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歸來
12年的冬天,似乎雪比往年來的要更早一些,剛入冬,就寒風刺骨,在北方這個不起眼的小縣城裡的客車運輸站,候車室里,坐著零星的幾個等早班車的人,外面狹小老舊的停車場上計量發往西安的長途大巴上落滿了厚厚的積雪,司機在門口用帶著濃郁色彩的方言,沒有一點兒心意和激情的一如既往的喊著已經喊了十幾年的陳舊台詞:「西安咧,走西安的咧????」
房檐下面的台階上坐著兩個打著被褥準備去外地的北方漢子把身子往大衣里縮了縮,懶洋洋的瞥了一眼,接著猛抽自己卷的旱煙,車站裡面的小賣部里的阿姨無聊的身上裹著被子,嗑著瓜子,在火爐子上烤著手,看著舊電視里正在熱播的《還珠格格》,看到煽情處,頓時感動的眼淚橫流,隨便嘮叨了幾句。
在車站裡的黃牛和計程車司機在車站賓館的樓道里坐著摸牌,冷了就很抽煙,身邊放著幾瓶二鍋頭,時不時的嘴裡咬著煙捲,瞥一眼窗外,看看車來了沒有,嘴裡操著一口濃郁的陝北腔,大呼小叫著。
下面的站台上,還有幾個時不時會看一下表,好像是在車站等人的人,冷的跺跺腳,看看門口的方向。
這個小縣城似乎還是和以前一樣平靜,一成不變,一切似乎都是舊樣子,幾分鐘之後,從西安的大巴在路上幾經周折終於是回來了,車剛一停穩,司機就破口大罵:「你大爺的,這破路,差點兒死在道上了???」
大巴剛一停穩,擠在樓道里摸牌的黃牛和計程車司機就慌裡慌張,爭分奪秒的,一股腦全部都涌了出來,邊跑,邊搓搓手,打起精神來,臉上勉強的擠出一點兒笑意,沖著正在下車拿行李的乘客呼喊著:「月明,有誰走月明的,二十一位,下雪了路不好走,我的車絕對保險,哦,您不走月明,那您去哪兒我送您??????」
那些黃牛在不停的拉客,圍繞著幾個剛下車的乘客不停的讓嚷嚷道:「住店不,我們這兒有二十四小時熱水,臨時休息,單間四十,房間乾淨,有空調,還有電腦間???要不要,住店不小夥子????」隨即,那些上了歲數的大媽悄悄的湊近那些年輕的小夥子,低聲道:「我們這兒有小姐,你***不?」
隨即那些人都被嚇的匆匆離開,這些黃牛和計程車司機都大嘆生意不好做,看著一個拎著手裡的行李匆匆的離開,或者有人接的乘客都快速的離開,黃牛和幾個計程車司機又沒精打採的豎起了衣領,準備接著回去摸牌。
這時候,葉凡緩緩的走下來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肩膀上背著一個陳舊的帆布包,眉宇之間透著一股子英武之氣,整個人站的筆直,穿著一件不起眼的呢子大衣,牛仔褲,但是穿在他的身上卻倍顯英俊帥氣,還有一頭飄逸的藝術家的長發,他下了車,然後給自己點燃一支煙,吸了一口,然後抬起頭打量了一下,這個闊別六年的家鄉小縣城,一切似乎都沒有變,還是自己走的時候那個老樣子。
這個人的臉孔輪廓清晰,臉上帶著一絲憂鬱的神色,他轉身從車下面的行李倉里拿過自己的那個黑色的手提包,拍了拍上面的塵土,手一揮,就輕易的將一窩蜂似的那幾個湧上的來的黃牛和計程車司機給扒拉開,轉身離開了,出了車站,就看見車站門口有擺攤的賣煎餅的,走過去笑道:「大媽,給我來塊煎餅??????」
賣煎餅的大媽,頓時一笑,搓搓手,趕緊打火攤上面,隨口笑道:「小夥子,你等會兒,馬上就好,我做的煎餅可是這裡十里八鄉都有名的????」
隨即這個大媽就和旁邊在擺攤買橘子和水果的一個大媽開始閑聊起來:「哎,今天怎麼沒見到他葉嬸子出來擺攤啊?」
旁邊那個買水果的大媽,嘆了一口氣,臉上閃過一絲恐懼的神色,小心翼翼的小聲道:「哎,別提了,可憐著呢,他葉嬸子,昨天下午在這裡擺攤,沒碰上城管,倒是碰上一幫地痞流氓收錢,攤子給砸了不說,人還給打傷了,還是我和幾個鄉親一起給送到醫院的,都一把年紀了,那裡還經得起這樣的折騰,哎,那幫挨天刀的,簡直就是搶人的活土匪,哦,對了,昨天下午幸虧那個漂亮的水靈的小姑娘,要不是她幫忙可就慘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們家的親戚,長得可漂亮了呢,哎,你說這個他葉嬸子也真是可憐,男人沒的早,兒子走了幾年了,一個信兒都沒有,急死人了,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我聽說,外面那些販毒的被槍斃了的,又不老少了,現在家裡只留下她一個人,還是個病身子,好不容易靠擺攤買水果賺點兒錢維持著,這不,出了這趟子事兒,住一趟醫院就得花不老少的錢,我說,今太牛收攤了,我們拿點兒雞蛋,紅糖過去看看她,你說她的命咋就這麼苦呢,這以後的日子,可要怎麼過啊?再說他們家那箇舊房子,去年地震的時候就不保險了,今天秋天的時候又多雨,裡面會冷的要命,哎,可憐哪!?????????」
站在旁邊吸煙的葉凡一聽,心裡頓時咯噔一聲,拔腿就跑,隨度極快,帶起了一股寒風,攤煎餅的大媽一轉眼,站在面前的人就沒影了,頓時拿著攤好的煎餅驚呼道:「小夥子,你的煎餅不要了???」
等葉凡的人影都消失了,旁邊的大媽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有些疑惑的道:「我咋看這孩子的背影這麼眼熟呢????」
按照幾年前的記憶,趙凡塵一路狂奔回家,自己家住在棚戶區,還是那個小院子,三間破瓦房,門口堆放著一些煤球還有柴火,一輛破舊的三輪車,已經不成樣子了,看來是被人推倒在地上,砸成這個樣子的,似乎和自己走的時候沒什麼兩樣,推開那扇舊木門,院子里堆放著一些雜物,都是撿來的礦泉水瓶子和舊報紙,廢舊鐵絲之類的,房檐台上放著一些玉米棒子,院子的拆棚子里旁邊養著幾隻雞,還有一隻羊在餓的叫喚著。
這時,瓦房的門被推開了,一個頭髮有些凌亂,穿著舊羽絨服的女人,一隻手扶著腰上,似乎是受傷了,走路的時候有些艱難,她的頭髮白了很多,她彎著腰,似乎是一走路的時候,腰就疼的厲害,她疼的呻喚了一下,就嘆了一口氣,搖搖頭,自語道:「哎,人老了,就是不中用了,自己個的飯都吃不到嘴裡了,要不是我兒子還沒回來,我這把老骨頭,怕是撐不住給他娶媳婦了,小羊羔,你別叫喚了,我這就來給你添草????」
看到這一幕的葉凡,心裡狠狠的一陣刺痛,就像是被針扎了一下,疼的厲害,酸澀無比,他恨不得狠狠的抽自己幾個大嘴巴子,自己真不是個東西,看看媽這麼大的年紀了,一個人在家裡過的是什麼日子,留下她一個人孤零零的,葉凡覺著鼻子酸的難受,他忍不住眼淚差點兒就掉出來了,他忍不住張口澀聲喊道:「媽???我回來了???」
在門口準備給小羊添草的葉媽媽瘦弱的身子猛的顫抖了一下,似乎是有些不可置信的搖了搖腦袋,她已經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是真的了,自語道:「一定是我聽錯了,哎,人老了,就是喜歡念叨???」
知道鼻端酸澀的趙凡塵再喊了一聲媽的時候,老人家的身子顫抖了一下,才緩緩的轉過身子,手裡的稻草掉在了地上,在她看見葉凡的那一刻,她已經是熱淚盈眶了,老人家看到兒子回來了,頓時高興的腰都直起來了,也忘記腰上的傷了,不管自己兒子變成什麼樣,她還是一下就能聽出她的聲音,認出他的樣子,趙凡塵趕緊丟下手裡的包,快步上去扶住老人家。
葉媽媽一雙瘦削粗糙的手,抓住趙凡塵的雙手,頓時滿眼淚水,老淚縱橫,哽咽的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來,趙凡塵也是鼻子發酸,心裡有些刺痛,他給老人拂去花白的頭髮上的草穗,忍著流眼淚的衝動,澀聲道:「媽,我回來了,兒子不孝,這幾年讓您一個人在家裡受苦了????」
老人家摸了一把眼淚,搖搖頭,嘆了一口氣,頓時滿是欣喜的笑道:「孩子,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一看葉凡回來,老人家似乎精神倍增,腰都不疼了,拉著趙凡塵的手:「快進屋裡說話,外面雪大,你還沒吃飯吧?快進去,媽這就給你生火做飯????」
陪著老人家進到屋裡,房子里一張不算大,但是收拾的很乾凈的床,舊煤氣灶,放著兩個舊柜子,上面的玻璃碎掉了,糊著舊報紙,兩個從舊市場買回來的破沙發,一個自己用水泥板子支起來的茶機,上面放著一大堆晒乾的野菜,後面的裡間堆放著自己地里種的糧食,牆上糊著舊報紙和各種傳單紙,幾乎是家徒四壁,屋裡中間的火爐子沒有生起來,老媽見到兒子回來了,喜極而泣,忙裡忙外的,剛要彎腰生火的時候,腰一彎,就疼的唉吆一聲直不起來了,葉凡趕緊放下手裡的包袱過去扶住老人家:「媽,您的腰沒事兒吧?」
葉凡儘管在街上的時候聽到附近的兩個鄰居議論,但是他並沒有開口問到底是怎麼回事兒,老媽還是很高興,擺擺手笑道:「沒事兒,不打緊的,就是腰扭了,你先坐著,媽給你做飯,馬上就好?????」
剛說著,外面就進來一個漂亮水靈的女人,一身名牌,還有一件很時尚的風衣,手裡拎著大包小包的營養品,向裡面探頭探腦的喊道:「葉大媽,您在家么?」
老媽一聽聲音,頓時歡喜的迎了出來,笑道:「原來是小蔣啊,你怎麼找到這兒來了?你看你還拿這麼多東西,大媽沒事兒,你看著風天雪地的,快進屋裡說話,外面冷,雪大????」老媽說著,還給這個女人撫了撫身上的雪花。
「我去醫院的時候,醫生說您出院了,我就要了您的地址就找到這兒了。」這個漂亮的女人甜甜的一笑,跟著老媽進來了,看到屋裡的葉凡的時候,明顯的愣了一下。
老媽趕緊笑著介紹道:「這是我兒子,剛從外面回來,葉子,昨天多虧了小蔣了,她人很好的????」
「你好,我叫葉凡。」趙凡塵溫和的一笑,露出一口迷人的牙齒,他笑的很坦誠,眼神清澈無比,很自然的向面前的這個漂亮水靈的女人伸出手。
漂亮女人愣了一下,她從來不會主動和男人握手的,但是對於面前的這個男人,她竟然完全是下意識的伸出了手,輕輕的握了一下,淺淺的一笑:「我叫蔣薔薇,是來看望大娘的???」
「昨天我媽的事情多謝你了,可能我今天還要麻煩你一下,幫我照顧我媽一會兒,我有點兒事兒,很快就回來。」葉凡輕輕的握了一下蔣薔薇的小手,隨即就鬆開了,她的手,柔軟,滑膩,也不等她答應,葉凡隨即扭頭對老媽道:「媽,我出去一下,馬上就回來。」
自己的兒子,老媽是最清楚他的脾性的,他嘴上雖然不說,但是不代表他心裡不會記著,他雖然不問,但這孩子從小就見不得老媽受苦,寧可自己吃苦,也不讓老媽吃苦,他一定是知道自己昨天下午被那些二流子欺負了,老媽忙喊道:「葉子,你剛回來,別亂跑了,在外面可不敢胡來,媽的腰不打緊的,沒事兒的。」
看著快步走出去的那個英俊瀟洒的身影,蔣薔薇嘟著嘴巴,這個人怎麼這樣啊,也不等人家答應,就走掉了。
「您老就放心吧,我出去一下,馬上就回來。」說著趙凡塵的人已經到了門外。
老媽看著出去的趙凡塵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嘴裡念叨著:「這孩子?????」隨即一轉頭看到站在那裡出神的蔣薔薇的時候,頓時又笑逐顏開的拉著蔣薔薇的手,問長問短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