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重逢

  荀將軍蹲下身去，暮色恰好照在他銀灰的側臉上，永恆冷酷的面具緋紅如霞，另一半臉雖是在這個世界存在三百多年，風華卻仍依舊停留在他十六歲那一年，劍眉星目、英銳專註，他的眼神里仿若有一望無際的森林，森林只有長青之樹——松柏，松枝傲骨、崢嶸肅穆，生長著讓人不得不敬慕的堅貞。


  深邃的眼窩浮著一抹根深蒂固的倔強和執著，他認為你們是來搶鐵礦石的，那便隔著十里開外，用瀲雲咒捲動風雲捲走了四萬多兵甲，剩下的頭目再一鍋端掉，多餘的解釋都是在詆毀他的智商，這樣一個倔強的鬼將，如果按年齡算，應該是個固執的糟老頭子。


  他茂密的眉緊緊的聚著，接過烈日花兵符，心頭血猛的沖涌到頭蓋骨，這.……

  鋼甲左手抬起，關節緩動，發出微微的摩擦聲。


  輕拉沐心嵐臉上的面巾，緩緩滑落。


  尖尖的眼角含著些許晶瑩的水花，遠山橫眉，桃花粉唇，人中一淺窩連接瓊鼻……

  六歲時還是個圓滾滾的小胖堆，裹著小碎花襖，生拉硬拽著荀木清去院子里盪鞦韆，除了喜歡盪鞦韆之外，她一概不喜其它孩子玩的把戲，她有六歲孩子不該有的深沉和安靜。


  她說她最想去坤山，坤山之上，有綠水青山、幽谷斷崖、叢林瀑布、還有巍峨大紫明宮.……

  說著說著她便睡著了，伏在荀將軍的手臂彎，換了別的孩子見了他的鋼甲左臂必是驚慌的避之不及，然嵐兒並不怕，嵐兒帶著九世輪迴的記憶，天上、地下，六道之中，上至天神，下至鬼邪她什麼狠角色沒打過交道？

  再狠的角色也不及她的半分，凡塵俗事里的人自是做不出她做過的傻事，她眼中無神、無佛、無邪、只有自己的心，於是甘願去傻，甘願去蠢，能做到這般極致的曠古中也就只有她一個了。


  這一點倒是與荀木清，像極了。


  荀木清瞧著她睡沉了，便看著她睡，不僅僅因為她是少主，也許還有一絲疼愛。


  她醒了，告訴他，她總是反反覆復做同一個夢。


  在夢裡眼觀著了滿天雪花，雪花落在溫熱的皮膚上，冰涼觸感十分真實，但卻不覺得冷。


  一幅清雅淡墨的畫卷如一片葉子輕盈而落，畫上一個白衣飄颻的仙人抬著下巴鄭重且疑惑的凝視著一棵菩提樹，側旁赫然顯出墨跡--求仙問路圖。


  伴隨著雪花揚揚洒洒，畫卷沉到地面，她伸手去抓，不料那畫卷隨風而飄遠，她一直跟著那畫執著的奔跑。


  雪花打在臉上冰冰涼涼，終於那畫停落了下來，一個身姿傲然的仙人站在風雪之後，影影綽綽，看不清容貌，卻有聲音飄忽而來

  「雨烈，你終有一天會明白紅塵一夢、三千愁緒，回到我身邊終為大道正途。」


  聲音愈加遙遠，似乎聽不清，也似乎聽的清清楚楚。


  嵐兒講述著這些，童真的面孔仿若再講述一個童話。


  眼前那明媚的眼波勾起了他記憶中的嵐兒。


  時隔多年，他不會認不出我了吧！沐心嵐看到他的眼神陷入凝滯，內心開始焦灼。


  他當然一眼認出，只是長成這般絕色之貌讓他始料未及，更讓他一口長氣憋在喉嚨，憋悶難吐。


  陡然，他似乎想起了自己此時該做些什麼，小心攙扶起沐心嵐。


  「拜見長公主！」隨即半跪在地，沐心嵐掩不住欣慰，又急著解救鎖魂陣里的修士們，還要指望他們降妖呢，再過上半晌都要化成裊裊青煙了。


  「快起來，先解了八卦鎖再說。」


  「屬下遵命！」


  荀木清雙指劃過眉心，嘴裡念了訣。八卦鎖魂陣如一陣清風被漩渦圖騰收了回去。


  經了這兩招鬥法，眾人見識了黑衣人的厲害，自然也不敢輕舉妄動了，方才又眼見著黑衣人跪拜三珠參事梵若，想必這兩個人都不是好惹的角色，不好惹就不要惹，幾個人都安份的傻站著，如何緩解尷尬呢？

  「參事大人，你是太子殿下派來的謀事，現在城門進不去，眼下如何是好，還望您給個決斷。」


  震天先說了話，梵若嘴角一沉，這個時候叫參事大人未免有些太勢力了，方才在空中飄來盪去做人肉風箏不見你來救。


  「鬼修士，他們是來降妖的，當下鐵礦被一個十分厲害的妖霸佔，近十萬百姓和官兵都被擄了去開礦，我們必須要先把妖除了再做打算。」


  「嵐……不，長公……不，參事大人，，，近一步說話。」


  「你們先去休息，我片刻就歸。」


  沐心嵐跟隨者黑衣人往遠方的沙丘上移步。


  「姐姐.……」子桑雲離從地上掙扎的爬起來，望著沐心嵐的背影，跟隨著走了幾步。


  「雲離弟弟，我不會走遠。」


  子桑雲離眼巴巴的望著沐心嵐和黑衣人的背影漸行漸遠，沙丘之上，風沙僕僕，兩個對立的身影浸在赤紅的晚霞里，勾勒出兩個明晰的輪廓。


  他定定的站在那，心中糾纏著說不出的滋味，他不知道這位貌若天仙的姐姐來自哪裡，因何而來，為什麼會出現在萬毒谷，又與太子有著怎樣的血海深仇，眼下她又與這靈力強大的遮面人有著什麼樣的故事，他也不想知道真相。


  可他又太清楚自己心裡的感覺，他害怕自己就連被她利用的資格都蕩然無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