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廣寒秋(2)
主位上坐著的男人一襲紅衣,墨色的長發被一根發簪隨意地固定在頭上,臉上始終掛著一抹邪惡的笑,薄薄的嘴唇滿是薄情寡義。
「顏青拜見家主。」顏青拱手施禮面無表情。
主位上的俊美男子,喚道,「青兒可來了,青兒可願意賭上一賭?」
顏青心裡冷笑,我說不賭,可以嗎?
她笑道,「敢問家主,賭什麼呢?」
顏回眼神示意,「就賭他,青兒賭生門,還是死門?」
她微微皺眉,以往生死之門時可從來不賭,家主這是何意?
她轉過身看向那白衣少年,少年頭髮凌亂,清清冷冷的眸子里滿是倔強,面容似乎比主位坐著的男人更加俊美,可是臉色有些暗沉,應該是中了毒。
她目光下移,在看到少年腰上的玉佩時,身子一頓,家主認出他了嗎?
她轉過身子,又一躬身施禮道,「敢問家主,贏了如何?輸了又如何?」
顏回聞言興緻大增,「青兒想如何?」
「青兒說如何便如何嗎?」
顏回一臉玩味,「是的,說吧!」
她躬身施禮,緩緩道,「贏了,這人小命歸青兒。輸了,青兒與他同生同死。青兒賭死門。」語罷,袖子一揮,那羊竟狂奔了起來,撞開死門,吃著擺好的青草。
果然那門后的青草被做過手段。她躬身施禮道,「謝家主成全。」
以她對家主的了解,羊車上的人是生是死,他一點也不關心,不過是看弟子的反應罷了。
她突然快步走過去,從腰袋裡取出一粒栗色的藥丸送到那少年面前。
少年瞪向她,似乎驚魂未定,但眸子里的警告,她看得清清楚楚。
「吞了,保命的。」
家主顏回聞言哈哈大笑。「青兒果真是我的得意門生,堂前的顏家弟子,無一人看出我下了毒,青兒一眼便瞧出了,我當真要好好疼你。」
顏青清清冷冷的眸子里剎那閃過了怒氣,這眼神,正好落進白衣少年的眼裡。
顏青沒有言語,顏家裡辯毒用毒的高手比比皆是,只是,每個人都習慣了冷眼旁觀,若不是看到那塊玉佩,她也只會敷衍了事。
顏青慢慢轉身嘴角帶笑,對家主輕輕俯了俯身子,「家主其實是想試試青兒能否解得了這毒是嗎?那要青兒帶回去好好研究一番才成。」
說完不等家主說話,便伸手解開少年的鎖鏈,道,「跟我走吧。」
曲徑通幽,走了半個時辰才走到一個小院子前。
少年打量此處,已經走到了顏家的邊緣地帶,門外的破木板上,隱約能瞧見「歆院」兩個字,再外就是崖壁,若是冒險些,活命的機會也是有的……
少年不言不語,已露殺機。
顏青甩了下袍袖,「走吧,我們到院子里說話。」
陽光耀眼奪目,顏青想,也許是太久沒站在陽光下了,竟有些發暈,手心裡都是汗。
顏青轉身面對他,她小小年紀生活在江湖,怎麼能看不出殺意?她救了他,他卻要殺她。
她把玩著腰間的長簫。「我叫顏青,我不問你的名字,從今兒起,你在這裡就叫文離,私下裡,你也可以喚我名字,但若有第三人在時,你要喚我一聲『姑娘』。家主吩咐給我的事情,即使是做戲,也是要做足的,我無意為難你,若是有機會,你若想走,我斷斷不會留你。」這話,還是要講清楚的好。
少年的眉頭輕蹙,看著眼前的姑娘,揣摩她的話。「姑娘的意思是……?」
「你應該看得出我的武功修為並不高。」她頓了一下,笑著說,「我救你命也是想保住我的命,你若想走,你與顏回的恩恩怨怨便都忘在這裡,以後有機會,我也會將你換出去。」
少年眉頭緊鎖,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為什麼顏回對她另眼看待。
顏青轉過身子看向牆外的崖壁以及遠處的成巒疊翠,低沉的聲音里滿是警告,「公子的玉佩還是藏起來的好,這玉佩我猜想顏回已經認出了,當然,你也可不信我,你若走,我也不會留你,我雖會受到一些小懲,但也無大礙。你好自為之。」
他的殺意慢慢消失,她也漸漸放心,暗暗嘆了口氣,覺得在顏家活著都這麼難,更何況她還要殺顏回為兄長報仇?
兩年後。
這少年好看的眉眼,面容偏秀氣,若是身著女裝微微打扮一下,應該比自己還美吧!
別緻的小院里,有一間小房,房前有一棵樹,樹榦要兩人合抱才能抱住。樹旁有一張石桌兩張石凳,一張石凳上坐著一位青年,一襲黑衣,一動不動,像是閉目養神的樣子,可是若看得仔細些,便會發現青年額頭上密布汗水,似乎在忍著疼痛,眉毛卻是皺都不皺的。另張石凳上坐著一位少女,一襲紅衣,手裡拿著一本書,偶爾會翻一下,似乎看得很認真。
「文離,你若覺得疼痛難忍,喊出來沒關係,我可以充耳不聞。」少女淡淡開口,眼睛未離開書本,說出來的話透著關心,臉上卻是面無表情。
文離睜開微閉的雙眼,瞟了眼少女,又閉上眼睛。
過了一會兒似乎想起了什麼,說道,「姑娘……昨天夜裡,顏忍死了。」
顏忍是顏家唯一的護法,所謂護法,其實就是家主之位繼承者。
顏青的手抖了一下,之後不做聲很久,才道:「又要開始一場腥風血雨的爭奪了嗎?」
她抬頭定定地看著文離,話題一轉,又道,「文離,你道,我為何把你的毒全解了又為你下毒,你難道不曾懷疑過我是為了控制你,留你在我身邊保我命的嗎?」
「……」他一愣,忘了痛,瞪大眼睛看著顏青。
他確實懷疑過。
「說到底,我還是自私的,我雖救你,卻也要你保我命,所以文離定要護我周全啊!」小小眼睛微眯著,定定地看著少年,大紅的衣服明明是俗氣的顏色,穿在小姑娘身上卻也漂亮,這兩年小姑娘已經長大了許多,眼睛里那股沉靜也越來越深,雖然嘴角總是笑的,可是文離看得出來,她笑的,都不是發自內心的。
「姑娘,……說笑了。這兩年我與姑娘寸步不離,生死與共,若姑娘再不信我,那當真是枉費文離的一片真心了。」
小姑娘淡淡一笑,又低頭看書。文離靜坐不語,一年前,他身上的毒已經解了,但是片刻間,又被顏青下了毒,當時他很震驚,後來忍痛靜坐時,他想了又想,若顏回發現他的毒已經解了,那麼說不得又會發生什麼事端。姑娘再對他下毒,許是不想讓顏回知道?
文離忽驚覺疼痛似乎少了不少……莫不是,姑娘故意引開他的注意力嗎?
他看著這個紅衣姑娘,眼裡更多了一層探究,兩年,他似乎仍然看不懂她。
顏青抬頭看著遠處的天空,說道,「我們從一開始,便是互相利用的關係,你說信我,我是相信的,可是也許我們窮極一生,也無法真正信任彼此……,也許這樣也好,情是最折磨人的,文離也要想開的好。」
說完淡淡一笑,明眸皓齒,墨髮長飄,即使是身著紅裙,也超凡脫俗起來,這一笑,也如九月的陽光般明媚,可是不知為何,文離就是看到她嘴角那抹淡淡的憂傷,他的心,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