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 暫時(一更)
「醫、醫官大人,這些傷口……都要這樣處理?」
有個一直跟在夏雲初身邊的醫兵小心翼翼地開口詢問。
他問話的時候,忍不住扭過頭去,看了看那個幾乎要痛暈過去的小兵,眼神中很是有些驚駭。
傷口中的膿血和腐肉會影響傷口恢復,這是每個郎中先生都知道的。可像夏雲初這樣用刀子直接割去腐肉的做法,他們還從來沒有見過,更不曾想過。
那是個不得好的傷口,這醫官大人竟是再用刀子去割,再怎麼想也實在慘烈。
夏雲初也回頭望了那邊一眼,同樣是輕皺著眉頭,忽問,「你們知道麻沸散么?」
「麻……什麼?」醫兵茫然反問。
夏雲初雖早猜到這地方不大可能有這種麻醉劑,卻還是忍不住覺得有些失望。
她想了想,只能解釋道,「是種能叫人昏睡過去的葯。咱們軍中藥劑不多,沒那樣多草藥治療溫養腐化的傷口,只能先將腐肉割去,才好讓傷口癒合。若是能有那昏睡之葯,便能減輕傷兵痛苦。只可惜……那種藥物還不曾流傳到軍中來。」
那醫兵聽了夏雲初的話,面上頓時也露出苦澀的神情。
他們這軍中實在是太貧瘠。
隋弁這個軍備官上任以後,軍中才多了些可用之葯。原先在隋弁還沒上任之前,甚至連這少許葯都見不著。有多少傷勢並不很嚴重的傷兵,最後是因為藥物不足而被生生拖死的。
夏雲初嘆了口氣,也不去幻想那還不存在的麻醉藥,轉而開始向醫兵們講解起消毒和清潔治療一類的事。
有些原理她根本沒辦法解釋清楚,也早就是向每個傷兵營帳的領頭什長說過的。只是那些什長自己都沒去重視,更就不可能同下邊的人多說。
現在夏雲初已是醫官,那些什長也只能是憋著個難看的臉色,重又聽夏雲初將那些話再說一遍。
要讓醫患喝溫水,不要到外頭去吹寒風,卻也不要將傷口死捂出褥瘡。傷兵身上的布巾要隔日更換,那些用以包裹傷口的布巾還要先用熱水煮沸消毒,晾乾了才好用在傷口上頭。若是布巾沾了膿血,便要用藥粉搓洗過以後才能重新使用。
光是這麼些事情,就已聽得那些醫兵們腦袋發昏。
夏雲初張嘴還想要說什麼,可見到他們的神情以後,還是將嘴巴給閉上了。
「暫時……你們做到這些就夠了。」夏雲初斟酌著開口。
「暫時。」醫兵們面上都帶著苦澀的神色。
他們還以為夏雲初所說的就是全部,卻沒想到原來後頭還藏著別的話,實在是叫他們憋悶。
夏雲初不答話。
因為這也不是她能去左右的事兒。她現在所說的一切,其實還遠達不到她所生活過的那個年代醫院和手術室裡邊的消毒要求,不過是勉強沒那麼骯髒罷了。
當然,這地方是無論如何也達不到最高消毒要求,但凡是能更乾淨一些,夏雲初就覺得不錯。
那些醫兵聽了夏雲初的吩咐,只能是苦著臉點頭。
現在夏雲初是醫官,別說是讓他們更忙碌一些,就是發配他們到陣前去拚命殺敵,他們也沒辦法抗議。
夏雲初見他們那滿臉的苦澀,忍不住搖搖頭,指點道,「這營帳裡邊,其實也不是所有傷兵都需要長久卧床,只要不跑到外頭去吹寒風就好。既然如此,你們可不是能讓傷兵們幫忙做些事情么。」
那些醫兵聽了這話,一下就怔住了,期期艾艾地模樣,「這……這……這個……」
「軍備大人先前不是也做了這事?」夏雲初掃視了一眼營帳,在這裡邊果然見到了不少傷兵,正斜靠在床鋪上,拿著些拆開了的皮甲,正在仔細地頭雕刻著。
醫兵們的眼神馬上就閃爍了。
「讓他們做苦體力,自然是不行。但就只是燒水洗綁帶一類的事兒,只要不讓他們傷口碰水,那是沒問題的吧。你們自可抽身做事。」夏雲初還在耐心地說著,「而那些願意幫忙的傷兵,就多給他們分一點兒吃食便是。你們去同夥房那邊講,就說是我的意思,軍備大人不會反對的。」
「這個法子……」那領頭的醫兵稍微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忍不住開口,小心道,「這法子雖好,但……醫官大人可曾想過,這中間……」
「什麼法子都會有貪墨。我每日會在軍中巡視,也會派人過來看著,盡量減少中間出的差錯。我想你們大多還是念著同袍情誼的吧。」
夏雲初也明白那人想要說什麼,只能是嘆息著這樣講。
無論是什麼事兒,中間總還是有能鑽營的地方。
她即便不為這些傷兵們提升福利,要真有人想要搶他們東西,那也是無可奈何之事,根本等不到她將更多資源分到傷兵手上。
那位醫兵神色複雜地看了夏雲初一眼,微微點頭,也不再多說什麼。
夏雲初被他說得心情也有些沉重,只能強笑著說,「先不說這些。你們若是能忙過來,自然無需傷兵幫忙。倒是你們可得要按照我的吩咐去做。我每日都會來看看,要有重傷病患,你們大可馬上喊我過來,不論日夜。」
她在這營帳當中可是幫不少傷兵清理了傷口,又做了些縫合一類的手術,那些醫兵也是對她有了些許敬重。聽得她這話,頓時有不少人點頭,表示日後若有病患,自然會去找她。
不過,也有些人面色泛冷。
那些人直到現在也不相信夏雲初做的那些處理能有什麼作用,反倒是覺得夏雲初給了那些傷兵第二次痛苦,因而對夏雲初的態度很是冷淡。要不是夏雲初有著醫官的身份,他們可能當場就要破口大罵,甚至也不會讓夏雲初持續她做的那些手術。
夏雲初無法同那些人多說什麼,只能是假裝不知道,又仔細地叮嚀一番營帳當中的人並那些傷員,要他們別去動身上的傷口,她過兩日自會來複查,這才有些不放心地領著李順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