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四章 登場
這一幕,被從前朝有心來往後宮的劉乃望見。
他眉目稍稍垂下,知曉,後宮多了個南妃。
呵。
這不就是她的選擇嗎。
他的皇兄啊……為什麼她明明知道他的心很冷很鐵,還是愛他、守護著他?還是有那麼多女人,爭先恐後地來到皇兄身邊,哪怕是受著冷落,也在所不惜?!
不就是因為,皇兄有權有勢!
劉乃慢慢回身離去,卻終究是忍不住倒退,他突然出現在鳳鸞宮,插入這一不算好的景象里,讓艾婉第一時間起了戒心,讓明月把孩子帶下去,站在原地,睜著一雙通紅的眼睛,靜靜望著他。
「皇嫂剛剛的樣子,像只兔子。」劉乃卻好像沒有發覺她的反應似得,淡淡一笑調侃。
艾婉搖了搖頭,「你有……」嗓音竟嘶啞得很,她眼神閃爍,清咳兩聲,才繼續說下去,「有何事?!」
「來看看你。」劉乃緩步盤旋著,「我聽說了皇兄納了南國公主為南妃,此事皇嫂莫要多想,一個人的心在你這兒,會永遠在你這兒,若他變了,只能說明,一開始他的心就不在你這裡……」
道最後一句時,他眼眸直直地望著她,像是要望到她心底,是不是也這樣以為。
「劉乃……」艾婉朝他走近一步,在他乍然緊縮的瞳孔下,道,「有些話,是你一輩子都不能說的。」她近乎危險地告訴他,「如果你不想死的話。聰明的人,不會太去挑戰,人性里的仁慈。」
言畢,她鳳袍一揮,背過身去,「請離開吧。」
她淡漠的聲音,尖銳劃過空氣,劉乃倒退兩步,望著她的背影,眼眶微熱,咬牙切齒:「你一定會後悔的。」
言畢,劉乃冷冷地,迅步地離去,彷彿這裡他一分一秒也不想再待。
當整個宮殿就剩下她一個人,艾婉低下頭,苦澀難忍眼淚,心如刀絞,他們三個,怎麼變成了今天這個樣子?
三個月後。
「不要傷她。」
月色凄凄,睡夢中的艾婉再一次被同一套夢靨,同一句話給刺醒。
她捂著胸口,心有餘悸地睜開眼睛,望著空空的身旁,目光淡淡別開,三個月了,三個月了……她清清楚楚地從劉清那裡感受到,何為從天堂掉落地獄。
每當她心亂的時候,明月都會在一旁安慰,他是有自己計劃的男人。
但是他把愛情也算了進去。
他把她也算進去的同時也把她丟了出去……
這個理由越來越無法說服她。人生已經有太多事情,太多情緒不那麼純粹,為什麼愛情不能輕鬆一點,單純一點?如果是煩惱的愛情,那麼,不要也罷。
可是她放得開,卻……艾婉自嘲一笑,想不開啊。
獨自披星戴月地走出宮殿,艾婉眼神決絕,既然等不來他的相告,那她就去問。
南妃宮中夜夜笙歌,金外卻是被擾了。
當劉清坐在殿內最尊貴的位上,與嬌媚的南妃相視一笑的時候,只披著一件冷袍的艾婉推開殿門,不理周圍阻攔她的宮人,朝劉清走了過去。
明月從後面追過來,可不知道為什麼,卻什麼話也沒說,靜靜地站在艾婉身後,目光似殤地望著那位諱莫如深的帝王。
「你來幹什麼?」低沉磁性的嗓音,魅惑到可以撥弄人的心弦。可惜,這聲音是無情的。
艾婉朝他走近一步,一字一句的說:「我不知道我來,對不對,但是對錯已經不重要了,你怪我也好,你覺得……」她仰頭深呼吸一口氣,嗤笑一聲,「我這樣做的對也罷,我就是要問一句:劉清,你愛我嗎?」
是不是所有女人都那麼傻,是不是所有女人都逃不過問男人這個問題的詛咒……
艾婉淚眼迷離的盯著他,越想看清楚,越是模糊。
只見劉清忽然嘴角一勾,君王笑容絕艷道:「愛?」
「……」
他咀嚼著這個字,很有味道,「愛過。」他望著她,笑慢慢收斂,「君王之愛,只存在愛過。」
「什麼意思?」艾婉被明月及時扶住。
劉清道:「被朕寵幸過的女人,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都被朕愛過。前段日子,朕不過愛你愛的較為深了些,那是因為你總想逃離朕身邊,讓朕產生了征服欲,為了留下你,朕給你朕的一切,所以,你現在是一國之母,朕的妻子,如此而已,你,以為是什麼?!」
「你是這樣以為的?」艾婉望著他,微微張口,卻說不出話來。劉清,你是這樣以為的嗎,你把相愛以為成了一場征服,像你征服二國那樣嗎?!
你當愛是什麼嗎?不會痛的天下嗎!
「你是這樣以為的嗎?」她終於把話問出口,聲音卻空靈的像……說話人的魂魄已離去。
劉清面無表情,胃卻忽然發疼。
「嗯。」
最後,他只給了這一個字。
艾婉推開明月的手,還是朝劉清又踱近了一步,纖纖食指指向一旁南妃,「那她呢?」她望著他,「她是什麼?!」
劉清握住案上南妃的手,望著艾婉忍淚的眼睛道:「朕現在愛的人。」
「皇後娘娘!」
明月大喊一聲,轉身追向方才驟然推開她,迅步往外跑的艾婉,當她走過門口的時候,忍不住留下一句:「皇上,你傷了皇後娘娘的心。」
艾婉跑到中途,被石頭一絆便倒下了身體。
她一個人坐在冰涼的地上,漆黑的夜色讓她覺得渾身都發冷。她近乎求生地抱住自己,慢慢呼吸,彷彿害怕隨時都會是最後一次呼吸。
——你以為君王之愛是什麼?
君王之愛,原來只是愛過。
什麼天長地久,只不過待在一起久了,就自作多情的以為,真的就能天荒地老了。
古代啊,和她那個世界還是不一樣的。
她想得太美好了吧。
她又不是誰,現實又不是那些虛構幸福的故事,要情節浪漫唯美,一生一世,怎麼可能,但求沒有涼薄就不錯了。
而如今,他對她涼薄透頂。
皇后……呵。
——所以,朕給了你皇后之位,朕讓你做朕的妻子,讓你做一國之母。
誰稀罕。
艾婉抹了把臉,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往前走,誰稀罕,要不是皇帝是你,誰稀罕做這皇后!
次日清晨。
明月伺候艾婉用完飯,就被艾婉命令著,去抱了劉君來,但她沒有照做。
「皇後娘娘……」她像是看透她般的,「您要放棄皇上了嗎?」
艾婉慢慢從書里抬起頭,望著明月,一笑反問:「時至如今,我有放棄的資格嗎?」
她已經做了皇后,做了他的女人,想放棄?她已經沒有資格了。
艾婉重新低下頭,漠然地看著那些文字。
明月眼睛一熱,轉身走出了宮殿。
艾婉深深地嘆了口氣,放下書望著軒窗外經久不變的紅梅,他是不是曾經也送過一支給她?!記得的,他送過。送她話的前一夜在清妃那裡。
她怎麼現在才反應過來呢?
她早該明白的。
艾婉扶著額,閉上眼靜靜地坐著,如棟僵化的雕塑一般。
熟悉的腳步聲,由遠至近的襲來,艾婉放下手,慢慢抬起頭,不想竟然看到了丰神俊朗,逆光二來的帝王。
開始她還以為是幻覺呢。
巴著眼望了一會兒,她淡淡道:「皇上來了。」
劉清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冰冰涼涼,他幽幽轉動著,身姿挺拔如山,「你想作甚麼?」
冷漠的問聲傳至艾婉的耳里。
艾婉從妃子塌上起身,「沒有。」她淡淡的回,轉過身依舊看著軒窗外的風景。
「這宮裡,沒一個人的心思,能夠瞞得過朕。」劉清望著她的側臉。
「是嗎。」艾婉任性回頭望著他,「那你是知道我要走了,你是來送我的嗎?」
「走?」劉清嘴邊那抹笑席捲了王者之氣,「朕不放,怎麼走?!」
艾婉的神情慢慢重了起來,沒有再說一句。
劉清卻彷彿被這樣的她激怒,一把扣過她的肩,低頭便咬住了她的唇,十分殘忍的汲取著她的鮮血。
艾婉疼的麻木,垂眸望著這個變化多端的男人,兩行白淚就那樣從眼尾滑落。
她被一把抵至妃子塌上,隨後便是一場撕心裂肺的掠奪與被掠奪。
「你是朕的。」他在她的世界里為所欲為,「不論朕如何待你,你都是屬於朕的。你想離開……」撫著她紅艷的唇,劉清力道一重,艾婉就悶哼了一聲,百骸散了一般,也要聽著他的話。
他捏住她的下顎,「除非朕死。」
「為什麼?」艾婉抓了他的後背,「你不愛我!」
「可你是朕唯一付出過的人。」
「……」
他吻去她綿延不絕的淚痕,扣著她瘦削了的下顎的有力大掌,不為人知的一顫,在她熱淚砸下那一刻。
……
明月回來的時候,皇上已經走了,內殿里滿地撕裂的羅裙,她的主子正被裹著一床被褥,眼眸空洞地躺在床榻上。
「……」她捂住嘴,不可置信。
艾婉慢慢的扭過頭看著明月,「你去找了他,對不對?」
明月一輩子沒為誰哭過,哪怕是愛錯了人,也是如男兒一般鐵骨錚錚,如今看著艾婉失望痛心絕望的眼神,她卻掉了眼淚,「我……」閃躲的眼神,已經清清楚楚地告訴了艾婉真相。
艾婉收回目光,嘲諷一笑,沙啞道:「明月,我知道你是誰的人。」
明月心中一緊。
「你是劉清的人,你對劉清忠心,我?我算什麼?!我不過是你真正主子即興愛過的一個人而已,只是……人都是有心的,這日日相處,你感受不到一絲真心嗎?你和你的主子,永遠也不可能知道我艾婉一開始不是一無所有,而我最後一無所有是為了誰。」
艾婉道:「你走吧,我這裡,不收沒良心的人。」
……
明月倏地跪倒在地,哽咽道:「皇後娘娘,奴婢不是沒有良心,奴婢正是因為太有良心,才不忍看皇後娘娘成為南妃的手下敗將。皇後娘娘,是你錯了,皇上終究是皇上,怎麼可能對一個人一心一意?!您現在要做的哪裡是出宮,是重獲盛寵才對……不然,小皇子怎麼辦?!」
她說:「你和皇上有過一段深刻的過去,這是南妃不及您的啊!你現在如果選擇走,就更觸怒皇上的威嚴了,皇上怎麼會允許……被離開呢?娘娘,您是可以挽回皇上的心的啊!!!」
「你認為,我做得到?」艾婉望著明月道。
「做得到,你一定做得到,為了小皇子……」明月眼神炯炯回。
做得到嗎?
艾婉的淚都快在這三個月里流幹了。她乾澀的眼睛,讓她難受的閉了閉,做得到嗎,告訴我,我真的做得到嗎,去挽回一個……無情的男人。
明月離開后,艾婉冷漠的挑起眉梢:「我做得到。」
她起身,酸軟著全身也努力走到了銅鏡前坐下,拿起筆細細畫眉,她望著鏡子里蒼白的女人道:「我做得到,讓他嘗一嘗倏變錐心之痛,我做得到。」
曾有一個小女子對阿參說過,她是個報復心極強的女人,曾讓她委屈過的人,勝藍,迎春,雲恬,清妃,每一個人,最後都不得好死,她從未同情過,從未……除了那個命運悲苦作繭自縛的勝藍。
「劉清。」艾婉清脆的說,「我要讓你重新愛上我,我要讓你嘗一嘗,什麼是變心。」畫眉之筆在手中斷成兩截,是誰畫好了妝容,將要粉墨登場。
……
明媚的陽光地下,艾婉笑容卻好比陽光還要燦爛,在後面追著君兒跑。清寂的御花園裡,因有了這一幕顯得格外熱鬧溫馨。
「君兒……不要再跑了,娘快追不上了!」
「咯咯咯……」
束著小頭冠的孩童一邊跑,一邊笑著轉身看自己美麗的娘親。玉白的面容,毫無瑕疵,顯然是將來美男子的前兆。
劉清從遠處走來,有力的腳步聲,那麼熟悉,那麼驚心動魄,艾婉的步子不知不覺放慢,她的餘光捕捉著他的身影,明月是他的人,和伺候他的盛旺自然有些交情,據明月從盛旺那裡得到的消息是:這兩日,每到午後,劉清都會一個人走在御花園裡。
沒有人知道這個帝王在看什麼,為何扔下重重政折,為何不陪自己美艷妃子,卻孑然一身,來游這每天都一樣,毫無新意的御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