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黑衣怪人
黃塵輕揚,馬蹄聲脆,一騎自東向西,沿著大道徐徐馳來。
駿馬步履輕盈,剽悍矯健,一看便是世間少有的良駒,馬頸下縛了兩個黃澄澄的金鈴,馬上一位年輕公子,二十歲上下的年紀,一襲青衫,高瘦英挺,玉面含威。
行至路邊一涼棚近前,公子勒馬停步,出人意料的大聲喝道:「秦生,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在此耍滑偷懶!」聲音所至處是一慵懶少年,此刻正仰面躺在仰椅上,臉上扣著破草帽,兀自酣睡,腮邊似有渾濁的液體滴下,應該就是他的夢涎了。馬上公子的一聲斷喝,似是平地驚雷,直擊得少年一個激靈睜開眼睛,朦朧中急於站起,不料一個姿勢睡得久了,雙腿已經麻木,「哎呦!」少年一個趔趄坐在地上,反倒把屁股墩得的生疼,咧嘴叫了起來,這一叫,倒也徹底清醒,抬頭望著,滿眼都是無辜。也許是『萌』意所致,馬上公子的怒容鬆動了幾許,嘴角微微上翹,似是蘊著笑意,少年耷拉下腦袋,悻然說道:「少莊主,您又來拿我消遣了!」「哈哈!」公子終於笑出聲來,翻身下馬,走到秦生面前,在他雙腿上輕輕推拿幾下,一把將他拉起,「就你小子,還不得我時刻提點?!」
「我道是哪裡來的俊公子,原來是嘯劍山莊的少莊主,今日一見,果然是一頂一的人尖子!」秦生尚未答話,涼棚里一人插進話來。說話那人中等身材,四十來歲,勁裝打扮,黃黃的麵皮,最顯眼的,當屬那兩條長臂,即使玄德在世,恐也不遑多讓。
「在下嘯劍山莊秦遠,請問閣下可是八臂神拳齊進齊前輩?」秦遠轉身,稍一打量,抱拳問道。
「呵-呵-!」那人乾笑兩聲,「什麼八臂神拳,不過是江湖朋友送的些無聊外號罷,不敢當不敢當!」話所如此,齊進卻頗有得意之色。
「前輩過謙了,此次入陝,不知有何貴幹,可需我嘯劍山莊相助?」秦遠心裡嘀咕,這齊進一直活躍在山東道上,極少遠行,今天怎麼……
「少莊主言重了,老山莊主義薄雲天,過些時日就是五十大壽,我等略備薄禮,前來賀喜!」此話一出,涼棚里的眾人一同附和起來。
「原來如此,那真是蓬蓽生輝!」秦遠心裡遲疑,卻顏色不改,恭敬的回答著。
「秦生,此次來的都是道上的好朋友,茶水點心,不可怠慢!」接著,秦遠又囑咐起那少年來。
「知道了!」秦生懶洋洋的回答。
「少莊主,嘯劍山莊威名遠揚,前來賀壽的英雄豪傑眾多,在此歇腳,也真是累壞了這位小友!」齊進倒是不見外,和起了稀泥。
他卻哪裡知道,秦遠生性平和,從不端架子,什麼上人下人,在他眼裡全無分別,無論家丁莊客,俱是親如家人,嬉笑如常。此時齊進言語一出,秦生自是頑皮的朝他撇嘴,強忍著笑,秦遠卻還是恭敬說道,「前輩說的是,家父略有薄名,全靠江湖朋友捧場,晚輩在此先行謝過!」說罷朝涼棚中人,深深一躬,當是謝過眾人。
這一鞠躬的功夫,秦遠卻也將涼棚里的眾人掃了一遍,幾乎都是江湖豪客的打扮,不必相識,單從各人隨身兵刃,他也猜個十之八九,多數都是江湖中三流角色,比較下來,還是以齊進武功為高。家父為人低調,此次做壽,邀請的都是至交,這些人都是如何知道的?江湖之中,訊息傳的還真快,不過也難怪,嘯劍山莊偌大的名頭,江湖之中想要結交的人無法細數,趨炎附勢何時皆有,一準是這些人趕來湊湊熱鬧的,順便扯扯關係。果然,齊進這邊見過,涼棚中其他人等一聽說面前的就是秦遠,嘯劍山莊未來的領袖,不約而同的綻放著笑容,圍上前來套著近乎,秦遠年紀雖輕,涵養確實不錯,不急不慍,一一拱手見過。好不容易抽身而出,秦遠餘光掃過角落一人,此人身著黑衣,油污破爛,頭頂殘破斗笠,遮住一半面頰,微微能看到的下顎,似乎密布著疤痕,若他抬頭,形象應該甚是可怖,身上味道估計也很是不雅,以至於周圍的人滿為患,而那張桌子,只有他一人。
「丐幫的人也來了?怎麼還是個如此不堪的弟子?」秦遠素愛潔凈,對於活在無比骯髒之中卻依然心安理得的人始終無法理解,對這黑衣怪人不免起了好奇之心,借著告別的機會又多瞟了那人兩眼,若有所思的朝涼棚外走去,正待上馬,忽聽急促的破空之聲,直向他后心而來,此刻雖是背身,閃身躲過倒也勉為其難,只是眼前這匹愛馬,不免難逃厄運,電光火石間,秦遠一念閃過,於是並不轉身,急速運氣於背,右腳暗合秦氏腿法的「崩」字訣,一招「點到為止」,右腳向後,點中劍匣末端,腰中長劍迅捷無比的在背後劃出一個扇形,「咚」的一聲,一聲悶響,來物與劍匣相碰,發出一聲悶響,彈向空中,待要落下之時,一條耀眼白練噴薄而出,纏住那物,即刻又消失,再看秦遠已然轉身,左手輕撫劍柄,望著大道的西邊,臉上浮現微微笑意。事發突然,涼棚中眾人有些看了個大概,已是佩服的五體投地,出聲喝彩,有些剛才卻低頭喝茶,錯過了這出好戲,不住四下詢問。
片刻,西邊鸞鈴聲響,馬蹄聲近,一匹通體純白的駿馬奔到近前,於此同時,一陣清亮可以媲美鸞鈴的笑聲也隨風而至。
「師妹,你的『詭計』又落空啦!」秦遠臉上的笑意更濃了一些,面色顯得有些紅潤。
「師哥真會玩笑,我不過是替師傅檢查一下你的武功罷了,何來詭計?「馬上的姑娘花枝亂顫,一開口,便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過去,只見她衣著黃衫,碧玉年華,皮膚微黑,相貌十分俏麗,眉宇之中飽含英氣,頗有不讓鬚眉之風,正是嘯劍山莊山莊主的愛女,秦遠的師妹,秦婉淅。
」師哥,你那手劍耍的真不賴,不過,現在有沒有『如芒在背』呀?」秦婉淅歪著腦袋,語氣怪異的問道。
秦遠稍一體會,背上微微傳來針扎般的痛楚,知道師妹又調皮了,當下並不露聲色,低頭瞄了一眼地上散落的東西。原來自己猜的沒錯,師妹射向自己那物,果然是一隻羽箭,現在已斷為五截,秦遠足尖一點,挑起箭首的一段。
『怪了!怎的沒有箭頭,想必是師妹料的周全,以備我一時疏忽遭遇不測,不過似乎又被她輕看了!』秦遠心裡這樣想著,些許失望,右手向上一彈,「喏,還你!」秦婉淅隨手接住,稍一用力,那截箭桿又一分為二,「啊?!」她驚叫了一聲,原來秦遠一招「流星曳影」的上乘劍法,迅捷無比的在騰空的箭身上完成五次連擊,使原本一支完整的羽箭斷為六截,每截均是一般長短,她適才接住的這兩截,只不過暫時連在一起而已。
「師哥,你當真已經練到一式六劍?」秦婉淅臉上又驚又喜,
「一式六劍?」地上的斷箭加上師妹手裡的,明明只有六截,秦遠不解的問道:「師妹,你多算了一截吧?」
「怎麼會?你看,我這箭上明明有箭頭,不是也被你削去了?!」秦婉淅從箭壺中抽出一支羽劍,瞪大眼睛。
「咦?」秦遠一驚,趕忙拿過師妹手裡的那截,仔細一看,箭頭那斷處,表面和自己劍削斷的一樣光滑,卻帶有一個不太明顯的向內凹陷的弧度,而且,還略微有些濕潤。『必是另有高人!』秦遠暗道,目光迅速的朝涼棚掃去,大家都在,唯獨黑衣怪人坐過的位置,已經空了出來。秦遠快步走到桌前,除了一隻茶碗,桌上別無他物,只不過碗中的茶水,還泛著細小波紋。「難道真的是此人?武功之高,實在叵測……」秦遠望著眼前空蕩蕩的桌子,愣愣出神。
「師哥!別磨蹭了!」秦婉淅望著秦遠的背影催促道:「爹爹還在等你回去呢!」
「哦,來了!」秦遠回過神,顧不得多想,出棚翻身上馬,向著那張桌子又望了一眼,隨著師妹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