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溯洄從之
一錠金子落在桌上,哐當一聲響。
烏氏小樓問道,「大師方才所說,我與那女公子有緣,是真是假?」
「假亦是真,真亦是假。」和尚答道,不曾睜開眼看看。
烏氏小樓乾脆趴到桌上,再問,
「大師可知那女子叫什麼?」
和尚沒聽見一樣,只顧捻手裡的佛珠。
烏氏小樓自討沒趣,再往桌上扔了一錠金子,瀟洒離去。
只要他願意找,這世間朝沒有他找不到的人。
他相信,他與那目空一切的高傲女子一定還會見面。
烏氏小樓走後,和尚睜開眼睛,盯著桌上的兩錠金子,道,
「貧僧已恭候多時。」
他身處桃花庵東側的亭子里,寧朝來與烏氏小樓尚且沒發覺,他卻知曉,這和尚聽覺了得。
太叔奐進去庵里,看到的是散落一地的竹籤,他隨手拿起一支,放到桌上。
道,「還請師父幫我看看。」
和尚看了一眼簽上的字,「『是來運轉』,公子抽取的簽文,著實是妙。」
「時來運轉?」
太叔奐才覺得妙,他將來權傾朝野是必然的事,從出生開始便是旁人求都求不來的好運氣,還需要什麼時來運轉?
「師父不過將簽文念出來,並未詳解。【零↑九△小↓說△網】」
怎麼個妙法,太叔奐倒想聽聽。
和尚搖頭,「貧僧一月只解一簽,這個月的有緣人是個女公子,既然為她解了,便不能再為公子解,規矩為大。」
女公子?寧朝來?
看屋裡的情形,該是寧朝來不願抽籤,這和尚非要她抽吧。
有緣人,一個和尚,一個丞相千金,也不知道緣在何處。
「不為我解說,那師父等我作甚?」
剛才和尚不是說恭候多時了嗎?
「貧僧的有緣人有一個錦囊,囊里有條妙計,你將錦囊奪去,於百花宴次日打開,看了以後知道該怎麼做才能救她一命。」
若沒有江南一事,太叔奐只會認為和尚在聳人聽聞。可既然體會過寧朝來的兇險,太叔奐便不會將和尚之言當做無稽之談。
寧朝來,她究竟是做錯了什麼,還是知道了什麼,才讓人非要置她於死地不可?
「還有一句話,不知不知公子願意聽否?」
太叔奐點頭,客氣說道,「請師父直言。」
和尚拿起一錠金子,看著太叔奐,「公子就如這一錠金,價值不菲,可世上不止這一錠金,公子不救,自然有別人救。【零↑九△小↓說△網】」
不說世上金子何其多,就連桌上,也還有另一錠。
太叔奐糊塗了,要讓他救寧朝來,又說除了他,別人也能救寧朝來,那到底是要他救還是不救?
「佛家信奉因果報應,種什麼樣的因,得什麼樣的果,不種便不得。有的因,看著是惡因,但會得善果,有的因,名為善因,卻不得果。」
和尚高深莫測講著佛家道理,太叔奐聽得雲里霧裡,參不透其中真諦。
太叔奐還想問個清楚明白,和尚已經做了個請的手勢,請他出去。
算了,明日之事明日再憂,就算他問了,和尚也只會說天機不可泄露。
「多謝師父,告辭了。」
太叔奐拜過和尚,笑著離去。
要奪錦囊還不容易。
太叔奐是在桃花林的那頭追上寧朝來的。
寧朝來讓杜鵑引走烏氏小樓后,便在林中賞花。
太叔奐輕手輕腳靠近,因寧朝來看得入神,又是背對他而站,太叔奐輕而易舉點了寧朝來的穴道。
他問,「錦囊在何處?」
寧朝來動彈不得,聽出是太叔奐的聲音,不由猜測太叔奐吃錯了葯。
「我問你,錦囊在哪兒?」太叔奐繞著寧朝來走了一圈。
太叔奐走到哪,寧朝來的目光便跟到哪,若是太叔奐將錦囊拿去了,她沒法向啟娘交代。
「還不說話,那我只能自己動手找了。」
太叔奐敢說敢做,毫不顧及男女有別,手落在寧朝來的細腰上,準備四下搜索。
「太叔奐!」寧朝來喝住太叔奐,面上一片嫣紅。
她竟不知道太叔奐是個孟浪的人,光天化日的,為了求得一個錦囊,不惜調戲於她。
「在哪兒?」太叔奐無辜的看著寧朝來。
寧朝來瞪著太叔奐還搭在她腰上的手,兩頰紅得滴血。
「你不說,怨不得我了。」
太叔奐真的只是想嚇唬寧朝來,沒想到手一滑,竟是將寧朝來的腰帶拉開了。
寧朝來眼珠子瞪得都快要落出眼眶。
卻還沒完,太叔奐哆哆嗦嗦的,居然還要將腰帶系好。
心裡緊張,手上顫抖,一拉一扯間,寧朝來的衣衫都散亂開來,錦囊不知從哪裡掉落到地上。
太叔奐撿起錦囊,耳根泛紅。故作鎮定的給寧朝來解開穴道,一轉過身,面上也是一片駭然。
太叔奐可以對天發誓,他再怎麼無法無天,解了女子腰帶這樣的事,借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
寧朝來三五下系好腰帶,怒氣衝天不好發作,就為那該死的救命之恩!
「那,那個。」
太叔奐手裡的錦囊都快要捏碎了,解釋的話卻如何也說不出口。
他說不是故意的,寧朝來會相信,除非是見了鬼。
可非禮了寧朝來,也不能一個字都不說吧?
該說——女公子放心,太叔會對你負責的,等你及笄,我會娶你進門。
還是說——寧朝來,你可別怨我,要不是你不願將錦囊拿出來,我也不會這樣對你!
呸呸呸!太叔奐狠狠往嘴上拍了兩下。
不管怎麼說,都感覺自己像禽獸。
他雖解了寧朝來腰帶,可他什麼都沒看到,不不不,他什麼都沒看。
「你將錦囊還我,那是替別人拿的。」
寧朝來紅著眼眶,伸手向太叔奐討要錦囊。
「那分明就是……」
所有的理直氣壯,在回頭看到楚楚可憐的寧朝來時,紛紛變為了底氣不足。
寧朝來,多麼要強的一個人,梅林之中,鮮血淋漓也要忍著疼痛,留給他一個孤傲的背影,此時卻流露出她原本的柔弱。
滿腹心酸,泫然若泣。
彷彿一條絲線纏繞在他身上,一點點的將他裹緊,一點點的把他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