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不願錯過
232不願錯過 他站定在病床邊,居高臨下的凝視著她良久,突然,很輕的開口。
「找到你了!」
這聲音彷彿兩人只是玩了一場捉迷藏的遊戲,但是薄涼卻心顫的厲害。
「容…容止…」
他緩緩的坐下,兩人目光平視,而後他從衣兜里將那封分手信拿出來,「我傅容止耗費了近十年的時光,就值這個?」
聲音被卡在了喉嚨口,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將那封信遞到她的面前,「收回去。」
她的手瞬間抓緊了被子,幾乎喘不過氣來。
傅容止垂眸掰開她的手,將那封信放進她的掌心裡,「就當我沒看到,就當這一個多月,你只是來這裡度假,現在玩夠了,我來接你回去!」
她胸口悶得難受,終於忍不住哭了,「容止……」
「你不愛我,我知道,沒關係,我愛你就夠了。」他看著她淚流滿臉的樣子,自嘲一笑,「我高看了自己,什麼違背了誓言,傅容止會從薄涼的世界里消失,消失不了,沒有薄涼,傅容止的世界只剩下一片荒涼,寸草不生。」
那一句一字,都像是尖針一樣,深深的扎在薄涼的心尖上,竟覺得疼痛到快無法呼吸了。
她寧願他發怒,也不願意看到他這樣。
「容止,不要這樣,我求求你,不要這樣。」
他抬起她的小臉,用指腹擦拭掉淚痕,「跟我回去吧!」
薄涼拚命的搖頭,淚水在空中劃出一道美麗的弧度。
「我不會跟你回去,你忘了我吧,我不值得你這樣。」
他靜靜的注視著她,突然道,「如果我求你呢?」
她瞪大了眼睛,怎麼也不會想到,一向高高在上的他,竟會說出『求』這個卑微的字眼。
「我求你。」他再一次重複。
她撇開頭,艱難的道,「對不起。」
他的手指一僵,緩緩垂下,似被判了死刑一般。
「待在我的身邊真就那麼痛苦?」
薄涼一咬牙,狠心的說道,「對,我不愛你,但是因為我懷孕了,所以才想給布丁找一個現成的爸爸,但是後面我發現,偽裝自己愛你真的太痛苦了。」
他一怔,緩緩的看向她,「現成的爸爸?」
薄涼一字一句的說道,「我跟別的男人發生過關係。」
她說的是事實,那晚被下了葯,她跟那個神秘的少爺的確相處了一夜,但是她故意說得模稜兩可,誤導了他。
傅容止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胸口劇烈的起伏,他能接受她不愛他,但是他不能接受自己深愛的女人跟別的男人發生了關係。
甚至她肚子里的孩子…都可能不是他的。
當薄涼看見他漆黑的眼眸里,甚至染上了一層水霧的時候,她覺得有人硬生生的挖走了她的心臟。
走吧。
永遠都不要再見面。
這樣至少以後他都不會再因為她受到傷害了。
**
傅容止獨自一人離開醫院,坐在車子里,並未立刻離開,而是隔著車窗,怔怔的看著醫院的某一處。
她的離開,他最開始的確無比的憤怒和生氣,甚至恨不得掐死她,可同時他又渴望找回她。
所以他知道,他依舊放不下她,不然他的情緒不會因為她變得如此的起伏。
既然放不下,便不要假裝高傲,用殘忍和冷酷的語言將她逼得更遠。
所以他再一次放下了自尊和面子,懇求她回來。
耗費近十年的時間,為的不過就是,願得一心人,白首不分離罷了。
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不願意錯過。
二十歲那一年,她走了,也帶走了他的心,他留在葉城等待的那四年,他就明白了,無論薄涼做了什麼,他都想要她,就如此簡單,沒有理由。
四年後在機場的初遇,是他一開始便設計好了的,她一回來,他便強要了她,只是怕,她再一次消失了。
他想用這種方式,將兩人的命運再一次系在一起。
她回葉城會選擇去華瑞投簡歷,也是他刻意安排的,他總是讓人不經意在她面前提到華瑞,久而久之,便會在她的腦海里形成潛意識。
再加上及時放出招聘廣告,她一定會去面試。
所以他一早便開始策劃,盛世收購華瑞的事情,然後順勢以新任總監的身份出現,調走前任秘書,讓她順理成章的來到自己的身邊。
看似一切的巧合,其實都是必然的。
從小到大,傅容止從來都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不成迷茫過。
雖然一開始他並沒有意識到他喜歡上了薄涼,但是在他看清楚自己的心之後,他毫不猶豫的就將她歸納到自己的羽翼之下。
甚至將兩人的未來,做了幾十年詳細的計劃。
可是終究計劃趕不上變化。
外界對兩人的阻擾,他從來不曾怕過,也不曾在乎過。
只要她肯依賴著他,他願與這個世界為敵。
而唯一讓他怕並且無力的是,她會親自捨棄他。
告訴他,傅容止,我不要你!
而現在,她就不要他了。
不是開玩笑的。
**
厲城堯敷了葯回到病房,就覺得氣氛有些不對勁,仔細一看,薄涼的眼睛腫成了核桃,面如死灰,而被子上還多了一封信。
「他來過了?」
薄涼沙啞的開口,「來過了,但是已經走了。」
厲城堯閉了一下眼睛,恍然大悟,「我中計了,他是故意讓我離開葉城的,目的就是想讓我帶他來找你,我還沾沾自喜的以為甩開了他的人。」
「沒關係,我們已經說清楚了,以後他都不會再來了!」話音剛落,一行淚順著眼角滑落。
厲城堯看見她這樣,心裡不是滋味,長嘆了一口氣,「你是愛他的,可為什麼執意要離開他?」
「這樣對大家都好。」
「我不懂!」
薄涼看著他,帶著懇求的語氣說道,「城堯,以後在我的面前,不要再提跟傅容止有關的話題,可以嗎?」
厲城堯擔憂的看著她,不敢正視,就是還放不下,但對上她的眼神,他又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但其實,雖然嘴上他很不服氣傅容止,可是心裡,他是佩服傅容止的。
一段感情,固執的堅持十年,無怨無悔,不是常人所能做到的。
「我知道了,你想吃什麼?我去給你買。」
「沒胃口。」
「不行,你不吃,布丁還要吃呢。」
薄涼低頭摸摸肚子,「那你隨便買點什麼吃的吧。」
厲城堯讓薄曉留下陪著薄涼,自己往醫院外面走去,到了門口的時候,四處看了一圈,然後直直的朝不遠處的一輛車子走去。
抬手敲了敲車窗,當車窗滑下,本來還想毫不客氣打擊他兩句,以報這一個多月的毆打之仇,但是當看見傅容止的表情時,那些字眼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兩人從小一起長大,厲城堯可以說是除了傅容止本人,最了解他的人了,但是在過往的二十五年的歲月當中,他從未看見傅容止如此過。
他安靜的坐在那裡,身體沒問題,但心好像死了,靈魂仿若被抽走了。
「喂,要不要抽支煙!」
傅容止漆黑的眼眸掃視了他一眼,推門下車,兩人走到花壇邊,厲城堯瀟洒不羈的直接坐在石階上,一點都不在乎他昂貴的褲子會不會因此被弄髒。
「站著幹嘛,坐啊!」
傅容止垂眸,坐下之後,他那張冷靜自持的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從兜里掏出一支煙,還沒點燃,就被厲城堯給搶走了,叼在嘴裡。
他重新摸了一支來,點燃,深深的吸了一口。
「咳咳咳……」耳畔突然傳來幾聲咳嗽聲,傅容止瞥了一眼,厲城堯覺得有些尷尬,「沒看過人得感冒啊!」
他才不會承認被打得內傷未愈呢。
傅容止當然知道他在逞強,也懶得拆穿,並且覺得他活該,要再來一次,自己也絕對不會手下留情。
厲城堯吸了一口氣,微微仰頭,慢慢的將煙霧慢慢吐出來,「喂,你以後打算怎麼辦?」
傅容止抽煙的動作一頓,眼底的情愫,複雜的翻湧著。
「不知道。」
聞言,厲城堯有些詫異的看向他,這大概是他第一次聽見傅容止回答不知道吧,以往不管做什麼,他都彷彿胸有成竹。
傅容止目視前方,看著馬路上的車來車往,心中第一次出現迷茫。
十五歲之前,他沒有經歷過兒女私情,所以目標很明確,壯大傅家,十五歲之後,遇到了薄涼,當意識到自己喜歡上她的時候,他的目標就變成了要給她幸福。
養著她,寵著她,陪她看盡這個世界的風景。
那怕中間兩人分分合合,但是他依舊固執的等著她回來,這麼一晃,便是十年。
可是現在,當傅容止二十五歲后的人生變得再也不會有薄涼的參與,他忽然覺得自己失去了目標。
財富權利地位,他早就已經擁有了。
那麼還有什麼是可以追求的。
「打算放棄了嗎?」
其實厲城堯覺得自己本不該問這個問題,但是看見傅容止這樣,他忽然忍不住反問自己,幫薄涼離開葉城,有沒有做錯。
傅容止看著手中快要燃盡的香煙,眼眸深處似被霧氣纏繞,但很快被他掩下。
胸口,劇烈起伏了幾下,他薄唇微啟。
「嗯,放棄了!」
自己曾經總霸道的將他認為最好的給她,可是卻忘了問,她到底想要什麼。
或許他認為最好的,在她看來未必是。
既然離開才是她想要的,那他成全便是。
雖然他可能需要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去適應沒有她的日子,但是人生就是這樣,不可能事事都如意。
**
厲城堯買了一些吃的回去,三人圍著小桌子,但似乎誰的胃口都不怎麼好,連平日里看見吃的眼睛都發亮的薄曉,今天也只吃了小半碗飯。
「菜剩這麼多,實在浪費,你們兩個給我多吃一點。」
厲城堯給她們都夾了菜到碗里。
薄曉鼓著腮幫子,可憐兮兮的看著他,「可是薄曉的肚子裝不下了!」
「是不是偷吃零食了?」
「沒有沒有。」薄曉忙擺手,「姐姐說過,飯前要少吃零食,薄曉都記得!城堯哥不許亂說!」
厲城堯看得出來,薄曉知道薄涼的心情不好,怕惹姐姐不高興,所以才那麼著急的解釋。
「是是是,城堯哥跟你開玩笑的。」
薄曉噘著嘴抱怨了一聲,「城堯哥壞。」
「那罰城堯哥把這碗飯吃完好不好?」
薄曉一口答應,「好。」
厲城堯勾唇一笑,薄曉實在是單純好騙,可愛極了。
薄涼實在吃不下去了,將碗和筷子放下,薄曉懂事的詢問,「姐姐,要不要喝水?」
「姐姐不想喝,薄曉繼續吃飯吧。」
「那薄曉給姐姐削水果。」
薄曉蹭蹭的跑去拿了一顆紅蘋果,然後認真的削起來,到是把厲城堯看得膽戰心驚的,生怕她削到手了,最後內心實在受煎熬,他走過去說過,「還是我來削吧。」
「不行,薄曉要親自削給姐姐吃。」
厲城堯叮囑,「那你小心一點,慢點削也沒關係。」
「薄曉知道……」語音剛落,刀一滑,左手食指就開始冒血,薄曉一愣,還沒來得及反應,旁邊到是先驚呼出聲,「呀,出血了,醫生,醫生——」
薄曉眨了眨圓溜溜的大眼睛,伸手扯了扯厲城堯的衣角,淡定而又堅強的說道,「城堯哥,薄曉沒事。」
「怎麼可能沒事,都流血了,薄曉是不是很疼,城堯哥給你吹吹。」
薄涼看見厲城堯一副心疼死自己的摸樣,被微微逗笑了,什麼事情落在薄曉的身上,在厲城堯的眼裡都會變成大事,而且還是天大的事兒。
那點小傷口,明明薄曉都沒怕,到是感覺把厲城堯給嚇得不輕。
護士檢查了傷口,就塗抹了一下消毒液,然後貼上了邦迪,就準備轉身出去。
厲城堯見護士什麼都沒交代,忙問道,「不需要明天來檢查一下嗎?」
護士回頭,一臉問號,就一點小傷口,自己抹點葯就好了,還需要什麼檢查嗎?
薄涼實在看不下去了,忙對護士說道,「沒事,你可以出去,謝謝。」
厲城堯一副自己很占理的樣子,「現在天氣這麼熱,萬一感染了怎麼辦?當然要檢查一下最好。」
薄涼簡直哭笑不得,無奈的說道,「自己注意一點,再抹點葯,明天差不多傷口就結疤了,怎麼可能那麼容易就感染了。」
厲城堯回頭見薄曉還準備繼續削蘋果,馬上搶下來,有些嚴肅的說道,「不準在削了,你坐著休息,我來!」
「噢。」薄曉萌萌的看著他,卻有些不明所以。
薄涼沖她招招手,「薄曉過來。」
薄曉小跑的過去,靠在薄涼的耳畔小聲的問道,「姐姐,城堯哥怎麼了?」
薄涼摸摸她的腦袋,笑而不語。
一旦沾惹到薄曉的事情,城堯的確會變得有些神經質,也難怪薄曉會疑惑。
**
傍晚,薄涼是在一陣疼痛當中醒過來的,額頭上早已經布滿了冷汗,肚子一陣一陣的抽疼,下身有些濕漉漉的,她伸手一摸,竟是血。
她臉色煞白,小腹更是痙|攣,疼得她呼吸都喘不上來了,「醫生,醫生——」
厲城堯帶著薄曉買了一些花回來,剛推開門就看見薄涼撐坐在病床上,豆大的汗水順著她的臉頰,不斷往下流。
「薄涼!」
「快叫醫生,我肚子疼!」
那一刻,薄涼覺得自己快要死掉了。
厲城堯轉身往醫生辦公室狂奔而去,眼裡是從未有過的緊張和慌亂。
「醫生——」
機場,殷琛看著自家少爺獨自前來,乍一看好像和平日無異,但仔細觀察就會發現,他的眼眸平淡無波,泛不起一絲的波瀾,寂寥的猶如一攤死水一般。
一瞬間,殷琛似乎明白了什麼,沒敢多問薄小姐為什麼沒來。
今天查到薄小姐所在的位置時,少爺沒有讓任何人跟著,一人前往。
這一個多月,他親眼見證少爺從最初得不到消息的震怒,到平息怒火的籌謀,以及最後得到消息時的一絲緊張。
都說明,少爺太在乎薄小姐了。
薄小姐不告而別,雖然前期少爺大發雷霆,但最終的目的,也不過是想要找回她而已。
對待感情,少爺看得很透也很明白。
知道什麼時候該努力,什麼時候該放棄。
四年前的事情,擱在其他人身上,怕早就放棄了,可是少爺沒有。
但少爺也是凡人,也有七情六慾,也有情緒失控的時候,所以遇到這些事情,他不會憋著,會發泄出來,但當他冷靜下來,他會為了自己想要的而籌劃,步步為營。
但這一次,少爺似乎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少爺,這是機票!」
傅容止沒有接過,而是緩緩轉身看著來的方向,有一些情緒流瀉出來,似在告別。
殷琛安靜的站在一旁,沒敢催促。
周圍人來人往,吵吵嚷嚷,唯獨他站定不動,就那麼凝視了大概有五分鐘,他閉了一下眼睛,當再次睜開的時候,眼底再次恢復平靜。
「走吧。」
「是。」
殷琛聽見傅容止淡淡的聲音從前面傳來,「以後這邊的業務簽署,由你全權負責,我不會再踏入韓國。」
殷琛心中一驚。
少爺不再踏入這裡,但薄小姐又留在了這裡,難道少爺是打算,這輩子都不再跟薄小姐見面了嗎?
**
薄涼被緊急推進了手術室,門口的燈驟然亮起。
厲城堯看見醫生護士進進出出的,神色匆匆,雖然他很想問到底怎麼樣了,但還是強壓下來,只是顫抖的手指卻出賣了他此刻的害怕。
他看見薄涼的身下有好多血,床單都被血浸透了。
而那些血像無形的手一樣,揉捏著他的心臟。
薄曉此刻已經懵了,她像具沒有靈魂的娃娃一樣,坐在手術室外的椅子上。
這時,醫生從手術室里走出來,原本白色的大褂上,沾染了不少血,他摘下臉上的口罩,「誰是薄涼的家屬?」
「我是。」
厲城堯急忙上前,薄曉也跟在身後。
「孕婦出血太多,有早產的跡象,但因為胎兒才剛足七個月,要是催生下來,胎兒會因為先天不足,很容易夭折,而且催生,孕婦有可能會血崩,如果不催生,讓孕婦繼續妊娠,這樣能使胎兒繼續在胎盤裡成長,不過孕婦可能隨時出現生命危險,到時候胎兒很容易隨著孕婦的死亡而產生窒息,無法挽救,所以你們考慮一下?是催生,還是再拖一個月?」
厲城堯這一生經歷過太多的勾心鬥角和風風雨雨,但從來沒有一件事能讓他如此為難和不知所措。
不管是催生還是繼續妊娠,對薄涼來說,都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兒,無疑都是在拿命來賭博。
他不敢做這個決定,因為他承擔不了那個可能的結果。
厲城堯抹了一把臉,掏出手機走到一旁,撥通了那個已經四年都沒有再撥打過的號碼。
護士把單子遞給他,「如果同意催生,就在左邊簽字,如果同意繼續妊娠,就在右邊簽字,醫生現在正在為孕婦止血,還希望你儘快做決定!」
明明這只是一張薄薄的紙張,但是現在放在厲城堯的手裡,他卻覺得沉重萬分。
樓道里傳來一陣急切的腳步聲,繼而,一隻手拽住他的領子將他從椅子上提了起來。
「厲城堯——」
薄曉害怕的喊了一聲,「容止哥。」
厲城堯沒有掰開他的手,只是將那張紙遞給他看,無力的問,「簽那一邊?」
傅容止鬆開他,將單子拿走,垂眸仔仔細細的閱讀了一遍,每讀一個字,他的五臟六腑就被扯痛一遍,幾乎沒有猶豫,他朝厲城堯伸出手。
「筆給我!」
厲城堯似不敢相信,「考慮好了?」
「給我!」
厲城堯從兜里掏出筆遞給他,見傅容止就要在左邊簽上名字,他一把抓住,再一次確認,「你真的考慮好了嗎?」
傅容止眼眸猩紅瞪著他,咬緊牙關說道,「已經沒有時間猶豫了。」
「要是她……」
厲城堯忽然不敢將那個『死』字說出口了。
「簽下這個字,會得到什麼後果,我比你清楚,不需要你再提醒我一遍!」
傅容止毫不猶豫的在左邊簽下自己的名字,筆鋒依舊犀利,蒼勁有力,巍峨不到。
護士收走單子,急匆匆的走進手術室,開門的那一瞬間,一股纏繞著死亡的血腥味飄散出來,令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臉色一變,甚至隱約聽見手術室里有人說——
孕婦的血止不住。
傅容止眼眸一眯,轉身往外走去。
厲城堯看著他的背影,大喊道,「你去那兒?你不等她出來嗎?」
傅容止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身影漸行漸遠,薄曉縮在椅子上,淚水在眼眶裡不停的打轉。
厲城堯不敢相信傅容止會拋下薄涼離開,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難道他不怕薄涼有意外嗎?
就在這時,兩名護士領著好幾個醫生行色匆匆的走進來,厲城堯攔著一名護士詢問,「他們是?」
護士顯得還有些激動,「他們是首爾最有名的婦產科大夫,也不知道誰這麼有本事,竟然全部都請來了。」
厲城堯一怔,驀地看向走廊的盡頭,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將這些婦產科大夫集中過來,怕只有傅容止了。
教堂里,原本靜謐的空氣里傳來腳步聲。
傅容止推門進來,目光一瞬不瞬的看著最前面那副耶穌的浮雕,他一步一步的走到那兒,忽然,膝蓋一彎,緩緩跪下,雙手合十。
他不信鬼神,向來只信自己。
可是這一刻,他多麼希望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神的存在,能聽到他的祈禱。
只要薄涼能活下來,他傅容止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包括他的命。
在醫院的時候,他冷靜自持,是因為他知道,那個時候,容不得半點猶豫,她還躺在裡面等著他的決定。
他那麼毫不猶豫的簽下名字,不是不怕,他當然怕。
怕薄涼會因為他的這個決定送掉性命,更怕他會親耳聽到醫生告訴他,「對不起,我們已經儘力了!」
這種毀滅性的心理壓力,勒得他的心臟發疼,無法呼吸,讓他不敢繼續留在醫院裡,所以他走了。
都說神大慈大悲。
他來求這些神,求他們手下留情,求他們能憐憫一下。
求她們母子平安。
傅容止虔誠的磕頭,一個又一個。
在這個沒有人看到的地方,他才將心中的痛苦和害怕全部毫無保留的釋放出來。
石階上已經有了斑斑血跡,但他沒有停下。
每磕一個頭,他就在心裡默默的念道,活下來……
就算從來,他們再也不想見,但起碼當他抬頭看向這個天空的時候,他知道在這個世界的一角,她還活著。
這就夠了。
石階上的血跡越來越重,而他的額頭已經有些血肉模糊,但他像不知道疼痛一樣,依舊重複著。
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陣手機鈴聲打破了更多的寂靜。
他身體一僵,驀地睜開眼睛。
當看見手機上顯示的是厲城堯的名字時,他的胸膛里似埋著一把尖刀,每呼吸一口氣,尖刀便會插入肺葉。
他終於還是接了起來,聲音帶著微不可察的顫抖,「喂。」
「她出來了。」
握住手機的手一緊,深吸了一口氣問道,「她……活著嗎?」
「活著,但是沒醒,醫生說因為失血過多,再加上早產,她現在需要休息,這段時間要好好調養一下,不然以後很容易生病,而且一點小病都可能讓她很痛苦。」
厲城堯說這話的時候,稍稍鬆了一口氣。
「孩子呢?」
「因為不足月,已經放在保溫箱里去了,是個男孩兒。」
「我知道了!」
傅容止拿下手機,抬頭凝視著那副浮雕。
她活下來了,謝謝。
他撐起身體站起來,慢慢走出教堂,抬頭看著天空,發現今晚的星星格外的亮。
男孩兒!
他從來不曾懷疑過她肚子里的孩子,要是她不說,他一輩子都不會去調查這個孩子是不是他的。
可是她竟然痛苦到,親自把這個事實告訴了他。
原來她真的不愛他,曾經不愛,現在也不愛,以後也不會愛。
**
醫院裡。
傅容止站在玻璃的外面,一瞬不瞬的看著躺在保溫箱里的孩子,稀稀拉拉的頭髮,沒有眉毛,皮膚還皺巴巴的。
薄涼怎麼會生出這麼丑的孩子來。
看著看著,他的眼底就蔓延出一層複雜的情愫來。
如果這是他跟薄涼的孩子那該多好,就算薄涼不願意回到他的身邊,但至少,她替自己生下了一個孩子。
他們的血液會流淌在這個孩子的身上,這個孩子會成為他們的延續。
有那麼短短几秒鐘,他的內心甚至產生了一股要去做親子鑒定的衝動。
他要眼前為實,他要百分百的確認這個孩子到底是不是他的。
可…要不是呢…
那個時候,他還能繼續面對這個孩子嗎?
「容止哥。」
薄曉看見傅容止,眼睛一亮,小跑的過去,走到他的跟前,揚起腦袋,一臉驚喜的看著他,「容止哥,你是來看布丁的嗎?」
傅容止垂眸。
「容止哥,你這裡在流血!」薄曉驚呼,抬手指了指額頭,然後著急的說道,「快讓護士姐姐給你看一下。」
「一點小傷而已,不礙事。」
「可是看起來就很疼,城堯哥說,這個季節傷口容易感染,你還是讓護士姐姐看一下吧。」薄曉的眼眸里有著擔憂,伸手小心翼翼的揪著他的袖子,「容止哥……」
傅容止沒有說話,任由薄曉拉著他去找護士。
急診室里,護士一點一點的幫傅容止清洗傷口,發現有很多細小的沙粒。
這張臉這麼俊美,要是沒處理好,毀容了,那就可惜了。
薄曉在一旁手捂著眼睛,但是指縫又微微分開,一副想看又不敢看的摸樣。
見傅容止坐在那兒一動不動,薄曉疑惑的想,容止哥不覺得疼嗎?
明明他的傷口看起來比她手上的這道小口子大好多好多,今天護士姐姐給她上藥的時候,她都覺得疼。
**
薄涼昏睡在床上,陷在夢境里。
醫院的走廊上,媽媽緊緊的抱著還不足月的布丁,憤恨的盯著自己,「薄涼,你為什麼要替傅家生下這個孩子?我說過,這個孩子不能出生!」
薄涼眼淚直流,害怕得心尖都在顫抖,她想要求媽媽把孩子還給她,可是嗓子就像被什麼堵住一樣,怎麼都發不出聲。
「嗚嗚嗚……」
布丁突然醒了,大概是察覺到危險,本能的哭了,聲音稚嫩而又可憐,朝著薄涼這邊努力伸出手,似乎想要薄涼抱他,但見薄涼沒有過來,哭得更加委屈了。
薄涼看見,覺得胸口一陣絞疼。
把孩子還給她!
「薄涼,去殺了傅容止,我就把孩子還給你!」
不,不要!
薄涼躺在病床上,痛苦的嗚咽著,一雙手緊緊的攥著被子,身上早已經被汗水打濕了。
「如果傅容止不死,我就殺了這個孩子!」
薄涼看見媽媽的手掐著布丁脆弱的脖子上,她歇斯底里的痛哭著,眼淚如同斷線的珠子一樣,不斷從緊閉的眼眶裡滾落出來。
「不要,不要傷害布丁,不要……」
她的指尖因為太用力已經泛白了,整個人都在瑟瑟發抖。
「容止,容止…」
病房的門被推開,昏暗的房間里,一抹身影疾步走到床邊,當看見她陷入夢靨里,疼惜的搖晃著她的肩膀。
「薄涼,醒醒,薄涼——」
「容止,你在那裡?容止…」
「我一直都在這裡!」
他掀開被子躺上去,將她攬入懷裡,不停的在她耳畔安撫道,「別怕,別怕。」
不知道是因為他的聲音還是那熟悉的溫度,夢裡的寒冷被驅趕了,她原本激動的情緒逐漸平緩下來。
身體本能的往他懷裡縮去。
傅容止將她圈得更緊一些,本來,他想來看她最後一眼,然後就離開,可是沒想到卻聽見她在夢裡格外無助的喊著他的名字。
這樣的她看起來脆弱極了,讓他如何能轉身離開。
他就那麼靜靜的抱著她,一動不動,因為他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再這樣。
或許這是唯一可以貪戀的機會。
意識到這點,傅容止的胸口顯得有些憋悶,漆黑的眼底,流露出不舍,下顎抵在她的頭頂,沙啞的出聲,「為什麼不選擇騙我一輩子?」
當他聽見那一句『我不喜歡傅容止,永遠都不會』的時候,他就開始了自欺欺人。
他以為這樣掩耳盜鈴就可以長久,可是沒想到,這個夢還是被戳破了。
「薄涼,你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如果他能做到,那怕傾其所有他也願意。
他抬起手,順著她臉頰的輪廓和五官,一遍一遍的描繪著,像是想要將這容顏深深的刻在心底,「傻瓜,以後我不在你身邊,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以往旁人都會說,這薄涼有什麼好,長得不算最漂亮,還有點任性和小矯情,工作能力一般,家世完全沒有。
好像優點說不上幾條,但是缺點卻有一籮筐。
問,他傅容止怎麼就那麼執著於這個人。
其實他也想知道答案,他傅容止,到底看上她薄涼那點了?
他想,這輩子恐怕都找不到這個答案了。
不過那個答案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傅容止的世界因為薄涼的存在,開滿了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