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5林谷

  餘下三名將領沒有插身攻擊的空間,知機的繞往沈牧和徐子陵後方,斷他們去路,並從後方對他們發動猛攻。


  雙方實力懸殊下,打開始即令三人陷於應接不暇的苦戰。


  沈牧首次一絲不誤的掌握到宋缺所言的身意,際此生死關頭,他再不需用眼去看,他的長劍就是最有效的察敵工具,是他感官的延伸,長劍生出的劍氣,把敵人完全籠罩入內,任何速度真氣上的變異,清清楚楚由長劍傳送回他空明的靈台處,無有遺漏,等若對敵人的進攻退守了如指掌,神奇至極點。


  劍隨意行,意隨劍走,人劍為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


  在此生死懸於一發的關口,沈牧往前疾沖,先避開馮立本劍勢的威脅,反手一劍劈往梅洵不住變化的金槍,同時低喝道:「變陣!老跋退!」


  跋鋒寒眼前儘是刀光劍影,暴喝一聲,手上偷天劍在眨眼間往前疾挑四次,先挑中李元吉的裂馬槍鋒,接著是羅士信的刀,龐玉的太虛劍和李世績的長劍,四種兵器本以凌厲無匹之勢從不同角度攻來,可是卻像送上去給跋鋒寒練劍般挑個正著。


  跋鋒寒聞得沈牧警告,曉得他擋不住右側排山倒海的攻勢,而他為擋四大高手從左側和前方襲來的攻勢,已用盡積蓄的真氣,一時未能回過氣來,忙乘勢從沈牧和徐子陵間退往後方,就借剎那間提聚功力,一個旋身,偷天劍全力往從後攻至,以為有機可乘的三名唐將施以反擊。


  勁氣爆響。


  徐子陵指尖點上薛萬徹的銅棍,左掌同時劈中李神通的寶劍,準確得教人難以置信。


  敵方兩大高手但感手中兵器有如空空蕩蕩,竟有無法用力的駭然感覺,到醒覺原來有一半力道被徐子陵以巧妙手法卸走,小半力道則被借去,知道不妙而大驚退後時,另兩將立吃大虧。


  若純以招數功力計,他兩人實和徐子陵相差不遠,可是徐子陵此刻的精神境界卻遠非兩人夢想得到。正因徐子陵對他們氣勁的運行洞察通透,故能以針對性的玄奧手法,破去他們凌厲的攻勢,此恰是石之軒不懼群攻的無上法門。即如許開山亦要吃上大虧,何況是較次的李神通和薛萬徹。如非兩人聯手攻來,猝不及防下,徐子陵憑此一招即可令其中一人受創。


  徐子陵左腳飛起,穿過雙斧,直踢使雙斧將領胸口,另一手把刺脅而來的長矛抓個正著,螺旋勁發。


  如無借勁手段,他斷不能在硬擋李神通和薛萬徹后,連消帶打的還擊。


  使斧將眼見腿及前胸早魂飛魄散,哪還顧得攻敵,硬往後撤,還以為剛可以毫釐之差避過撐來一腳,豈知徐子陵腳尖輕探,恰好點上他胸口膻中要穴,還是徐子陵腳下留情,只送進少許封閉他穴脈的真氣,並非要取他性命。此將雙斧撒手,咕咚一聲在退後三步后,坐倒船沿處,失去作戰能力。


  矛將則明明見到徐子陵一手抄住矛尖,偏是無法避過,螺旋勁沿矛而至,哪還拿得住長矛,胸口如被大鐵錐擊個正著,噴血拋跌,雖未致命,再無法憑自己的力量爬起來。


  徐子陵抓著矛頭,就那麼以矛柄掃打再攻過來的薛萬徹和李神通,動作行雲流水,既好看,更是從容不迫。


  「當」!

  長劍重重砍在梅洵金槍的鋒銳處,任梅洵如何變化,沈牧憑身意似是平平無奇的一刀,似有意又無意,舉輕若重的,偏是封死梅洵的所有變化,殺得他除暫退外別無他法。


  沈牧長劍毫不停留,在空中循著隱含某種玄奧至理的軌跡,填補跋鋒寒留下來的空檔,趁李元吉、龐玉、李世績和羅士信重整陣腳的剎那空隙,先迎上史萬寶的長矛,「嗆」的一聲,硬把史萬寶連人帶矛劈得踉蹌跌退,才搶前把李南天的劍擋個正著,螺旋勁發,長劍絞擊敵劍,以李南天之能,仍捱不住他的重手法,被他帶得往橫跌進玄甲戰士的陣隊去。


  悶哼在後方傳來,兵器交擊聲更不絕如縷,三名唐將打著轉往船首方向濺血倒跌,跋鋒寒亦踉蹌兩步,左肩、右臂和右大腿鮮血淌流,旋又夷然站直,竟是以狠對狠,以傷換傷,一舉破去後顧之憂。


  看台上的李世民一聲令下,船艙兩側玄甲戰士蜂擁而上,抄往船首的空檔,若給他們補上三個敗將的位置,跋鋒寒以命換回來的少許優勢,將盡付東流。


  在這刻不容緩的關頭,跋鋒寒錯身避開馮立本向他劈來的長劍,一腳踢得他往後慌忙退避,立發出響徹全場的尖嘯,更不顧傷勢地人劍合一,化作長芒,穿過沈牧和徐子陵,往移到正前方的李元吉全力射去,擺明要與李元吉以命搏命,就看李元吉是否有此膽量。


  他早前故意激起李元吉的怒火,使李元吉記起前嫌,就是要令李元吉顏面受損下不顧一切的領先出手,以挽回威望。要知李元吉身份特殊,縱能在事後把三人殺死,若李元吉亦命喪此役,在場各人包括李世民在內,均要負上罪責。而無論李元吉如何悍勇,總犯不著和出身草莽的跋鋒寒來個同歸於盡。所以跋鋒寒此著實是非常高明,再次證明他說的「誰更狠誰就可活命」的看法。


  「噹噹」!

  徐子陵的矛柄分別掃上李神通和薛萬徹的寶劍和銅棍,借來的真勁融合在螺旋勁氣盡情釋放,掃得兩人往後再退,擋著從左舷擁上來的玄甲戰士前路,使他們亂成一團。然後回矛以矛柄揮打李元吉右臂,迫他不能橫移往右,只能移左或退後。


  沈牧與兩人合作無間,曉得成功失敗,盡看此刻,迫開史萬寶后,長劍幻起萬千刀芒,鋪天蓋地的往李元吉左側攻去。


  李元吉忽然發覺自己陷身於三面受敵的劣境險地,龐玉、李世績、羅士信和一眾玄甲天兵全給他隔在身後,任他如何自負自信,也不敢同時擋隔跋鋒寒的正面攻擊和分左右向他攻來的沈牧及徐子陵。不要說是他,即使他此刻的位置換上強如石之軒,亦只有退避一途。


  李元吉狂喝一聲,裂馬槍化作十多道槍芒,生出嗤嗤勁氣,送向跋鋒寒,同時往後疾退,希望後方手下能從旁補上,減去他承受的龐大壓力和攻勢。


  看台上的李世民見勢不妙,喝道:「上!」


  左右的長孫無忌和尉遲敬德同時飛離平台,前者玉簫帶起凌厲的呼嘯聲,凌空點向徐子陵面門;後者兩丈三尺的歸藏鞭從袖內刺出,后發先至的迎向似箭矢般人劍合一射來的跋鋒寒,鞭鞘發出長距兵器的優點,拂點跋鋒寒咽喉必救之處。


  李元吉身後的龐玉、李世績、羅士信和三十多名玄甲戰士紛往兩旁讓開,免阻李元吉退路,原本堅固至無懈可擊的陣勢,就此冰消瓦解,變成各自為戰的散亂局面,只顧由兩側搶前以解李元吉之險。


  外側各敵將慌忙重整攻勢,均慢卻一線。


  李世民身後的十多名玄甲天兵是他近衛中的精選,護主情切下,怕三人會乘勢攻上平台,都搶到李世民前,築成人牆,把李世民和平台下甲板激烈的戰場分隔開來。


  「嗖」!

  矛從徐子陵手上脫穎而出,準確無比的撞上尉遲敬德的歸藏鞭鞘,本貫滿力道的長鞭立成波浪狀,失去準頭。


  跋鋒寒再無任何障礙,劍芒大盛,凌厲的劍氣,把仍在後退,銳氣已失的李元吉鎖緊,一派不殺李元吉絕不罷休的威勢。


  李元吉的退避,頓令前方牢不可破的陣勢亂成一團,此消彼長下,沈牧和徐子陵有如兩頭出柙猛虎,緊貼跋鋒寒左右稍後處,形成一個無堅不摧,沒有任何人能阻擋的三角戰陣,破入陣不成陣的敵人陣內去。


  「叮」!

  徐子陵以右手中指彈開長孫無忌刺來的玉簫,震得他往橫飛移之際,跋鋒寒的偷天劍離李元吉的胸口不到半丈,絞擊裂馬槍,眼看即要搠胸而去,李元吉顯示出死裡逃生的急智和功夫,縱身而起,以背往平台退去,露出通往艙門的空檔。


  沈牧大喝一聲,長劍化出萬道劍芒,殺得羅士信和一眾玄甲天兵東倒西歪,無法與另一邊敵人縫合成陣,封鎖艙門。


  跋鋒寒一聲長嘯,加速沖前,偷天劍發出嗤嗤劍氣,四名想從左方衝上封門的玄甲戰士濺血拋跌下,「砰」的悶響!木門四分五裂,像一張薄紙般被他破門入艙。


  徐子陵和沈牧緊隨而入,兩人入門同時反手后擊,把追進來的龐玉和另一名玄甲戰士震得踉蹌跌退。


  跋鋒寒在空虛無人的廊道全速衝刺,兩旁是緊閉的艙房,廊道盡處是出口和通往下層的木梯。


  李世民方面顯然沒想到他們有機會闖進艙內去,除在中艙下層操舟的船夫外,所有人手均部署在船面的戰略位置,所以他們進入船艙,不但爭取到喘息的空間時間,更一時令敵人掌握不到他們的位置。而最教敵人頭痛的,是他們既可從另一端的出口逃走,亦可逃往前艙的底層,至乎從兩層數十個艙房任何一個艙窗離船逸走,換言之,敵人再無法把他們困死,主動回到他們手上。


  「轟」!

  跋鋒寒直接了當的從廊道另一端破門而出,敵人仍未趕及把出口封死,三人來到前艙與中艙的甲板桅帆蔽天處,登時生出深入敵船重地的奇異感覺。


  玄甲戰士從四方八面擁來,數也數不清人數有多少,只知一旦給纏上,任他們武功如何高強,他們的結局也等若陷身蟻陣,無法脫身,再讓從船首追來的敵方主力高手趕至,必死無疑。


  主艙離前艙只兩丈的距離,在甲板上樓起兩層,位於巨艦正中處,最高的主桅從艙心豎起。


  跋鋒寒哪敢稍停,偷天劍左右開弓,劈退兩敵後,往前殺去,攔截的玄甲天兵雖被三人全力出手狂攻猛擊,卻堅持不退,反愈殺愈多,前仆後繼的攻來,重重疊疊的把三人圍困。


  後面上方風聲驟響,三人不用回頭去看,也知是敵方高手趕至。


  跋鋒寒狂喝一聲,人隨劍走。


  沈牧和徐子陵心知肚明此是決定戰死此地還是成功逃走的一刻,再無任何顧忌,硬往前闖。


  血肉飛濺下,前方攔路者無不墮跌翻倒,而三人也不知身上添多幾許傷口,全賴護體真氣,巧妙的卸勁和閃躲,捱過敵人避無可避的兵器疾擊。


  「砰」!

  跋鋒寒撞破中艙艙門,進入另一個安全區,三人無不渾身淌血,就借抵達另一端出口前眨幾下眼的短暫時光,運氣止血療傷。


  「砰」!

  另一端艙門打開,如狼似虎的玄甲天兵蜂擁入艙,把前路完全封死。一時間前無去路,後有追兵。


  三人此時越過廊道中段,同時弓背彈起,木板粉碎下破開上層甲板,來到上層布置華麗卻空無一人的大艙廳。


  李元吉、李南天、梅洵首先出現在艙廳外向船首的平台處,前者大喝道:「哪裡走!」


  跋鋒寒哈哈笑道:「何處不可走?」


  就在三人入廳前,跋鋒寒、沈牧和徐子陵由船尾的艙窗穿出,滾倒廳外露天平台處,箭矢嗤嗤,把守尾艙、船尾和布在帆桅望台的玄甲戰士,百箭齊發的朝他們發箭。


  三人連忙彈起,騰身斜掠而上,避過箭矢,撲附在船尾的帆桅處,只見下方全是敵人,哪敢停留,借力飛掠,投往船尾去。


  此時巨艦移到河心,船尾向正北岸,離岸尚有近二十丈的距離,跋鋒寒靈機一觸,驀地前喝道:「我負責前半,你們負責後半。」


  兩人聽得心領神會,精神大振,連忙答應。


  船尾是敵人兵力最弱處,一方面因敵方主力高手未及趕至,更因把守船尾的衛士剛才分出人手往前方增援,抽空此處兵力。


  三人甫著地立即全力出手,殺開去路,直抵船尾。


  後方李元吉等率領高手戰士潮水般殺至,卻是遲了一步。


  跋鋒寒兩腳踏在船沿,雙膝屈曲,功聚相腳。


  沈牧和徐子陵提氣輕身,分別抓著他左右臂膀。


  跋鋒寒長笑道:「齊王不用送行啦!」兩腳用力一撐,帶著沈牧和徐子陵騰空而上,直抵離艦尾八丈開外的夜空,眼見要往下墜落,輪到沈牧和徐子陵往上騰升,反抓著他朝北岸拔空投去,越過河面,沒入岸旁黑暗裡去。


  李元吉等追至船尾時,只能徒呼奈何。


  事前怎想得到三人能從船首硬闖至船尾,再逃往對岸。


  入黑后,沈牧和徐子陵攀上藏身林谷旁的一座小山之頂,觀察遠近的情況。


  天亮后他們躲進大河北岸的密林里,借林木的掩護往東北行,到此處才敢打坐療傷。


  經兩個多時辰休養生息,沈牧和徐子陵首先回復過來,雖仍感到大量失血后的虛弱,已沒有早前停下來時那種筋疲力竭、心力交瘁的情況。


  跋鋒寒比他們狠,傷得亦比他們重,故仍留在林谷內養息。


  沈牧掃視遠近的天空,道:「真奇怪!渡河后一直沒見過康鞘利那頭禿鷹,李世民該不是這麼肯輕易放棄的人。」


  徐子陵苦笑道:「我們始終要回洛陽去,早晚逃不出他的指隙,他何須費神追來?說不定恨不得我們去把竇軍引來,讓他能把王世充、竇建德和你寇少帥三大勁敵一舉收拾。」


  沈牧搖頭道:「竇建德是不會輸的。只要他答應來援,我會盡起能動員的少帥軍,與他兵分兩路的攻打虎牢諸城,李世民若來守虎牢,我會教他吃到生平第一場大敗仗。」


  徐子陵皺眉道:「你去打虎牢,那誰去助王世充守洛陽?」


  沈牧嘆道:「這正是令人頭痛的地方,不過洛陽的糧食頂多能捱個半月,若在個半月內不能攻陷虎牢,洛陽便要完蛋。所以我去守洛陽是本末倒置,不若助竇建德全力攻打虎牢,那是救援洛陽的唯一方法,像下圍棋般,兩個活口加起來恰可造活,且可掉過頭來吃掉李世民這條大龍。」


  徐子陵問道:「你有把握在個許月的時間攻陷虎牢嗎?貫通洛陽東面諸城的水道全在李世民控制下,你是沒法孤立虎牢的。」


  沈牧頹然道:「事實上我沒有絲毫把握。唉!見到竇建德再說吧!我尚未有機會問你,石青璇有什麼心事話兒和你說?」


  徐子陵搖頭道:「我不知道。」


  沈牧失聲道:「不知道?這算什麼答案,你不是說和她談足整晚心事話兒嗎?難道都在反反覆覆不住說著『不知道』這三個字?」


  徐子陵沒好氣道:「我的不知道是指我和她將來的發展,唉!我現在根本沒資格去追求她,剛才便差點掉命,更看不到未來有什麼好日子。」


  沈牧探手摟緊他肩頭,歉然道:「是我不好,把你卷進這渾水內。但若非有你助我,我早完蛋大吉,適才更要和老跋命喪大河。」


  徐子陵嘆道:「大家兄弟,說這些話來幹什麼?要死大家死在一起,我定是前世欠下你的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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