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二 天火（一更）
夏雲初靜看著天空，想要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
可不管她再怎麼等，天上的雷電都沒有減弱的趨勢，而她的膽氣也好像在這樣的等待當中漸漸消散，越來越猶豫起來。
「……算了，不等了。」
夏雲初也發現了自己心情的變化，想到了下邊正在被人圍攻的李順，猛一咬牙，再也不去看天上的那些雷電了，忽一低頭，轉手抽出了身邊的那根鐵槍。
直到這時候，她才突然害怕了起來。
她甚至在想，會不會自己一舉起那把鐵槍，雷電就擊到槍上，直接將她連這營帳一塊兒都燒了。
在這樣恐怖的想象之中，她的手卻格外穩健，用連她自己都覺得驚訝的速度飛快地將那桿鐵槍豎直著綁到了糧倉頂端。
「喂！」夏雲初用力朝著下頭狂喊了一聲，「你們這群混蛋！看這邊！」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喊叫有沒有吸引到敵軍的注意力，有沒有為李順創造一點空隙。
就在她聲音響起的時候，天空中也正好劃過了一道長長的閃電。她甚至就著那亮白的光芒，見到下面許多人抬頭朝著她的方向看了過來。
她卻再不敢停留在營帳上頭。
閃電過後，天雷落下。
夏雲初也不管下邊是什麼樣的情形，雙腳用力一蹬，雙手抱頭，人就順著營帳朝前滾了下去。甚至還沒等她落到地上，就聽身後傳來一聲巨響，震得大地一陣晃動。
她只覺耳朵裡邊嗡嗡亂響，渾身一陣火辣辣的。
有好長一段時間，她都處於一種熱乎乎的昏眩狀態裡邊。她跌落在泥濘的水窪當中，雙手撐著地面想要挺起身子，可連續爬了三次，都是手肘一軟，重新又摔落到了那水窪裡邊。
「咳、咳咳……咳咳咳……」
水窪中的泥水嗆得夏雲初一直咳嗽不止。
她眼前也不知是昏黑還是亮白，整個人也是暈乎乎的，直到人都已經被半拎了起來，才發現自己手臂上被什麼人緊緊拉住。
「放、放……放開……」夏雲初胡亂甩著雙手，想要將身前的人拍開。
「是我，別亂動。」身前傳來的是熟悉的聲音。
夏雲初一下就不掙扎了。
她眼前還是什麼都看不見，可聽到這個帶著粗重喘息的熟悉聲音，她的心一下就安定了下來。哪怕李順靠近她身旁的時候，還夾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可只要同李順站在一塊兒，她就覺得這一切都不算什麼，哪怕站在戰場之中。
李順明明就站在她身旁，可夏雲初還是聽到了遠處傳來鐵兵交擊的響聲，還有口音生硬的慌亂呼喊。
「火、火！」
「走水了！」
「糧帳燒起來了！快滅火！」
「這麼大的雨都澆不滅……這火還要怎麼滅……」
「敵人！敵人！別讓他們跑了！不不、別讓他們……啊！」
夏雲初躲在李順身前，用力眨了眨眼，想要在這混亂的場面當中理出一些頭緒來。
她扭頭向身後看去，這才發現後頭的糧倉果然已經燃燒了起來。方才那道近在頭頂的雷直接落到了鐵槍上去，一下就將整個糧倉都燒了起來。
天上落下的暴雨雖大，可沒辦法澆滅從糧倉內部一下冒起的大火。猛然冒起的火已經不能稱之為火苗，被風一吹，就落到了旁邊的營帳上。
好些想要靠近糧倉救火的敵軍，都被撲面而來的濃煙和火氣逼得不住後退。
這糧倉上起來以後，效果比夏雲初所期盼的都還要更好。
在這樣潮濕的情況下燃燒起來的火焰，不但有著可怕的破壞力，甚至還朝四周噴出黑色的滾滾濃煙，一下就籠罩住四周。原本就已經漆黑難辨的環境，頓時就變得更加難以動作。
……排這麼多黑煙，該有多不環保啊。
夏雲初心中所想，竟是這樣一句有些無聊的話。
四周的黑煙濃密了起來，李順一手護著夏雲初，另外一隻手上還拿著自己的那把長刀，毫不猶豫地就向著大秦軍陣方向走去。
「我可以自己……」
夏雲初的話才說了一半，耳邊就傳來一聲輕響，李順一手舉著長刀，將黑煙後頭斬來的兵器格擋到了一邊。
「嗯？」擋開了對方的兵器，李順卻是自胸膛中發出了一聲低低的奇怪之聲。
「大秦的什麼人？」濃煙後頭的人也傳出了聲音。
夏雲初聽著，竟覺得這聲音有些熟悉。
兩人大概是都認出了對方手上武器的制式，手上動作都是一停。一個照面以後，卻都是愣住。
「是你。」
「是你。」
二人的聲音同時響起。
那黑煙後邊的人還扭頭看了看夏雲初，道，「他沒事？我倒沒想到，他性子那麼烈。」
夏雲初扭頭一看，便見黑煙後邊轉出來的人，竟是先前幫著督軍傳話的趙正勇。
不等李順答話，趙正勇又是一點頭，沉聲道，「先前是你在引戰？趁著混亂，現在就走。」
「前邊什麼情形？」李順一邊跟著趙正勇往外闖，還順口問了那夜襲大軍的事。
趙正勇卻搖搖頭，講，「我不知。宋將軍請我到後方攪亂敵軍后陣，我也不曾知道前頭戰況。」
兩人幾個問答之間，已經跑出了滾滾黑煙的範圍。
他們一邊想著秦軍方向跑去，一邊還將路上遇到的秦軍都招呼著一起逃離。好些秦軍都還沒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還以為敵軍惹惱了天神，被天神聖罰。
夏雲初聽著他們喘著粗氣的話，心中也跟著生出了些淡淡的笑意來，小聲嘀咕了一句，「嗯，他們是惹惱了天神。不過，這天神姓夏。」
她的聲音很輕，唯有跑在她身邊的李順聽見了她的話，輕輕用肩膀撞了撞她。
夏雲初心中頓時就生出愉悅的心情來。
沒有人知道前方夜襲的隊伍戰況如何，但就是跑離滾滾濃煙的範圍，他們也還是能夠見到後頭燒紅了半邊天的大火，還有那衝天直上的黑煙。
后陣當總鬧出這樣大的動靜，前邊戰況就是再怎麼膠著，肯定也要馬上迴轉，到這後邊來滅火。否則這糧倉全都燒個精光，他們就是在這兒將所有秦軍都滅了，那也完全是得不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