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下雨的夜
魔藝這一屆里有兩個怪物。
一個是放棄在音樂系眾星捧月的日子不過，非要跑到舞蹈系天天壓韌性壓到哭的錢多多。哎，真的是找虐狂。
另一個是開學第一天就提交「米國電影學院」交換生申請的蘇慕。
要知道這個申請一般都是連續獲得三屆獎學金后才有資格提交的，她豪言：「你們先拿著，萬一有一屆沒有合格的人選，可以提前考慮我！」
季白宇此時看著嬉皮笑臉的蘇慕，想著她之前的豪言，一副恨鐵不成鋼的口氣責問道：「開學第一天就和男朋友遊街示眾。你有沒有腦子啊？」
蘇慕一征，臉色明顯暗淡下來，抿了抿嘴，低頭不語！看上去是滿滿的悔意，實則小腦袋瓜里在思考對策。
靠，原來是這事！
該死的張慎，臨走都要給我挖大坑。你倒是拍拍屁股走了，我要怎麼解釋才能說得通啊！
定定神，蘇慕決定用老辦法：
先沉默，裝無辜，扮可憐，擠淚水。
季白宇沒有吃她「沉默」這一套，見她不回答直接認為她在負隅頑抗。更加來火的問道：「學校雖然沒有禁止談戀愛，但是肯定會對申請學院獎學金有影響。先不說老師這關你怎麼過，學生會也會因為個人作風問題一票否決。獎學金都拿不到，還指望申請什麼交換生？」
對她，季白宇是上心的。
一聽到對『交換生』申請有影響加上想起張慎這個事的委屈，蘇慕一時心頭一重，微微紅了眼框一字一頓的回答：「是誤會！」
男人都有個通病，對美女的無辜可憐的眼神，多少有點憐香惜玉。
但是，季白宇例外。
他這二十七多年來，都是一副冷漠高傲的樣子，打發身邊的「紛擾」。
在國外，他這副亞洲面孔特別吃香。一群莫名其妙的外國女人總是爭風吃醋互相約架。在他面前各種「故事」就算了，還總是時不時的引來不明真相或者自命不凡的大漢指名道姓要和他pk。
打架這事季白宇自然不喜歡。打輸了自己疼，打贏了他們又和老師告狀，這些麻煩讓他頭疼不已。
所以，他習慣性對女性冷漠延續到了魔藝。有一部分人甚至直接認定他是gay。好吧，反正他也不打算在這裡結束單身，默認也好，掩飾也罷，對於女性這種奇怪的生物他還是選擇能躲就躲，不能躲就直接用冷言冷語言趕走。
可看到眼前蘇慕那拙劣的表演，讓他哭笑不得。介於她的舞蹈天賦，這不本來冰冷的季白宇莫名其妙的語氣也跟著柔和起來，「我不是要你和他分手，是你要懂得隱藏······」
「懂得隱藏」是個什麼鬼？
季白宇被自己嚇到了。
一直剛正不阿的他，怎麼會教自己的學生什麼鬼「懂得隱藏」？
他這是在哄眼前這個學生嗎？
哎，就當為她成為「交換生」鋪路吧！
「他不會再出現了！」蘇慕的回答，打斷了他的思緒。她突然沒有任何過度的又露出微笑，像說別人的故事一樣。
這是蘇慕在真的擠不出眼淚的情況下想出的絕招。因為再這樣下去只怕會露，於是選擇賭一把！
她現在的表情，一般人理解為：強顏歡笑！
季白宇依然面無表情，看著她有限的演技，一時也不知道怎麼接話，只好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明顯他的演技更勝一籌。
大雨過後，天空逐漸亮了起來。蟬聲悅耳，氣氛也隨之清爽。
蘇慕也不知道哪裡來的自信，反正她認為自己的策略奏效了，於是更加把油，吐詞清晰得說道：「季教授，交換生的名額我要定了。」
他目光隨和，一副瞭然於心的模樣，英俊的眉眼舒張，再不多問。
烏雲已經完全散開，月亮星空清澈依舊。走廊上有徐徐的清風吹過，校園依舊淳樸寧靜。
兩人對視。
他的眼睛如同溪流下的岩石，烏黑清澈，神色平靜而認真。
他很早就看過她的照片，可見她本人還是第一次。她那雙著名的深灰色的眼睛，一如既往的給人一種迷離之美。此時站在走廊上透過教室的燈，她的五官越發立體而水靈，臉頰有肉卻不能說是胖，應該說是很有肉感的可愛。
而在她眼中，這個老師早就帥出了天際！
只是全世界都知道，這位美籍華人是「米國電影學院」交換教授，期滿后回國。
這種自帶光環的主，臉上冷冰冰的寫著：生人勿近！
從他的眼神中，總閃著一種看破一切的光澤。
——————
魔藝的教職工宿舍十分簡單。
大概就三十多個平方，一張床，一個書桌，一個衣櫃，一個沙發。桌子上的筆記本亮著，印表機剛好列印完數頁文件。
將雨傘撐在門外的走廊上，看著蘇慕頭髮上的濕氣，季白宇走進了浴室。
「臉紅什麼？」潘達一臉狐疑的盯著蘇慕問。
「我······精神煥發呀！」蘇慕居然用《智取威虎山》的選段回答。
不得不佩服潘達的腦迴路，還真接了句：「怎麼又黃了！」
原本以為蘇慕會接「防冷塗的蠟」，誰知她壓根就沒有再理他。伴隨著嗤之以鼻的的表情，蘇慕雙手插在褲兜里走向沙發。
而潘達秉承一貫沒事找事的風格，搶先坐到沙發上，立馬指使道：「死魚眼，給爺幾個去泡茶來！」
「嘿，你指揮上癮了是吧！」蘇慕有點來火，沙發一沉，坐在另外一邊。
眼下，這一戰一觸即發！
要知道雖然潘達是全國大學生空手道男子第四，可蘇慕也是女子組第四。況且兩人每次在訓練館對練時，潘達總是被虐得最慘的那個。
這並不是蘇慕多厲害，而是每當他佔上風時，就會有兩個寒冷刺骨的眼光望著他。一個是錢多多那個母老虎，另一個就是那頭沉默的獅子。
當下這兩人都不在，對潘達來說，是千年難得的報復機會！
「給！」少城主從床邊的紙箱子里拿出3瓶水，分給他倆，自己也擰開一瓶。看著沙發上坐不下第三個人只能站在旁邊，邊喝邊聊：「季教授家，估計不是沒有茶葉就是沒有壺燒水，還真泡不了。」
眾人黑線。
潘達也注意到少城主的目光，發現沙發只夠兩個人坐，腦袋一個靈光，故意甩動著被雨水打濕的頭，一時水花四濺。
被水漬逼得只能起身躲開的蘇慕退到牆邊，吼道：「你個死熊貓，你是在模仿落水狗嗎？弄的到處都是水。」
潘達一臉燦爛的笑容，宣告著他的計劃成功。拍拍身邊沙發的空處：「師兄，過來坐。」話畢，一把將少城主拉到身邊坐好，順便還給蘇慕一個白眼。
「你·····」蘇慕話沒有說完，季白宇將一條大毛巾蓋在她頭上。
她心頭一暖，臉更紅了。
不得不說，季白宇還是很會照顧人的。他又從衣櫃裡面取出兩件衣服丟給少城主和潘達叮囑道，「別感冒了！」
接過衣服，少城主準備直接換，被潘達阻止並扯著他去浴室。
「你想對少成主幹嘛？」蘇慕阻止著潘達拉扯少城主。
卻被潘達甩開：「是我家少城主的福利不給你看。另外，我會很快出來的，你這頭豬休想拱我家的季白菜！」
他的嘴很快被少城主捂住，人也被拖入了浴室。
依然可以聽見潘達掙扎著「嗚嗚嗚」不知所云，直到浴室的門鎖上。
季白宇看著不老實擦乾頭上的雨水，一心只想著鬥嘴的蘇慕，皺了皺眉。
「啥？」蘇慕的頭在毛巾里，也沒有太聽清潘達後面那幾句在說什麼，回過頭對著衛浴室嚷：「你個死熊貓，有本事你再說一遍，老娘沒有聽清楚！」
話音剛落，頭繩被人取下，一頭烏黑秀髮垂直落下。一隻大手從耳邊眼前一一掠過，最後捧著她的臉頰，將她的頭扭過來。
蘇慕能夠明顯感受得到對方手臂上柔韌的肌肉與自己臉頰觸碰時的溫度。一雙芊瘦而有力的手抖動著毛巾在給她擦著頭。
蘇慕索性垂下雙手，任由這雙多年練習舞蹈的大手隔著毛巾擦拭著自己的秀髮。這雙大手幾乎可以把整個頭牢牢握在手裡，捧在胸口。感覺像對待寵物一樣，呵護著，疼愛著。
他的臉就在蘇慕頭頂不到一尺的上方，一張非常俊秀的臉龐，雙眸凝神深邃，睫毛濃密細長，高挺的鼻樑下微薄的嘴唇依舊帶著似笑非笑的溫暖。
雖然毛巾擋住了她的視線，但是她能清晰的感覺到了他眼神中的溫柔，也包括他近在咫尺的體魄，以及屬於這男人的氣息。
而此時的他，看著毛巾下露出的肉嘟嘟的嘴唇，自己不由得蠕動了一下喉結，嘴臉露出一瞬不瞬的笑。
他用拇指擦掉當季流行的唇彩，說道：「這個顏色太魅，不適合你！」
雖然動作很輕，但是足夠激起少女內心的漣漪。
浴室搭扣鬆動，季白宇倏地鬆開毛巾，坐回到電腦前整理列印的資料。
兩人走一前一後走出來。
蘇慕低頭繼續擦拭未乾的發末。
「這顆扣子不用扣，袖口不用挽起。」潘達站在門口，給少城主整理著裝。
「哇，少城主穿襯衣好帥啊！」蘇慕掀開頭巾，正看著眼前的少城主。
「我不帥嗎？」
「你像個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這個「小孩」的評價真的不能怪蘇慕，誰叫潘達身高才踩線一米七八，在這兩位大長腿面前確實嬌小了點。
蘇慕此言一出，潘達立馬準備上前揍她卻被少城主拉住。
蘇慕伺機準備回擊。
手才舉起，手腕就被一個大手掌逮住。
這麼好的機會她自然不願意輕易放棄，高舉另外一隻手，同樣被另外一隻大手束縛。
她正準備用腳，誰知兩隻大手向空中一抬，由於身高差擺在這裡，蘇慕努力踮起腳，才能不至於太被他整個人擰起來。
然後她整個人被丟到沙發上，「乖乖坐好！」季白宇命令道。
潘達將眼睛睜開一條縫，看到季白宇拎走了蘇慕，回頭對少城主怒道：「你幹嘛老是幫她？」
「師妹，真的好看嗎？那以後得照著教授的品味去買幾件了。教授這衣服多少錢啊？」少城主直接忽略潘達問道。
蘇慕的讚美是極少的，含金量在圈子裡算高的了。少城主沾沾自喜，對著鏡子來來回回照著。
這就是他幫她的原因。
「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當然這裡說的是後面一句！
季白宇拿著桌上的文件：「你們過來，說正事。」
夜裡這場雨，來的快，去得也快。
停雨後，夜色很快的恢復了本有的靜謐。窗外夏蟬的鳴叫，一聲聲清脆傳來。
「本次是我最後一次帶隊。」聲音一落，蘇慕、潘達和少城主都看著他，表情複雜。
這是他派遣工作結束，準備回「國」了？
這算道別嗎？
季白宇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手裡的資料，繼續他的話題：
「首先恭喜蘇慕，成績優秀被選作米國電影學院視覺及表演藝術學專業的交換生。
然後恭喜潘達，通過gk大賽獲得了美國電影學院視覺及表演藝術學專業交流嘉賓的名額。」他頓了頓，「按這麼說，你還可能成為蘇慕的老師。」
蘇慕這下知道剛剛在串城時為什麼畢業了的死熊貓一臉傲嬌不改，感情他又混到她頭上了。
不禁感嘆，這世間有兩個bug，一個是專業卦季教授學科的錢多多，另外一個就是專門考核蘇慕的熊貓師兄。
再看看潘達，那一臉的「咱們走著瞧」的表情還要多明顯！
季白宇沒有理會他們的表情，繼續說道：「最後，給你們介紹下，這是我的助手伊正。之前在餐館兼職，這次也會隨我一道回去！」
房間本就不大，四人圍繞在茶几四周。
少城主看著潘達，潘達看著蘇慕，蘇慕看著少城，三人滿臉驚訝。
此時，季白宇低頭讀著手中的資料，彷彿沒有意識到他們的驚訝目光。
直到他將事項和三人逐一溝通完，才給了大家提問的時間.
潘達和蘇慕不約而同的看著伊正：「你是季教授助理？」
「嗯。」伊正突然收斂起市井的拜金氣質，擺出他也是男神一面的正經，「鄙人，米國電影學院研究生！」配上一個燦爛的微笑，「季教授是我的導師，只是我不喜歡魔藝的教學風格，所以校長特許我自學。」
也是啊，這麼好的巨星胚子，怎麼可能只是個店小二呢？
另一方面蘇慕也在猜想，剛剛吃火鍋時伊然紅眼的理由。
怪自己搶了她的名額？
也不對呀，她才大二，時機還不夠啊！
莫非，是怪我搶了她和男朋友蜜月游？
蘇慕不禁打了個寒顫。
不對不對，應該是知道少城主要走了捨不得吧！
季白宇看著蘇慕。
蘇慕憨憨的笑笑表示「請繼續」。
他又說道：「你們這個月內把護照交給伊正去辦理簽證。待會伊正建立我們四人的微信群，你們回去看合同，有不懂的再溝通。今天就到這裡，你們都回吧！」見他有意儘早結束今天溝通，三人便起身告辭。
剛剛下過雨的校園，濕氣很重。原本熱鬧的籃球場上此時沒有了「球星」們苦練的身影，連籃筐上的水滴也幹得慢一些。跑道上少了散步的情侶，只留下雨水浸透的泥土散發出撲鼻的草香。平時人滿為患的小賣部也早早的關了燈，守店的老伯再也不用擔心賣不完冰西瓜該怎麼處理了。
總之，放假后的校園，安靜的不像話。
路口和少城主道別後，他倆也許找不到話題，又或許被這安靜的氣氛所感染，少了平時的打鬧，規規矩矩的走在返回寢室的路上。
這大致是他倆認識以來，相處最和平最友好的時刻。
女生寢室樓下。
「我上去了！」
潘達點了點頭：「去吧。」
蘇慕有些驚訝，原來自己和這傢伙還是可以和平共處的。
看著蘇慕的身影消失在樓道，潘達也有些驚訝，怎麼弄的像對小情侶似的。他看了看四下無人，笑了笑。要是平時，估計兩人又會成為串城的新聞了。
送走三人後，季白宇一直就著一盞檯燈的光亮，靜坐書桌前，端詳著手鏈上的飾物。
一個空心短管。
它長約4cm，直徑不到0.5cm，材質由鉑金製成，手藝考究。整個管子被正中間凸起拋光部分分為兩段。一邊是磨砂工藝全覆蓋，另外一邊鏤空鐫刻著「sumeru」一詞。
此時他從抽屜里拿出剪刀將磨舊的繩子剪斷，然後將剛剛取下的黑色尼龍繩摺疊穿入，重新戴在右手手腕上。
在季白宇10歲的生日晚會上，那人便以這根手鏈為生日禮物贈予他。那是他們第一次見面，自那以後，季白宇就被那個人魅力深深吸引，開始學習跳舞，開始追隨那人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