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五 老兵
三人這沿著路一直朝前走，過了好幾個巡邏的關卡，前邊領頭的小兵對了唇典，領著他們到了一片相對空曠的地方。在那兒早就已經有人等著了，隔得遠遠的，夏雲初都能認出那個身影來，嘴角不免是勾起了點兒弧度。
她原先是擔心會在傷兵營帳前頭碰上麻煩，等發現了前行的方向不是傷兵營帳以後，又開始轉而擔心起李順的傷勢。此時終於見著了這人的身影，見他還是站得筆直，後背緊繃，心中的擔憂也就跟著去了幾分。
不論李順身上的傷是不是還那樣嚴重，見著他精神勁兒不錯，夏雲初也就放心了。
何況她先前跟著隋弁去看過一回，那時候李順的傷口也是已然結痂，想來也是恢復得不錯。她只怕宋天岳會因為別的緣故而勉強李順帶傷上陣。如今一看，宋天岳到底也不是那樣的性子。
林老二卻哪裡像夏雲初對李順的身影如此熟悉。
一直走到了李順跟前去，待到李順一個轉身，瞧清楚了模樣，林老二這才猛地一呆，愣愣地就盯著面前這人看。
那位小兵卻已然是完成了任務，替雙方引見一番，接著便又講，「你們伍中還有另兩人，是今日從傷兵營帳裡邊出來的老兵。你們在這兒稍待片刻，我現在就去將他們帶過來。」
李順微一點頭，道了聲「有勞」，小兵便轉身離開了。
林老二直到這時候也還是維持著一副僵硬的神情，而夏雲初則是低眉順目地站在一旁，並沒有在小兵面前主動上前去和李順攀談。
李順本是想要去和夏雲初講話的，可一眼看到了旁邊站著的林老二，又見對方是這麼個僵硬的模樣，也跟著愣了愣，微微皺起眉頭。
他可不像林老二那樣，對當初的事情印象深刻，也不像夏雲初一樣完全經歷了事情的前後。對於林老二這個人，他揍是揍了，卻其實根本沒留下多少印象。現在人就站在他面前，他都完全認不得。
林老二一臉僵硬和戒備地站在那兒，李順則是滿面疑惑。
他們這三個人裡邊，也就唯有夏雲初是清楚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這時候見到那二人彷彿是有些僵持住了的模樣，只能是強自忍住笑，稍微邁前了一步，有些嚴肅地開口，道：
「李大……伍長，您當初曾同這位林……林興業，不是還起了爭執么。」
——你竟是這樣快的就忘記人家了，果然是把人狠揍一頓，連臉都沒記住吧。
這樣的吐槽，夏雲初只能暗自憋在肚子里，不能拿到外頭來說。
李順眉毛又動了動，認真盯著林老二的臉看了看，這才終於模糊想起確實有這麼個事情。可當時自己揍的到底是不是面前這個人，李順的記憶裡邊根本就沒有相關的內容。
不過他是很相信夏雲初的，既然夏雲初說就是這人，那麼他也就知道肯定是這人沒錯。
夏雲初沒有同他多親近，而是因著林老二的存在。李順也是個在軍中混熟了的老兵了，一想就已是明白了夏雲初的意思。
李順便冷笑一聲，道，「你沒想過落我手裡，是不。」
林老二不答話，但他面上的神情卻將一切都說盡了。
李順又笑了一聲，忽地正色道，「不論以前我們之間有什麼恩怨，但你既然進入到軍陣之中，我都可當做就全沒發生過。但凡你能做好這軍中的事情，我就不會刻意找你的麻煩。」
夏雲初在旁邊聽著李順這一本正經的話，差點沒當場笑出聲來。
李順這說得可算是冠冕堂皇了，可依著夏雲初對這人的了解，他這恐怕是完全沒能記住這麼個人，更談不上什麼仇怨了。他可能更擔心林老二會對他有什麼情緒，影響了隊中秩序吧。可卻偏偏要說得冠冕堂皇，好似他不找對方麻煩，就是給了天大的恩賜一般。
夏雲初還站在林老二後頭，林老二也瞧不見她那憋笑的神情，唯有李順看見了，朝著她的方向瞪了一眼。
不等他們這邊說出個什麼結果來，先前轉開身去喊人的小兵已是小跑著回來。
夏雲初扭頭一看，果然是如同他先前所講，身後跟著兩個帶傷的老兵。老兵身上的傷早已癒合，可夏雲初瞧著他們走路的姿勢，還是能從中看出他們身上受傷的部位。
一個傷著右腿，另外一個傷著左邊胳膊。
他們過來的時候已經刻意在隱藏自己的傷口，但正就因為太過於刻意，反倒是叫夏雲初看出了些不一樣的地方。
兩位老兵一個姓鄭，一個姓刑，面上都帶著剛毅的神色。輪不到他們講話的時候，他們的嘴巴就緊緊的閉成一條縫兒，連一個字都不往外蹦。
夏雲初很是好奇地看了那兩人幾眼，二人也都沒向她的方向回頭，渾身都是一種帶著殺氣的凌厲，卻是都向林老二的方向瞥了一眼。
那林老二原本在夏雲初面前可是耀武揚威得很，但就被兩位老兵看了一眼以後，膝蓋竟忍不住的微微有些顫抖。
夏雲初整好就站在他後邊，將他的那些驚懼全都看在眼內。
——這人……
她心中略一猶豫，卻是很快就醒悟了過來。
林老二的所有厲害，全是在她這種鄉下人家面前表現出來了。他能毫不留情的出手打砸搶，卻到底是個從來沒殺過人的傢伙。說白了也不過是個流氓小混混，同那些在戰場當中用火和血歷練出來的老兵終歸還是不一樣。
她自己以前曾有那麼些年的閱歷，就是被瞪得心中一寒，卻也還是能夠理智地控制住自己，明白對方不會隨隨便便出手傷害她。
可林老二卻不同。
林老二所耀武揚威的對象，可全都是些不會反抗的老弱婦孺，他甚至沒在後陣同些同樣健壯的漢子打過架，更不要說是這些渾身帶著殺氣的老兵。
也難怪他只是被人看了一眼，就忍不住雙股顫顫。
夏雲初也不去點破，默默看著那兩名老兵站到李順面前，心中卻是隱隱有了些別的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