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溯洄從之
「寧女公子深明大義,太叔佩服。」
太叔奐笑得明媚,讓寧朝來晃了神之際,他又帶著幾分寵溺的詢問寧朝來,
「不知語兒可否與女公子一道進宮去?」
簡短几字如同一盆冷水當頭倒下,教寧朝來登時清醒。
寧朝來暗罵自己無用,好歹是活了兩世的人,兩世年齡相加,已有二十六,不該再無知。
如今遍地仇家,稍有不慎就會人頭落地,她竟還有心思在意這些兒女情長!
眼中有一閃而逝的失望,過後是決然。
紅塵情事,本就她沒有關係。
寧朝來淺笑,道,
「司女公子能有議郎大人這般由衷的關心,真是有福。既然大人開口了,我哪裡有拒絕的理由,待我進宮的時候,會去接司女公子,只是不知道可方便告知司女公子的住處?」
「語兒暫時住在將軍府,寧女公子去時差人說一聲便是,我會送她前往。語兒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又不肯四處走動見識,想著她與寧女公子年紀相仿,才會有此想法,勞煩了。」
太叔奐客客氣氣的拱手一拜。
「不必客氣。」寧朝來回了一拜。
太叔奐來得意外,走得匆忙。
待太叔奐與徐少橋離開,寧朝來徑直去了寧相生的書房。
趁寧相生不在,她得趕緊將腰牌找出來,與啟娘給的那塊對比一下,看看有沒有不同之處。
「奇怪,放哪裡去了?」
寧朝來端著個空木匣子,喃喃著。
她記得寧相生的腰牌一直都是放在這匣子里的。
難道是她記錯了?
「朝來。」
寧相生踏進書房,目不轉睛的看著寧朝來抱著的匣子。
寧朝來弱弱的將匣子放回原處,牽強道,
「聽人說,阿翁的腰牌與別人的不同,我便想找出來看看。」
寧相生取下佩戴著的腰牌,抵到寧朝來手裡。
「謝謝阿翁。」
寧朝來歡天喜地的接過,翻來覆去的看。
一面是「漢」字,另一面則是竹子圖案。
「阿翁,這背後的圖案還有別的嗎?」寧朝來問。
寧相生雙手負於背後,反問,「你在江南發生了何事?」
「能有何事?無非就是與表哥四處走走,阿翁怎麼會這樣問?」
她回來以後一切如舊,言行舉止也無不同,柳蘭處不知實情不會胡亂說話,寧相生不該知道什麼才對。
寧相生坐在圈椅上,一手食指不斷輕叩在桌上。
「好不容易去江南,是該四處走走,可我怎麼聽說,你並不出門,只在房中看書。」
不出去走動的原因,是為了療傷。可寧朝來不能說實話,只好胡扯。
「江南比長安還冷,風刮在臉上跟刀子似的。」
「此言不假,你坐。」
寧相生緩了神色。
寧朝來傻笑著坐在寧相生邊上的圈椅上。
別以為寧相生是相信她了,依照寧相生的性子,既然選擇發問,便不是三言兩語能夠打消他疑慮的。
「你回來那日,朝中有事牽絆,想著有你表哥照應,我很放心,便沒有讓人去途中接你。」
「女兒不是小孩,阿翁不用事事操心。」
「我也是昨日才聽徐大夫說,那日少橋去接你了,還帶著十幾個訓練有素的親隨,阿來不是第一次出門,少橋不是第一次迎接,可這樣大的架勢,還是第一次。」
長安城中太平,女子出門只帶一個丫頭,皇帝出行尚且只帶三五個親隨,徐少橋卻帶了十幾人,著實反常。
「此事還不是怨表哥,他說長安不如江南富庶,出門都沒有下人跟著,看著很是落魄。少橋便說,若表哥來長安,他一定帶著十個人迎接,我以為少橋在說笑,哪知竟是真的。」
寧朝來心裡直念阿彌陀佛,害柳蘭摔傷不是故意,說柳蘭壞話卻是有心的。
「蘭兒性子率真,少橋竟也與他較真。」
「是啊,少橋有的時候也像孩子。」
寧相生戳戳寧朝來的額頭,拿回了腰牌,道,
「朝中臣子的腰牌,背後皆是竹子,皇族的不盡相同,人物花草,全因各人喜好而定。」
如此說來,範圍可以縮減到皇族當中,可皇族那麼多人,要查到腰牌主人談何容易。
「阿來,近日你心緒不寧的,可是有事?」
寧相生好不容易放下的疑心又提了起來。
寧朝來心中再念阿彌陀佛,只能再對不起柳蘭了。
「表哥受傷,時時使小性子,事事要我親力親為,許是累了,夜裡休息不好,難免分心。」
「說到這裡,我一直疑惑,蘭兒說他從屋頂上摔了才受的傷,可他上屋頂做什麼?他不是打小便害怕去到高處嗎?」
「或,或許,」寧朝來吞吞吐吐道,「他,上屋頂去看遠處的燭火。」
「爬上屋頂只為看燭火,你表哥愛屋及烏,也是可能的。」寧相生笑得意味深長。
他不明白柳蘭為何去屋頂,聽了寧朝來欲蓋彌彰的解釋,心中一片明了。
看燭火為假,看人是真。
寧朝來要是能與柳蘭成一家人,那再好不過。
「阿翁,我先回房了。」
寧相生心情大好,此時不逃,更待何時?寧朝來落荒而逃。
多待上個一時半刻,寧相生要是又想到她其他反常處,再一一詢問,她可沒把握不擅長說謊的她能胡扯過去。
回了房間,寧朝來愜意的往軟榻上一趟,近來雜事繁多,真沒有好好休息,此時,當真困了。
別的事先緩緩,也不急在這一時。
寧朝來閉上眼睛,困意湧來。
「杜鵑,將我拿床被褥來,一個時辰內莫讓人來打擾我。」
面前好似站了個人,正巧寧朝來覺得有點冷,這人來得真是時候。
「那啟娘可是正好要打擾公子的清凈了。」
寧朝來驀地從軟榻上坐起,看到蹲在軟榻邊的啟娘,哭笑不得。
「你是何時來的?」
「來了好一會兒了,反正在公子之前進屋。」
「那你之前為何不說話?」
「怕擾了公子清凈。」
「那為何又要打擾我休息?」
「怕公子太過清凈。」
除卻柳蘭,寧朝來沒見過誰還能這樣無賴。
也好,有個有趣的人待在身邊,她也不會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