惱又羞,滿腔怒火不能釋放,她轉身,面對烏氏小樓,一字一句道,
「若這是王子的真心話,那朝來做不到,王子曾救過我一命,今日將這命拿回去便是。」
了解寧朝來性子倔強,不喜匈奴人,不會答應他的要求。本已做好挨罵的準備,卻不料竟是聽見了這樣一番話。
將命拿回去,那他當初何必救她?
這樣愛憎分明,深明大義的女子,要她的命,他可狠不下心腸。
「長安女子最看重名節,百花宴上你受丹陽侮辱已是人盡皆知,若你願意,我可帶你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保你一生無憂。」
烏氏小樓伸出兩個手指頭,輕輕拭去寧朝來唇上的鮮血。
女子求得,不過都是與良人白頭到老,平安喜樂,這些,她在長安得不到,可他能夠給她,甚至能給她更多。
「人各有命,多謝王子厚愛。」
寧朝來往後退了兩步,拉開她與烏氏小樓的距離。
烏氏小樓看了看手指上殷紅的血跡,用另一隻手端起茶杯,將茶一飲而盡。
「女公子的禮我收下了,茶味醇厚,滋味雋永,很是香甜,希望今日這場拜訪,能減少女公子對匈奴的偏見,與我交個朋友。」
茶杯放下,人已走遠。
寧朝來頭疼,烏氏小樓若是知道他對她不僅是這場恩情,她又用什麼來抵?
那時,可不是一杯茶能說過去的事。
「朝來何時欠了匈奴王子的恩情。」
寧相生從院子那頭走了出來,看他神情,她與烏氏小樓的話,他都該一字不漏的聽了去。
寧朝來將寧相生扶到石凳上坐下。
「五歲那年,初去上書學堂的途中,差點被馬車撞到,是他救了我。」
「僅此而已?」寧相生問。
他了解他的女兒,她那樣討厭匈奴人,僅僅只是沒讓她被馬車撞,不至於讓她低聲下氣至此。
寧朝來絞著十指,想了又想,在寧相生擔憂與事態嚴峻中選擇了後者,小聲說道,
「還有從江南回來的途中,我被人追殺,也是他救了我,只是我刻意避開,他並不知道他救的女子是我。」
寧相生一是驚訝寧朝來遭遇了如此兇險他卻一無所知,二是驚訝寧朝來與烏氏小樓還有這樣的淵源。
寧相生對烏氏小樓不甚了解,可就憑烏氏小樓對寧朝來兩次救命之恩來說,他也該對烏氏小樓心存感激。
不過,感激歸感激,他最不願意看到的,就是寧朝來嫁到匈奴去。
「紙,終是包不住火的,他遲早會知道你欠他兩次恩情,為今之計,只能將你的親事定下,斷了他的念想。」
「我的親事,百花宴當夜不就定下了嗎?」寧朝來裝作沒聽懂寧相生的意思。
寧相生解釋,「我說的不是別人定下,而是要你自己定下,朝來,阿翁的苦心,你要明白。」
不等等不到的太叔奐,遠離不想要的烏氏小樓,能兩全其美,皆大歡喜的,便是嫁給柳蘭。
有皇帝賜婚,有文武百官見證,柳蘭中意,只要她傾心,這便是最好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