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9十殿

  神母道:「適才你倆初睹盂缽變為護盾的表情,就儼如百多年前我第一次瞧見盂缽的威力一樣;又有誰會想像得到,神石是一種變幻無窮的——液化兵器?」


  是的!就在適才神母把孟缽變為護盾之時,沈牧與阿鐵終於明白,傳說中的女媧神石,竟然是這樣的……


  所謂神石,其實是一顆類似水晶的半透明晶體石,兼且本身還會發光;惟神石雖是固體的石,但同時也是液體的石!怎麼說呢?應該這樣說,冰在加熱後會變為「水」;而神石,則像「冰」的特性一般,在加以某種力量后,它便會變為「液體」的石。


  阿鐵猶在努力不懈地運氣,這樣又過了一個時倏,終於,圓球內倏地傳出,『波』的一聲,阿鐵雙目當場一睜!神母喜形於色道:

  「行了?」


  阿鐵沒有作聲,滿頭大汗的以雙掌把圓球向左一轉,「嗤」的一聲,圓球登時隨著阿鐵所使的內力變為一個發光缽子;而就在圓球消失同一剎那,他們三人已看見本來包在圓球內的雪緣。已變成甚麼模樣。


  赫見得以被移回真元的雪緣,一雙枯乾的手已回復豐腴,容貌的蒼白亦已一掃而空,再呈一片艷色;只是,她依舊如一尊美麗雕像般沉沉睡著,木無反應,而且她那頭長發,竟然仍是一片雪白。


  阿鐵連忙把雪緣抱進懷中,一探她的鼻息,但覺她氣息勻暢,內息並無大礙,不禁回首問神母道:

  「怎會這樣的?」


  神母看著雪緣那頭長長的白髮,嘆息著答:


  「她已經沒事了。不過因半死不生太久,真無即使回到體內也非要七日後方能蘇醒,只是……這頭長發,既然已經發白,也就無法可再變回黑的了……」


  是的!縱然可以回生,也並不代表一切可以回復從前,世上並無絕對完美之事。


  沈牧瞧著阿鐵面上那絲鬱郁之色,不由道:


  「阿鐵,雪緣雖然未能全復原貌,但如今能活過來已很好了。別要灰心……」


  神母卻道:


  「沈牧,阿鐵並非因為雪緣的自發而灰心。」


  「哦?」沈牧略感訝異。


  神母輕輕搭著阿鐵的肩,道:


  「孩子,娘親知道,你是因為要在十天內往搜神官見神,故必須於明天起行,而雪緣,卻至少七天後方能蘇醒……」


  啊!沈牧聞言當場恍然,七天之後,阿鐵已在途中,而雪緣姑娘她……


  想不到他和她輪著生生死死,到她將要活過來的時候,他又要去了,也許此去……


  己無緣再見。


  阿鐵深深看著雪緣那張帶著滿足笑意的臉,看著她雙為籌錢醫他而干盡粗活的手;想到她為愛自己,連自尊連身份也失去了,而他——卻邊一句喜歡她的話,也無法向她當面說,無法為她渺茫的長生添上絲微回憶……


  神母與沈牧瞧見他兩這個情景,二人也不禁垂目,一片黯然。


  過了半晌,阿鐵臉上的抑鬱驟然而褪,出奇的竟換上一股堅決之色,像是已下定了無比決心似的,他突然以平靜的語調問神母:

  「搜神宮在哪?」


  神母答非所問:

  「此去你也許會與所愛死別,你真的還要去?」


  「我不能丟下阿黑!」


  不錯,他不能丟下阿黑!若他真的忍心丟下阿黑,那他便不值得雪緣去愛;若雪緣蘇醒后埋怨阿鐵因救阿黑而丟下她,那她也不值得他去愛!這才是真真正正的人性的一一情!阿鐵續道:


  「而且,我還會如法智所說單獨前去,希望你倆能留下來好好照顧雪緣。」


  希望全們留下來照顧雪緣固然是其目的,但可能,他更不想二人陪他一起送死。


  「但……」沈牧一時間不知所措,他其實十分擔心阿鐵此行,他很想與其一起遠赴搜神宮,只是神母此時卻一手輕按他的嘴,她搶先回答阿鐵:


  「孩子,既然你執意如此堅決,娘親不會拂逆你的苦心。」


  沈牧聽神母這樣說,更為焦的,他不明神母為何會這樣輕易任阿鐵一人前往冒險。


  但當他正欲再次張地,神母驀從袖中掏出一枯黃短箋,以巧勁飛至阿鐵跟前:


  「這就是搜神宮所在這地及詳細地圖,你好好把它帶在身邊吧。」


  阿鐵微微點了點頭,陡地別過臉不再看沈牧與神母,沉沉的道:

  「娘親,我希望能在翌晨出發之前……」


  「能靜靜的與雪緣度過這夜……」


  神母當然明了他的意思,答:

  「那……好吧!你自己好自為之了。」


  霸王,即將——別姬!

  第二天,沈牧與神母一大情早便走進雪緣寢室,方才發覺,阿鐵已蹤影杳然,僅餘下仍安詳躺在床上的雪緣,和道別信。


  沒有激情!千叮萬囑只化為保重兩個字;沈牧獃獃的看著這紙短箋,木然道:


  「他,終於去了。」


  說著把另一紙阿鐵寫給雪緣的短箋放到雪緣手上,這紙短箋,他當然不會看。


  神母若無其事的道:


  「我早知他會不辭而別,他不想瞧見我淚眼盈盈的樣子。」


  「可是,至少,我們也該堅持與他同去,他此去實太兇險。」沈牧斜瞥神母。


  神母道。


  「我知道,我還知道,他身上已沒有移天神訣。」


  沈牧一驚,問:

  「甚麼?他已沒有移天神訣?」


  「不錯,他既已把真元給回雪緣,如今所余的便中有他從前武功了;不過不用操心,他還有神石……」原來阿鐵已沒有移天神訣,那他此行將會更為兇險逾倍。


  「但……」沈牧不知該怎樣說,他只是感到神母不應讓阿鐵單獨前去。


  神母猝然道:

  「我知道你一定在奇怪,我為何忍心讓阿鐵單獨前去?」


  「嗯。」沈牧沒有否認,神母遂道:


  「那隻因為,我太清楚阿鐵,若我們與他一起前去,他會顧慮我們,反而不能專心面對他的敵人——神。」


  「可是,你畢竟真的讓他一人去了……」


  「是嗎,難道你真的肯定我不會暗中跟著他一起?」神母狡黠地反問。


  「你……會嗎?」沈牧愕然。


  神一雙眼睛孕含笑意,斜眸巧問:


  「難道你不會?」


  乍聞此問,沈牧逐漸明白神母的意思,他俊朗的臉上,也冉冉泛起一絲會心微笑。


  「神母,直至現在,我方才發覺,你比我想像中可愛多了。」


  神母又笑道:

  「我也發覺,真正的你,比我聽回來的你,也可愛多。」


  「哪,神母,我們將要怎樣安置雪緣姑娘?」沈牧忽地醒覺,他倆還要照顧雪緣。


  神母道:

  「不怎麼樣!我們這就背著她一起去;因為即使七日後雪緣蘇醒,她也不會幹坐在這裡等阿鐵死的。」


  沈牧不禁仰天呼了口氣,他也明白,既然阿鐵不忍見她半死不生,她不會自己獨活的,沈牧回望神母,再問:

  「神母,那我們如今該往何處?」


  神母簡短地答:


  「酆都。」


  「酆都?」沈牧一怔,他從沒聽說過神州有此郡此都。


  「不錯,酆都是傳說中的冥府,也是搜神宮所在的——」


  「鬼都……」


  「餓鬼之都!」


  七日後,三人來到酆都的閻羅殿,見到地上躺著一名紅衣男子的屍體。


  此時雪緣已經蘇醒問:「……阿鐵去了哪裡?」


  神母道:

  「若我猜得不錯的話,此人想必是十殿閻羅或其後人,他並不如傳說中的可怕,所以他終於讓阿鐵安然離開,或許,還指示了阿鐵前赴搜神宮該走的路。」


  雪緣面色一青:

  「你是說,阿鐵已去了搜神宮?」


  神母安慰她道。


  「瞧這名紅衣男子剛死不久,相信阿鐵在途中,我們未必不能追上他。」


  言畢又瞥了瞥壁畫中的雪緣與阿鐵,續道:

  沈牧奇問:


  「神母,這幅壁畫雖有阿鐵和雪緣姑娘,但似乎並沒任何特異之處。」


  神母看來並不認同,問:


  「你們可有留意壁畫中的和尚?」


  沈牧道:

  「這和尚法相壯嚴,除廠眼神比尋常和尚更為慈祥外,似別無矚目之處。」


  神母搖首:


  「不!即使他看來平平無奇,他有一些東西比其他和尚特別。」


  「哦?」沈牧與雪緣不期然一同望向神母,等她解說。


  神母道:

  「這個和尚,我一眼便認出他來了,他有一個很特別的身份……」


  「他便是百多年前曾與我同胞的——」


  「法海和尚!」


  「法海和尚」四字一出,沈牧與雪緣當場一怔,皆因二人從沒見過法海容貌。


  沈牧上次在雷峰塔底所見的也僅是法海的枯骨而已,如今眼見這個曾為拯救生不惜自殺於雷峰塔底的高僧真貌,居然如斯慈洋,心中不期然升起了無限的尊敬之意。


  雪緣的反應卻並不如沈牧一樣,她只是想到一件可怕的事,她慚慚地問神母:

  「神母,這個人既是法海,那既是說,這幅壁畫……至少已畫了一百年?」


  神母頜首:


  「不錯,看這幅壁畫如期破舊,山該有百年歷史了。」


  雪緣道:

  「那,這幅壁畫既在百年前所畫,畫中的我,想必不是真正的我,而是……真真正正的白素貞?」


  神母答。


  「你猜得一點不錯。」


  「但……」沈牧也插嘴道:

  「既然畫中的不是雪緣姑娘,為何又會出現阿鐵?難道……在百多年前己有人預知阿鐵的容貌?阿鐵的出現?」


  神母道:

  「我也想不通此中的奧秘。不過縱然有人能預知阿鐵在百多年後的今天會生於世上,這個人也不會是別人,而是神!」


  沈牧隨即推想:


  「那即是說,神早已知道百年後會有阿鐵這個人?所以他才會為阿鐵安排了一個計劃?」


  神母不能否定這個推想,答:

  「我想是的,而且並不是要傳他什麼『摩訶無量』那樣簡單。」


  就在這時,阿鐵竟然出現了。


  不錯!如何對付摩訶元量,並非神的忠心門下的煩惱,而是神對頭人的煩惱!就像現下神眼前這四個不識抬舉的對頭人!神盯著阿鐵,雪緣,神母、沈牧四張傷疲不堪的臉,臉上不期然泛起一絲不應是神者的獰笑,且還一步一步逼近四人,道:


  「呵呵,怎麼樣?本神窮盡百年心思所成的摩訶無量,是否出乎你們意料之外?」


  阿鐵不語,只是緊握著手中神石所化的長刀,他心知以他們四人功力,今日莫說要「對付」神,即使要「抵擋」神亦岌岌可危;眼前,只有神石或許尚能勉強把神稍為抵擋,要消滅神,也許只有……一個方法……


  一念至此,阿鐵猝地鎮定無比的吐出一個字:


  「走!」


  走?雪緣與神母齊齊一愕,就連正極力以內力調息、漸陷昏沉的沈牧亦為之一震;只因阿黑尚在神的手上,阿鐵向來視阿黑如親弟,怎會不顧而去?然而就在阿鐵吐出這個「走」字同時,他已猛地把重傷后的殘餘真氣,其中一半貫注於神石之上,神石驟起突變,頃刻綻出萬丈光芒,頓時把整個神墓再度照得亮如白畫!

  神這回反應更快,立即緊閉雙目避看強光,真可笑!一個自尊為神的人居然怕光?阿鐵這一招分明是「故技重施」!雪緣與神母迅即明白阿鐵是想以強光再度擾亂神的視線,以掩護他們及時逸走;


  當下也無暇細想為何阿鐵會放棄阿黑,心想他必定另有原因;而且阿鐵亦已閃電挾起正傷重不堪的沈牧飛逸,雪緣與神母更是刻不容緩。俺著雙目,先隨他一起奪門而出再說!


  四人走後,墓內又回復一片幽黯,神又再度睜開他那雙如妖魔般的眼睛,卻似乎並沒有立即窮追的意思……


  多麼可怕!神居然已預知阿鐵的每一著?期至已預知阿鐵將往何處?無論神的預測是否準確,神已極具自信地一邊仰天狂笑,一邊昂首闊步踏出神墓,阿黑固然緊跟其後,法智亦惟有隨他一起前去。


  墓內,頃刻僅餘下神醫一人,神醫掃視適才雙方火拚后遺留的滿地狼藉,倏地,他似乎發現了一些令他極為咋舌的東西。


  是的!那樣東西真的令他十分咋舌,那樣東西其實是——數滴答在地上的汗珠!那是……誰的汗珠?只見汗珠所落之處,正是已成為神獸的阿黑適才一直所站之位!

  淌汗是生理必需,也是人之常情,何解神醫乍見阿黑的汗珠,居然會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神醫一直定定的瞧著這幾顆汗珠,額上也不由自主的淌下幾顆汗珠,好像想與地上的汗珠爭相輝映,過了良久,向來嘻皮笑臉的神醫亦不期然翹首長嘆一聲:

  「哎……」


  「天意!」


  神醫為何會深深嘆息?難道他已發覺了一些儘管是神亦忽略了的事?這到底是甚麼驚人的事?阿鐵究竟要往哪兒呢?

  雖然神自忖早已知道,然而神母與雪緣並沒像神那樣活了二百多年,她們並未能即時領會,她倆只是緊隨兵著聽風的阿鐵,一直的向前飛馳!


  三人本因與沈牧一起合力硬擋神的摩訶無量,已各自身受重傷,惟傷勢始終不及沈牧;但見沈牧的咀角猶源源不絕的淌出血絲,可想已知,他的內傷何等之深?但他還是於昏沉間強自張口,斷續的問:

  「阿……鐵,為問……要丟下……何黑?」他很不安,他恐怕因自己重傷而連累了阿黑。


  阿鐵微微側一瞥沈牧,答:

  「放心!我走,並非全為了你。」


  緊跟在阿鐵身後后的雪緣問:


  「阿鐵,你還有其他原因?」


  阿鐵凝眸看著雪緣,不語,此時神母摹然道:

  「孩子,娘親如今已知道你為何要走了。」


  雪緣回望神母,阿鐵的腳步卻始終未有停下半刻。


  神母一字一字的道:

  「因為你知道即使離開,神亦會率領阿黑追上來的,而且……」


  「你是想誘神進入十殿閻罷的——第十殿?」


  阿鐵聽罷只是苦苦一笑,並沒回答,不過,眼前的景物已為眾人解示答案!

  就在說話之間,四人已掠至海螺溝西面那片冰天雪地之前,這裡,正是十殿閻罷第十殿的範圍所在!

  原來阿鐵真的是想誘神進入第十殿?那他適才於激斗中所想的唯一可以消滅神的方法,會否正是「法海」千百多年前早已布下的那個——「殺神之局?」


  四人終於踏進這片一望無垠的冰天雪地中,神母雖已猜中阿鐵故意誘神來此,但終究猜不透他何以誘神來此,她不由道:

  「如果我猜得不錯,十殿閻罷或其後人想必已教曉你一個對付神的方法。」


  不愧是智慧與神僅相距百多年的神母!一猜即中!阿鐵亦不禁由衷讚歎:

  「娘親真是料事如神!既已被你猜中,那請娘親立即帶雪緣與沈牧遠走高飛,就讓阿鐵一人對付神。」


  一旁的雪緣聞言心頭為之一驚,霎時焦灼的道:


  「不!阿鐵,我們怎可丟下你與神單打獨鬥?要死,我們大不了也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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