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 皮甲
夏雲初根本搞不懂自己要跟在隋弁身後做什麼。
從理論上而言，她是明白的。每個大人物身後都應該跟著些護衛他們安全的小角色。而他們這一行五人，剛好一個伍的人數，整好是來填充這樣的空缺。
她跟著隋弁，從那些伙夫身邊小跑而過。在傍晚領了當日的吃食以後，又到了軍需營帳去，同林老二一道，各自領了一身皮甲和一柄長刀。
在為她尋找皮甲的時候，甚至還引發了一陣小小的騷動。
大秦如今的軍隊裡邊絕大部分都是從民間征來的兵役，並沒多少年幼的奴隸，更不會有像夏雲初這樣瘦小的孩子。負責管理軍備的那些兵士們花費了好長時間，也沒能從那些營帳當中找到如此窄小的皮甲。
那些兵士們煩惱了好久以後，終於才找到了一個相對小一些的皮甲。這身皮甲被隨隨便便地丟在營帳最角落的地方，好像根本就沒打算要拿出去使用。
「這皮甲太小了，根本不可能找到合適的人來穿。」
那些管物資的兵士向夏雲初解釋著。
夏雲初無言地點了點頭，伸手將那身明顯比其他皮甲都小一些的戰衣拿到了手中。
其實按照她自己的想法，皮甲這一類專門的戰衣，根本就沒必要套到她自己身上去。畢竟她如今是跟在隋弁身邊，就只是跟在這個軍備官後頭跑來跑去的小角色而已，根本不大可能會遇上什麼要真正動刀子的時候。
可她沒有將這些話說出來。
李順拍了拍她的肩膀，講，「穿著，能保命。」
是呀，保命。
這還不是尋常兵士能夠穿得上的皮衣。她之所以能那樣快速地辨認出那些督軍手下的兵士，全因為他們身上也穿著類似的甲衣，只是要比這散發著淡淡泥塵和腐敗味道的皮甲要更耀眼些——督軍帳下的兵士身上的外甲，那可是獸皮和金屬混合而成的戰衣。
而尋常出陣的士兵，可穿不上這樣好的皮甲。
夏雲初並沒有經歷戰爭的經驗，她以前甚至就沒同人打過架。但在抱起皮甲的時候，她卻是能感受到上頭傳來的硬實感。如果是穿著這樣的外罩，應該能抵擋一、兩記並不怎麼銳利的刀砍劍擊才是。
下了這樣的結論以後，夏雲初也就乖乖地將這皮甲套在了身上。
她從來沒有穿過這樣的戰甲，在給腰間綁固定用的皮繩的時候，不免很是煩惱了一通。
李順一直就在旁邊看著夏雲初的動作，見她果然是一副笨手笨腳的模樣，頓時就勾了勾嘴角。
「……笑什麼啊。我又從來沒機會接觸這東西。」
夏雲初想了想，覺得自己可以理直氣壯地把這句話喊出來。
即便她自稱是獵戶之家出身，但根據她對這地方的貧弱了解，獵戶應當也無法穿上這種皮甲才是。這種專門鞣製過的皮革打成的甲衣可同尋常皮衣不同，不管是前胸還是后腰板，全都是硬梆梆的，必須要用皮繩穿過甲衣上的豁口綁緊，這才能把皮衣綁在身上。
「這都已經有些像是金屬打造出來的鎧甲了吧。」
「鎧甲？」李順一怔，想了一下之後，眉毛卻是舒展開了，道，「你說鐵甲。那可不是我們能穿的。」
他看了夏雲初一眼，又低聲補充了一句，「你穿不動。」
夏雲初頓時就因為這句話而笑了起來。
對於她這樣發育不良的未成年少女，鐵甲肯定是太重了。她雖然只看見宋天岳穿過，也沒親手去掂量，但想來是不會少於二十斤的東西。她可不想成天在身上背著那個東西。哪怕是能擋刀槍，她也不要。
穿著那樣沉的東西，大概連直起身子都做不到了吧。
她自己又煩惱了一陣之後，發現腰間的皮繩根本就不是她能綁好的，又見李順在旁邊歪著腦袋很有興趣地看著她，乾脆就將手上握著的皮繩遞了出去：
「為了我還能解開繩子把這皮甲脫下來，你要不要幫我把繩子系好？」
李順的眼睛微微睜大了些，緊接著就因為夏雲初的話而笑了出來。
他點點頭，結果夏雲初手上的繩子，為了能更好地穿綁繩子而在夏雲初面前單膝蹲了下去。這動作可把夏雲初嚇了一跳。等發現李順並不是當真把膝蓋跪到地上去以後，夏雲初才舒了口氣，將雙手舉到胸前，任李順在她腰間的位置擺弄著。
刑越和鄭青松二人早就已經穿好了皮甲，正坐在一旁應和著軍歌的聲音輕輕哼唱。此時見到李順幫忙夏雲初系皮甲帶子，也都各自露了點兒笑容。
唯有林老二一個人在旁邊，也同夏雲初一般手忙腳亂地整著身上的那皮甲，卻是沒人上前要給他幫忙。他自己白日的表現實在太過窩囊，現在又不敢開口同那兩個老兵搭話，只能是自己一個人在旁邊忙得額頭直冒汗，卻也只是將身上的皮繩綁得愈發凌亂。
夏雲初倒是有向著他的方向看了一眼過去，卻只是抿著嘴笑笑，也沒有要上去幫忙的意思。
她當初可是被這人打得差點兒沒出毛病。要不是那駝背老兵攔著，她不但是食物被搶，人肯定也是要大大受傷。她可沒有這樣的善良，完全就將那些事情都忘記。而且，就在白天的時候，這人還曾在她面前耀武揚威的。
要不是發現夏雲初同李順這個伍長之間的關係不一般，換了個旁人，林老二是不是就又要耍起自己的那個威風勁兒來了。
見到林老二那副慌張的模樣，夏雲初反倒覺得有點兒解氣。
現在瞧瞧，誰才是更習慣這軍陣當中生活的人。
李順很快就將皮甲的帶子系好。他甚至還幫著夏雲初調整了一下身上皮甲的位置，讓那皮甲穿得更端正一些。
沒辦法，就算這已經是最小的一身皮甲，可夏雲初現在的身子到底是太過瘦弱，根本撐不起這皮甲的寬厚。繩子是系好了，皮甲卻總是像虛套在她身上的一樣，左右不住晃蕩。
刑越看著夏雲初那模樣，又是展現了一個露出牙齒的笑容。
李順倒是搖了搖頭，好似安慰一樣的拍了拍夏雲初的肩膀，「沒事，多吃。」
多吃……嗎。
夏雲初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皮甲，伸手拉扯了一下。
是呀，也沒事兒。
等她開始發育以後，這身皮甲也就能跟著撐起來了吧。
只是——
夏雲初扭頭看了一眼李順身上緊實的肌肉，不免是在心中嘆了口氣。她到底是沒辦法變成那個模樣的，吃得再多也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