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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半生

  「我不得不觀察到,你們這一路上彷彿都特別關注國家戰事,一聽西莫與東越聯合對抗北國,你和他都坐不住了,所以我猜測,你們和北國恐怕有所關係。」


  白嬸兒好似一夕之間不再是那個只會種紅豆的婦人了,她眼神悠長,說的每一句話都富有含義:「如果只是在外避兩月,又何必太在意在哪裡呢。只要不在南國就好。若在西莫尋一個偏僻的住處,管他們打仗打的天翻地覆,我們這兩月應是能躲得平安的。可你坐不住的樣子告訴我,你隨時打算走,包括阿參公子,你們不靜了。」


  說得艾婉到最後只能無言苦笑。


  白嬸兒道:「你知道嗎,以前南國不是現在這個樣子的。」


  艾婉默默的盯著白嬸兒看。


  「以前……」白嬸兒碰了碰艾婉剛放下的茶杯,說,「涼了。」


  艾婉:「嗯,涼了。」


  「人走茶涼。」白嬸兒望著艾婉的眼睛,唇輕輕開啟,溢出了她沙啞的回憶聲,「南國白將軍戰死沙場,他的妻子放卻權位,安於一地隱居。」


  「滿院子的紅豆換來的只是她日益枯竭的相思,和日益看似生融實則腐朽的南國……」


  「白將軍走了,沒人再記得那寡婦,白將軍走了,國好像也越來越不行了。那寡婦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丈夫用命換來的國度,再次滑向最低點……」


  「她只是一個女人,她守著紅豆守著丈夫的牌位,卻守不了國家。在她思慮死後該如何對丈夫交代的時候,她的院子里,走進了一個望著紅豆,卻像穿過紅豆,悠長地望著別的什麼的女子。當時她就想,這女子像她。」


  「艾姑娘,你只是讓我這樣稱呼你,你到底是誰呢?你又在想誰呢?你即將要去哪兒?!」


  艾婉閉上了濕潤的眼,兩行淚水被白嬸兒伸過來的手指淡淡抹去。


  她輕輕開口,卻發現嗓子乾的厲害,直接伸手拿過那涼茶就喝下,在白嬸兒阻止之前。


  她大口喘著氣,仍抑制不住眼底的氤氳,索性捂住眼,一一回答了她的問題。


  如果你有故事,我想聽一聽,如果你沒有故事,我想跟你說一說我的故事。


  「曾經心悅於一人,後來陰差陽錯幫了他,他與她的世界相隔萬里,最後她離去。還做了斬頭的事情,私自帶了他的龍胎走了。」


  寥寥數字,概括半生。


  艾婉靠在白嬸兒的腿上,女兒家的姿態——


  「再聽聞已是關於他不太好的消息,當初以命相賭離了他,如今不敢回去,卻又不得不回去。」


  「我不知道,和他再相見應該說些什麼?離開他的時候不敢留隻言片語,像個孩子,就怕自己想糖的心思,被大人抽絲剝繭的知道,索性什麼也不留。安全。」


  「可就因為離開的絕情,才不知道如何再出現在他面前。」


  「當他問起的時候,我該怎麼回答?」


  「我從來不在乎這個天下如何,當英雄救天下,好像做過一次,被他推著的,就是上面說的那個「陰錯陽差」,拆穿了一大陰謀,呵,後來,艾婉便成為了北國上下欽贊的好女兒。」


  「又有誰知道,是他們的皇上,棋下的精妙。」


  「我從來不在乎這個天下如何,不像白嬸兒,你終究是受了你丈夫的影響,我不一樣,如阿參所言,我做不了母儀天下的皇后,我只能做個小女子。」


  「只在意他的生死,與……他在意的東西……」


  白嬸兒輕輕撫著艾婉的一頭青絲,靜靜聽完一切,笑道:「你和我,又有何不同呢?」


  她想到了丈夫,「天下我也不在乎如何,還不是因為那是他在意的東西,才跟著在意了一點,如今他死了……難道,你也要等你的心上人死去以後才醒悟過來嗎?」


  艾婉一愣,抬頭望她。


  「去吧。」白嬸兒輕輕嘆了口氣,「是生是死,都伴隨他身邊吧,我當初留下了遺憾,如今多想時光倒回,我一定與他一起對敵,活也一起,死也一起。」


  「你們現在分隔兩地,活也一人,死也一人,他贏了也是一人,輸了也是一人,他贏,你不能在他面前恭賀他,他輸,你亦連伴他身側都做不到,這不就是人們口中所言的遺憾么?」


  勝也遺憾,敗也遺憾,原是該在一起的人,沒在一起。


  艾婉不可思議的開口問:「你認為,我和他該在一起?」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現在該和他在一起,他現在需要你,你現在擔憂他,不是么?」


  「選項很多,機會只有一次,姑娘,你獨自看看你的心吧。」


  白嬸兒離開了,離開的時候帶上了門,其實她是有私心的,如若討好了北國皇帝,如若北國贏了,是否能看在她今日的面子上,對南國手下留情?!


  既然上天把艾婉送到了她的面前,不論怎樣,她都要試一試,為自己逝去的夫君,看看到底能不能守住那南國江山。


  ……


  窗前女子,頭抵之上,嘴角輕動,卻不見發出聲音。


  若有懂口技的人這時來訪,一定能知道,她喃喃無聲的是——


  「伊本絲羅,願托喬木。」


  「糾糾纏纏,朝朝暮暮。」


  「聚散有時,生死榮枯。」


  「把愛交付,讓心歸宿。」


  艾婉睜開眼,太陽的光有點刺目,她就拿手擋了擋,透過五指間的縫隙看那光……像二十一世紀一顆永恆的鑽石。是否古今中外太陽月亮都屬一個的。


  不知道。


  她眯了眯眸,想起了一句話,準確來說,是絲蘿中的一句曲詞,它是這樣說的,它說:不要管誰是誰的依附,開始了,就不會結束。


  阿參進來的時候,艾婉剛好要出門找他,索性從他身邊就此走過,阿參一愣,便跟了上去:「艾姑娘……」


  「也許我就是為了他才來到這裡的。」艾婉一路匆匆,步出客棧。


  她的速度,讓阿參目瞪口呆。


  在樓下喝茶發獃的白嬸兒一望,立馬卷著準備好的細軟跟了上去。


  艾婉說:「也許是我前世欠了他的。」


  阿參完全不懂,但卻知道一點:艾婉妥協了,徹徹底底的妥協了。


  他回過神,艾婉已爬上馬背朝城門外奔去。


  他一驚,怒喊道:「你認路么你?!等一等啊——我帶你去——差不了這會兒——!!!!!!」


  拎著白嬸兒上馬,又是一男子快馬加鞭,風中蕭索的老百姓們那小眼神兒,有點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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