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第160章 提利昂
太監穿著寬鬆的粉紅絲袍,哼著不成調的小曲走過房門,渾身散發出檸檬的味道。他看見提利昂坐在火爐邊,吃了一驚,頓時停下。「提利昂大人。」他尖聲說,一邊神經質地咯咯笑。
「這麼說你還記得我?真讓人意想不到。」
「看到您如此強壯健康,實在是太好了。」瓦里斯的微笑極盡阿諛奉承之能事。「但我得承認,沒想到會在自個兒陋室里碰見您。」
「的確是陋室,陋得有些誇張。」提利昂專等父親傳喚瓦里斯之後,才悄悄溜進來。太監的住處位於北城牆下,小而局促,僅包括三間緊湊的無窗房間。「我本希望找到幾大桶有趣的秘密,卻連一張紙都沒發現。」八爪蜘蛛來來往往一定有秘密通道,可惜在這方面,他仍舊一無所獲。「而且啊,諸神在上,你酒壺裡裝的居然是水,」提利昂續道,「卧房不比棺材大,而床……它確實是石頭做的呢,還是感覺上如此?」
瓦里斯關門上閂。「大人啊,背痛把我折磨得不行,非得睡硬東西。」
「我以為你是睡羽毛床的人。」
「這太令人驚訝了,怎能這樣誤會我呢?難道您在生我的氣?」
「哪裡,我說了,我當你是我的血親骨肉一般地信賴。」
「唉,尊敬的好大人,黑水河之戰後我躲在一邊是有難處的。您瞧,我的處境十分微妙,而您的疤痕又如此可怕……」他誇張地聳聳肩,「您那可憐的鼻子……」
提利昂惱火地揉揉傷疤。「也許我該換個新鼻子,純金打造。你有什麼建議,瓦里斯?我能不能裝個像你那樣可以嗅出秘密的鼻子?我能不能告訴金匠,照我父親的鼻子打造?」他笑笑。「我那高貴的父親大人近來忠勤國事,鞠躬盡瘁,終日不見人影。告訴我,他真的恢復了派席爾大學士的重臣席位?」
「沒錯,大人。」
「對此,我應該感謝我那親愛的老姐嗎?」派席爾是姐姐的爪牙,提利昂剝奪了他的職位、尊嚴乃至鬍鬚,並將他扔進黑牢。
「並非如此,大人,這是由於舊鎮的博士們的壓力。他們堅持派席爾必須復職,因為任免大學士應由樞機會決定。」
該死的蠢貨們,提利昂心想。「記得殘酷的梅葛用劊子手罷免了三個。」
「非常正確,」瓦里斯說,「伊耿二世還把格拉底斯國師拿去喂龍。」
「可惜啊,我沒有龍,不過可以把派席爾浸到野火裡面點燃,效果相差無幾。對此,學城會怎麼看呢?」
「哎喲,別那麼狠心,人家博士們也只是秉承傳統嘛。」太監竊笑。「其實,樞機會挺機靈的,早就接受了派席爾下台的既成事實,並著手選擇繼任者。起初,他們詳細考量過皮匠之子特奎因學士和流浪騎士的私生子艾瑞克學士,以表明能力優先於出身標準,最後呢,定下的人選卻是葛蒙學士,高庭提利爾家族的成員。我把消息報告您父親大人,他立即採取了行動。」
樞機會於舊鎮的學城裡召開,提利昂心想,會談的內容都是秘密。毫無疑問,瓦里斯在那兒也有小小鳥。「我明白了,父親決定在玫瑰綻放前將其摘下。」他忍不住低聲輕笑。「派席爾是個討厭的蛤蟆,但蘭尼斯特的蛤蟆總好過提利爾的蛤蟆,對吧?」
「派席爾大學士一直是你們家族的朋友。」瓦里斯甜膩膩地說,「假如您得知柏洛斯·布勞恩爵士也官復原職,或許會更為欣慰。」
柏洛斯·布勞恩的白袍被瑟曦親自剝奪,因為當拜瓦特在羅斯比路上擄走托曼時,他沒有誓死捍衛她的兒子。他不是提利昂的朋友,但經過此事,大概也同樣痛恨瑟曦。這點很重要。「布勞恩是個虛張聲勢的懦夫。」他輕描淡寫地說。
「是嗎?噢,真可悲啊。不過哪,按照傳統,御林鐵衛是終身職,或許柏洛斯將來會有用處。經過這次磨難,他無疑會變得非常忠誠。」
「對我父親忠誠。」提利昂尖刻地說。
「談到御林鐵衛……我在想,您這次令人驚喜的造訪是否跟柏洛斯爵士去世的弟兄、咱們英勇的曼登·穆爾爵士有關呢?」太監摸摸撲粉的臉頰。「你的波隆似乎突然對他產生了興趣。」
波隆已盡其所能地調查過曼登爵士,但毫無疑問,瓦里斯知道得更多……假如他願意分享的話。「那人似乎少有親朋。」提利昂謹慎地說。
「可惜啊,」瓦里斯說,「噢,真可惜,若您肯將調查範圍擴大到艾林谷,或許就能發現他的親戚了。但在君臨嘛……艾林公爵將他帶來,勞勃賜予他白袍,僅此而已,倆人都沒給他多餘的關懷。而他儘管實力超群,卻不是那種老百姓願意在比武會上為之歡呼喝彩的人,更奇怪的是,他和自個兒的鐵衛弟兄們也沒往來。有人曾聽巴利斯坦爵士言道,曼登爵士沒有朋友,唯有寶劍,沒有生活,唯有職責……您看,我覺得賽爾彌這話不完全是稱讚。只需仔細想一想,就會覺得其中有古怪,不是嗎?他完全是理想中的御林鐵衛,沒有任何家室牽累,活著的唯一目的就是守護國王。而今他死得也符合御林鐵衛的標準,手中擎劍,為了守護王族而英勇獻身。」太監膩膩一笑,目光銳利地盯著他。
你的意思是,企圖謀害王族而死於非命?提利昂懷疑瓦里斯知道的比說出來得多。剛才所言與波隆的報告大致相同,對他來說都不是新聞。他需要的是一個連接瑟曦的環節,以證明曼登爵士是她的爪牙。沒有人能夠隨心所欲,他苦澀地反思,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我不是為曼登爵士而來。」
「我看出來了,」太監穿過屋子,來到盛水的酒壺邊。「需要我為您效勞嗎,大人?」他邊說邊斟滿一杯。
「好的。但我要的不是水,」他雙手交疊,「我要你把雪伊帶來。」
瓦里斯吮了一口。「這明智嗎,大人?她是個既親切又可愛的孩子,假如被您父親大人吊死,那就太令人傷心了。」
太監知道這點他不奇怪。「對,這不是明智之舉,簡直稱得上瘋狂。但我想見她最後一面,之後再把人送走,因為我實在受不了離得這麼近,卻不能和她親熱。」
「我理解。」
你怎麼可能理解?提利昂昨天剛見過雪伊,當時她正提著水桶攀爬螺旋梯。一個年輕騎士前來幫忙,她觸碰他的手臂,還朝他微笑,提利昂見了腸子打結。他和她擦肩而過,僅隔幾寸之遙,他往下走,她向上攀,他鼻孔里是她頭髮的清香。「大人。」她一邊說,一邊屈膝行禮,他好想伸手抓住她,當場親吻,但現實中的他卻只能僵硬地點頭,蹣跚著走開。「我見過她幾次,」他告訴瓦里斯,「但不敢說話。我懷疑自己所有的行動均受到監視。」
「好大人,您這麼懷疑就對了。」
「誰?」他抬起頭。
「凱特布萊克兄弟經常向您可愛的姐姐彙報您的情況。」
「該死,我付給這三個卑鄙小人多少金子……你認為,我有沒有可能用更多錢把他們收買回來?」
「機會總是存在,但如果我是你,不會把寶押在這上面。他們仨都當騎士了,而且令姐許諾他們繼續晉陞。」太監唇邊泛起一抹壞笑。「最年長的那個,御林鐵衛的奧斯蒙爵士,還夢想其他形式的……寵愛……咯咯。太后陛下每提供一個銅板,您也可以相應加價,這點我不懷疑,但她有一個資源,您無論如何都做不到。」
七層地獄啊,提利昂心想。「瑟曦找奧斯蒙·凱特布萊克出軌?」
「噢,天哪,我可沒這麼說。這是多可怕的事,您不覺得嗎?不過呢,太后陛下只需略微暗示……或許明天,或許等婚禮結束……一次微笑,一聲低語,一句猥褻的俏皮話……不經意間用胸部蹭蹭他的袖子……就夠了嘛。唉,說到底,這些事情,做太監的怎會懂呢?」他的舌尖像一隻害羞的粉紅動物,滑過下嘴唇。
假如我能設法讓他們逾越調情的界限,並安排父親捉姦在床……提利昂摸摸鼻子上的傷疤。他想不出該怎麼做,也許將來會有計劃。「監視我的只有凱特布萊克兄弟?」
「真那樣就好啦,大人,恐怕有許多雙眼睛在注視您喲。您……怎麼說好呢?十分引人注目,而且我必須很難過地承認,您不大受人愛戴。傑諾斯·史林特的兒子們很樂意為父報仇,還有咱們親愛的培提爾,君臨城內一半妓院都有他的朋友。假如您笨到造訪其中任何一家,他便會知道,然後您父親大人也會知道。」
比我擔心的更糟。「我父親呢?他派誰來監視我?」
這回太監大笑出聲。「哈哈,那個嘛,就是我啊,大人。」
提利昂也跟著笑。他並非傻瓜,他決不信任瓦里斯——但太監光憑現下了解的情報就足以弄死雪伊,而他卻沒有說,顯然還有餘地。「我要你通過秘密通道把雪伊帶來,做到神不知鬼不覺,和以前一樣。」
瓦里斯絞住雙手。「噢,大人,能為您效勞,我樂意之極,可是……您聽我解釋,梅葛王不希望自個兒樓中隔牆有耳,當然啰,為預防被困,確實留下一條秘密通道,但這條通道不與任何別的通道相連。也就是說,我能把您的雪伊從洛麗絲小姐身邊偷出來一會兒,但無論如何也沒辦法既把她帶到您的卧室,中途又不讓人發現。」
「那就帶到別處。」
「帶到哪裡呢?到處都不安全。」
「安全之地是有的,」提利昂咧嘴而笑,「就這兒。我想,該讓你那硬石頭床派上用場了。」
太監張大嘴巴,緊接著咯咯笑出聲來。「洛麗絲懷了孩子,近來容易疲勞,我猜月亮升起之時她多半就睡著了。」
提利昂跳下椅子。「那麼,就定在月亮升起之時。你給我準備一些葡萄酒,以及兩個乾淨杯子。」
瓦里斯鞠了一躬,「如您所願。」
這天餘下的時光好比蟲子在蜜糖里爬行一樣緩慢。提利昂登上城堡圖書館,試圖拿貝德加所著《洛伊拿戰爭史》來分心,卻發現自己根本看不進大象的戰績,心中所想全是雪伊的笑容。到得下午,他放下書本,命人準備洗澡水。他拚命擦洗,直到水溫變涼,才讓波德替他刮鬍子。鬍鬚是一團亂麻,黃色、白色和黑色的毛髮亂七八糟地糾纏,非常難看,好處在於能隱藏面容。
當提利昂洗得白白凈凈,並儘可能地理好鬍子后,又翻遍衣櫃,選出一條緋紅綢緞緊身馬褲,正是蘭尼斯特家族的顏色,以及他最好的上衣,厚實的黑天鵝絨鑲獅頭紐扣。若非父親趁他躺在床上瀕臨死亡時偷走了金手項鏈,他還會戴上它。待穿戴完畢,他才意識到自己的愚蠢:七層地獄啊,白痴侏儒,頭腦和鼻子一樣都丟了嗎?你這身打扮,任何人看了都會奇怪,有這麼穿著禮服見太監的道理?於是提利昂只好一邊詛咒,一邊脫衣換裝,這次選的比較樸素:黑羊毛馬褲,白色舊外衣,外加一件褪色的棕皮革背心。這沒關係,他一邊等待月亮升起,一邊告訴自己,這沒關係。不管穿什麼,你終究是個侏儒,永遠也不能成為高大騎士,永遠都不可能有長腿、腹肌和寬闊雄偉的肩膀。
月亮終於出現在城頭上方,他忙告訴波德瑞克·派恩,自己要去拜訪瓦里斯。「會待很久嗎,大人?」男孩問。
「噢,希望如此。」
紅堡里如此擁擠,提利昂的出行不可能掩人耳目。巴隆·史文爵士在大門站崗,守弔橋的則是洛拉斯·提利爾爵士。他停下來跟他倆分別寒暄了幾句。百花騎士從前總穿得五彩繽紛,現今看他一身白衣倒有些奇怪。「你多大了,洛拉斯爵士?」提利昂問他。
「十七歲,大人。」
才十七歲啊,長得又如此俊俏,他已經成為傳奇人物,七大王國里一半的女孩想上他的床,所有的男孩都想成為他。「請原諒我的冒昧,爵士先生——你為什麼十七歲就選擇加入御林鐵衛呢?」
「龍騎士伊蒙王子就是十七歲那年立誓加入的,」洛拉斯爵士說,「而您哥哥詹姆參加時就更年輕了。」
「我知道他們的理由。你呢?你是為什麼?為了跟咱們的模範騎士馬林·特蘭和柏洛斯·布勞恩並肩作戰嗎?」他沖男孩嘲弄地一笑。「為守護國王,你放棄了自己的生活,放棄了土地和頭銜,放棄了結婚生子的希望……」
「提利爾家族會通過我的哥哥們延續,」洛拉斯爵士說,「第三子沒必要繁衍後嗣。」
「的確沒必要,但多數人會樂意享受其中的愉悅。比方說,愛情,爵士先生?」
「太陽落山以後,蠟燭無法代替。」
「這是歌詞嗎?」提利昂抬頭微笑,「是的,你才十七歲,我現在明白了。」
洛拉斯爵士一緊。「您嘲笑我?」
他是個自尊心極強的男孩。「不,若有冒犯,請多原諒。喏,我是說,我也是愛過的人,也有過一首歌。」我愛上一位美如夏日的姑娘,陽光照在她的秀髮。他向洛拉斯爵士道晚安,繼續趕路。
一群士兵在獸舍附近斗狗,提利昂停下來觀察了一會兒。小狗扯掉了大狗半邊臉,他評論說失敗者就像桑鐸·克里岡,為此贏得了幾聲粗獷的歡笑喝彩。接著,他繼續向北牆走,期望自己業已解除了士兵們可能的懷疑。他走下通往太監簡陋居所的短樓梯,正要敲門時,門自動開了。
「瓦里斯?」提利昂溜進去,「是你?」一支蠟燭發出昏暗的光,空氣中有茉莉花的香味。
「大人。」一個女人溜進亮光下,她肥胖豐滿,圓圓的臉如粉紅的月亮,有一頭濃密的黑捲髮。提利昂見狀退了一步。
「有麻煩,大人?」她問。
原來是瓦里斯,他惱怒地意識到。「你把我嚇壞了,我還以為你雪伊沒偷成,反把洛麗絲給帶來了。她人呢?在哪兒?」
「在這兒,大人。」她從後面伸手遮住他的眼睛。「您來猜,我穿了什麼?」
「什麼也沒穿?」
「哎喲,好機靈的大人喲,」她噘起嘴,抽開雙手。「您怎麼知道的?」
「這有什麼難?你什麼也不穿的時候最美呀。」
「是嗎?」她說,「真的?」
「嗯,當然是。」
「那您跟我上床好不好,別說話啦。」
「很好,但我們得先擺脫瓦里斯『夫人』,我這個侏儒做愛時可不喜歡旁人圍觀。」
「他已經走了呀。」雪伊道。
提利昂扭頭看去,果然,穿裙子的太監已經消失無蹤。哪兒有暗門,就在附近。他剛想到這,便被雪伊扭過頭來親吻。那雙唇潮濕而饑渴,她毫不在意他的疤痕和結痂的爛鼻子。他伸出手去,女人的肌膚如溫暖的絲綢,當他拇指拂過她的乳頭,它立即硬起來。「快,」她邊吻邊催促,他的手指伸向衣帶,「噢,快,快,我想感覺你在我裡面,在我裡面,在我裡面。」他甚至來不及脫下衣服,雪伊便把那話兒從他褲襠里拉出來,然後將他摁倒在地,爬到上面。他插進去,她尖聲叫喊,瘋狂地騎。「我的巨人,我的巨人,我的巨人,」每次坐下,她都如此呻吟,「我的巨人,我的巨人,我的巨人。」提利昂好饑渴,才第五下就迸射出來,但雪伊並不埋怨。她感覺到他的噴射,便淘氣地笑笑,俯身吻去他額上的汗。「我的蘭尼斯特巨人,」她低語,「請不要拔出來,我喜歡它在我體內的感覺。」
因此提利昂沒有動,只用手抱住女人。互相依偎,緊緊擁抱,好美的感覺,他心想,好美的人,怎能讓她受罪,讓她被吊死呢?「雪伊,」他說,「親愛的,很抱歉,這將是我們最後一次歡悅。真的很危險,如果你被我父親大人發現……」
「我愛您的傷疤,」她的手指順著他的鼻子撫摸,「它讓您看起來異常威武。」
他笑出聲來:「你的意思是異常醜陋吧。」
「哪兒的話!在我眼中,大人您永遠最英俊!」她邊說邊吻提利昂爛鼻子上的痂。
「行了,你該關心的不是我的臉,而是我父親——」
「我不怕他。大人會把我的珠寶和絲綢還我嗎?您受傷以後,我去問瓦里斯,可不可以把它們拿回來,但他就是不肯給。如果您真死了,它們會怎麼樣呢?」
「我沒死,人好端端的在這兒。」
「噢,我知道,」雪伊壓在他身上邊笑邊扭,「大人您就屬於這兒。」她又噘起嘴,「可仗已經打完,我還得在洛麗絲那邊待多久啊?」
「你剛才沒聽我說嗎?」提利昂道,「當然,如果你喜歡,可以留在洛麗絲身邊,但我建議你最好離開君臨。」
「不要,我不要走,您答應過,仗打完後會送我一棟新宅子。」她用下體輕輕擠他那話兒,它再度硬起來。「蘭尼斯特有債必還,您明明說好的。」
「噢,天哪,雪伊,停下來,真該死。聽我說。你必須離開,城內到處都是提利爾家的人,況且我日夜受到緊密監視。你不明白其中的危險。」
「我能參加國王的婚宴嗎?洛麗絲不敢去,我再三向她解釋,不會有人在王座廳里強暴她,可她蠢得不肯相信。」雪伊翻身躺下,那話兒從她體內滑出來,發出輕微而潮濕的聲音。「西蒙說有一場歌手比試,有人耍雜技,甚至還有小丑比武。」
提利昂幾乎忘了雪伊身邊那個該死的歌手。「西蒙?」
「我把他介紹給坦妲伯爵夫人,夫人則雇他為洛麗絲表演,這頭肥母牛,每當肚裡的孩子開始蹬踢時,音樂能讓她恢復平靜。西蒙對我說,宴會中人們會邊看熊跳舞,邊喝青亭島的紅酒。我從沒見過跳舞的熊。」
「有什麼好看?它們跳得還沒我好。」他擔心的是歌手,不是熊。萬一此人走漏風聲,便會連累雪伊送命。
「西蒙說有七十七道大餐,還有一個大烤餡餅,裡面裝了一百隻鴿子,」雪伊滔滔不絕,「割開脆皮,它們便一下子全飛出來。」
「是啊,然後停在房樑上,像下雨一樣朝客人們拉屎。」提利昂吃過婚宴餡餅的苦頭,他一直懷疑鴿子特別喜歡拿他當目標。
「我能不能穿著絲衣和天鵝絨去參加宴會,扮作貴族小姐,而不是使女呢?大人,沒有人會知道的嘛。」
每個人都會知道,提利昂心想。「洛麗絲的女僕憑空多出這許多珠寶,坦妲伯爵夫人一定會起疑心。」
「西蒙說有上千賓客,我不讓她看見就是了。我會在下席找個陰暗角落,無論何時,您只消上廁所,我就溜出來。」她捧著那話兒,輕輕撫摸。「裙服下我不穿內衣,好省了大人為我寬衣解帶的工夫。」她用手指上下逗弄。「如果您喜歡,我還可以這樣。」她將陽具含進嘴裡。
提利昂已經蓄勢待發,但這次堅持得比較久。完事之後,雪伊又爬回來,渾身赤裸地蜷在他胳膊底下。「您會准我參加的,對吧?」
「雪伊,」他長嘆一聲,「這不安全。」
之後很長時間,她什麼也沒說。提利昂試圖談論別的話題,卻發現自己碰上了一堵恭敬卻陰沉的牆,和北方的絕境長城一樣冰冷生硬。蠟燭越燒越短,閃爍不定。諸神在上,他心想,經歷了泰莎事件,我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它重演,無論如何也不能給父親把柄。他幻想給予她滿意的承諾,幻想讓她挽起他的手結伴走回卧室,幻想讓她穿上絲綢和天鵝絨,得遂心愿。如果他有權選擇,一定會在喬佛里的婚宴上同她坐在一起,陪她隨心所欲地與熊共舞。但首先,他不能讓她死。
蠟燭熄滅后,提利昂放開雪伊,點起另外一支,沿牆走了一遭,依次敲打,搜尋暗門。雪伊收起大腿,胳膊抱膝,注視著他,最後開口道:「秘密樓梯在床底下。」
他難以置信地望著她。「那石床?它是實心的,至少有半噸重。」
「我不知道,反正瓦里斯在什麼地方扳一陣,它就會升起來。我問他怎麼弄,他說那是魔法。」
「啊哈,」提利昂忍不住咧嘴笑道,「看來是槓桿魔法。」
雪伊起身。「我該走了。洛麗絲的胎兒有時候不安寧,她會醒來叫我。」
「也罷,瓦里斯該回來了,或許他正在下面聽我們說話呢,」提利昂放下蠟燭,馬褲前面有個濕點,但黑夜裡應該沒人注意。他要雪伊穿上衣服等太監。
「遵命,」她答應,「您是我的獅子,對嗎?我的蘭尼斯特巨人?」
「是的,」他說,「而你是——」
「——您的妓女。」她將一根手指按到他唇上,「我明白、我明白自己的身份。我夢想成為您的情人,但那是不可能的事,否則您會帶我去參加宴會。這些都沒關係,做您的妓女我已經很滿意,提利昂大人,我的獅子,請留下我,保護我吧。」全世界的甜蜜天真都寫在她年輕的臉龐。
「我會的。」他允諾。笨蛋,笨蛋,內心有個聲音在尖聲呼叫,為何這麼說?你是來送她走的!他反而又在臨別時吻了她一次。
回去的路孤寂而漫長。波德瑞克·派恩在床腳的小矮床上已睡著了,他把男孩叫醒。「波隆。」他說。
「波隆爵士?」波德揉揉睡眼,「呃,您要我去找他?大人?」
「啊,不,我想和你談談他的著裝打扮。」提利昂說,看見波德張大嘴巴的疑惑表情,挖苦算是白費了。他只好詳細說明,「是的,把他找來。帶他過來。快去吧。」
男孩匆忙穿上衣服,跑著出去。我有那麼可怕嗎?提利昂一邊想,一邊換上睡袍,並給自己倒上紅酒。
夜晚過去一半,他喝第三杯時,波德才回來,傭兵騎士跟在後面。「這小子把我從莎塔雅的地方拽出來,想必有要事嘍?」波隆邊說邊坐下。
「莎塔雅的地方?」提利昂煩躁地道。
「當騎士真不賴,不用滿大街找便宜妓院。」波隆咧嘴一笑,「嘿嘿,我要的熟人,騎士波隆在中間,雅雅、瑪麗靠兩邊啰。」
提利昂強吞怒氣,波隆和其他恩客一樣有權上愛拉雅雅的床。可是……不管心裡怎麼饑渴,我確實沒碰她,當然,這些事波隆不會知道。不知他有沒有善待雅雅。他再不敢造訪莎塔雅的妓院,以免瑟曦向父親告發,導致愛拉雅雅遭殃。為補償前次的鞭打,他曾送給那女孩一條翡翠銀項鏈和一副相配的手鐲,但除此之外……
多想無益。「有個自稱銀舌西蒙的歌手,」提利昂推開罪惡感,疲倦地說,「經常為坦妲伯爵夫人的女兒表演。」
「你想怎樣?」
殺了他,他心裡想。但那人除了唱幾支歌謠,並往雪伊可愛的腦瓜里灌輸鴿子與跳舞熊的夢幻之外沒做什麼。「找到他,」他說,「在其他人之前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