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1沸騰
陰顯鶴沉聲道:「怎可不算我陰顯鶴的一份。」
出奇地貝晨分道:「我們蠻幫絕不會置身事外的。」
蘇青亦道:「此事最後當然由敝幫主作主,但無論道義上或實際的利益上,我們也要扳倒杜興。」
她說得坦白,能除去東北最大的幫會北霸幫,外聯幫肯定勢力劇增。
呂世清接著道:「敝師和陸幫主有過命的交情,此事不能不管。」
眾人表明立場后,丘南山斷然道:「我稟明大王后,再找少帥說話。」
騾道人張開眼睛,哈哈笑道:「有名震天下的沈牧和徐子陵看上杜興,杜興肯定是走衰運。」
沈牧問徐子陵道;「陵少有什麼意見。」
徐子陵道:「那就我們在明,諸位在暗,到山海關后我們再隨機應變,最好在許開山來前我們離開,不與他碰頭。那他就不會思疑我們看破他和杜興聯成一氣。」
師爺化苦面近乎哀求地道:「諸位請指點我一條活路,是否該立即有多遠逃多遠,唉!可憐我還上有高堂,下有妻兒。」
沈牧道:「千萬不可如此,大師爺是我們非常有用的一著奇兵,我包保許開山不會動你,當然是看你能否騙得過他。」
徐子陵道:「大師爺要裝作若無其事,千萬不能在神態上露出害怕他或懷疑他的神色。還要大讚我和少帥,顯出感激我們的樣子,這樣貴當家反不會懷疑你。」
丘南山拍案道:「這一著確是妙絕,想不到徐兄如此明白人的心理。」
眾人商議好行事的細節,沈牧、徐子陵和任俊立即上路。
與杜興的鬥爭,出現柳暗花明的局面,再非如先前想象般的簡單。
「兩京鎖鑰奔雙地,萬里長城第一關。」
山海關座落山海之間的「遼薊咽喉」,要害之地,是萬里長城東的重要軍事重鎮。
戰國時為對抗外族寇邊入侵,各國先後在本國國界建邊牆,秦一統天下后連結各國邊牆,加以修葺擴充,形成西起臨洮、東至遼東、迤延萬里的長城。以後的漢、南北朝和隋繼續塔築加建。
至隋為止,山海關尚未建成其最巔峰時期城城相護的格局,但已具雄關規模,在突厥人聲勢日大的眼前形勢下,山海關雖稍失去軍事上的意義,但仍是關內外交選要道和物資貿易的集散點。
古城依山襟海,東離渤海灣的盡頭只十五里,北面萬山重疊,氣勢雄偉,城垣從燕山逶迤而來,沿山脊翻山下海貫穿南北,配合數座望台、連成完整的建築防禦系統。
山海縣城順應地形成南北長西北短的不規則方形格局,以城牆繞護,開四門,再以十字大街貫通相連,十字街中心建高聳於所有建築物之上的鐘鼓樓,與四門形成對襯。
商肆集中在十字大街兩旁,前店后居,民居多為四合院落。但無論店鋪民居,均以青磚灰瓦白石等較耐用的建材築成,樸實無華,不懼風沙,形成有別於中土其他城市的景觀。
但最大的特色是漢夷雜處的情況。沈牧、徐子陵和任俊策馬緩行半條大街,碰上的外族人比漢人更多。且民風強悍,街上往來者無不有兵器弓矢隨身,步行者少騎馬者多,所以店鋪外均設有馬欄,供人系馬。
至山海縣城后,眾人更深切體會到杜興為何能在這山高皇帝遠的地方稱霸的原因。
在外族勢大而本土人勢弱的狀況下,高開道既管不到這蠻荒最後一座縣城,更不敢管。街上不見半個燕兵,亦不用繳稅入城。在這裡強者才能稱王,亦只有最強大的勢力,才能維持這裡鬆散而不成文的規矩秩序,一切以江湖規則行事,故杜興這種在關外關內均保具影響力的地方大豪,始有當家主事的力量。
山海縣城比漁陽更熱鬧繁榮。
任俊笑指前方道:「到哩!」
兩人目光隨他指示落在橫伸出來有「義勝隆」三字的金漆招牌,曉得是翟嬌在此開設的分店。
任俊色變道:「沒理由的,怎會這麼早關門?」
沈牧和徐子陵亦看到鋪門被木板柵封個密不透風。他們一口氣趕來,此時離日落尚有小半個時辰。
三人加速來到鋪前,只見木板柵上貼有一張字帖,寫上「倒閉封鋪」四個出人意外的血紅大字。
沈牧和徐子陵大感不惑,先不說翟嬌在這裡的分店不會突然倒閉,即使真的如此,分店的人亦會在告示上婉轉解釋,而不會說出「倒閉」、「封鋪」這類詞語,可知事情極不尋常。
任俊跳下馬來,心神大亂道:「我到後面找他們。」說罷迅速去了。
沈牧審視半晌,道:「這張告示是今天才貼上的,墨跡仍新。」
徐子陵淡淡道:「杜興曉得我們來了,遂送我們一個見面禮,立此下馬之威。」
沈牧點頭同意,沉聲道:「杜興唯一的消息來源,就是許開山的崔望。此舉不智,適足暴露他與狼盜的關係。可見在恚怒攻心下,他只好找義勝隆分店的人來泄憤,同時測試我們的反應。陵少以為我們該如何處理此事。」
徐子陵道:「杜興把分店的人全體擄去作人質,好令我們投鼠忌器。我們若輕舉妄動,會正中他下懷。我們應先摸清他在這裡的布置,始擬定行動的策略部署。由於表面上杜興扮的是正義化身主持公道的大俠,不會在眾目睽睽下公然動刀動槍的。」
任俊此時氣急敗壞地回來,道:「裡面的東西全給搗個稀巴爛,且遍地紅漆,人則一個不見。讓我問問鄰近各店的人,看發生過什麼事。」
沈牧微笑道:「遇事失去方寸,只會把事情弄得更糟。所謂猛虎不及地頭蛇,現在我們更應保持長劍的冷靜。來吧,找個像樣的旅館先安頓下來再說。」
一連走過幾間旅館,在門外張羅的店伙見三人來到,立即掛出「客滿」的牌子,請他們吃閉門羹。
任俊氣得差點要動刀子殺人放火,沈牧和徐子陵卻一笑置之。
任俊憤然道:「我們去找荊抗,他有個分舵開設在這裡。」
荊抗是三幫一會中的塞漠幫幫主,一向和竇建德有點交情,所以翟嬌在這處的地盤,由他照拂。
沈牧嘆道:「小俊你仍是入世未深,荊抗絕不會因大小姐的事情招惹像杜興這種勁敵。我們更無須令老荊左右做人難。」
徐子陵帶頭策馬朝南門緩馳,道:「此地不留人,自有留人處,杜興試探我們,我們何不來個反試探,看看他會否眼睜睜瞧著我們離開縣城。」
沈牧微笑道:「給個天他作膽,諒也不敢攔阻我們。我敢肯定由於我們來得突然,他理應無法在這麼匆促的情況下集中足以狙殺我們的力量,故擄去義勝隆分店的幾個人,是一種拖延的策略。」
任俊道:「若他們因此遇害,大小姐會很傷心。」
徐子陵道:「所以我們要摸清楚杜興布置的底子,例如他最重視寵愛的是什麼人,我們把他拿到手裡,再來個交換人質,哪到杜興不屈服。」
沈牧哈哈大笑道:「杜興要來和我們玩手段,怕要再投胎才有機會。」
這番話既指名道姓,更故意高聲張揚,立時惹得街上匆匆往來的行人側目。
任俊給兩人激起豪氣,也膽色頓增,大喝道:「杜興只是膽小如鼠之徒,只能做些縮頭畏尾的行為,哪敢來惹兩位爺兒。」
往來者聽得人人失色,杜興乃此地名副其實的霸主,誰敢公然來捋他的虎鬚。
沈牧索性暴喝道:「杜興若躲在就近,快滾出來見我。」
聲音遠傳開去,蓋過長街的人聲,連鄰近的街巷亦清晰可間,立時惹起一陣騷亂。
忽然一把久違了的熟識聲音,從左旁間食館傳出來道:「杜興算什麼勞什子東西,竟惹得名震中外的少帥這麼生氣?」
沈牧和徐子陵虎軀劇震,露出不能相信的神色,循聲望去,一人從食館油然步出,雄偉如山的軀體筆挺如槍,背負長劍、輪廓分明,完美得一如大理石雕像的狹長臉孔掛著陽光般燦爛的笑容,直有君臨天下的霸道氣概,不是久違了的跋鋒寒還有何人?!
沈牧一個筋斗,翻下馬鞍,撲上去和跋鋒寒一把抱個結實,兩人同時放聲大笑,壯懷激烈,歡欣暢快至極點。誰想得到遠赴塞外修鍊的跋鋒寒,竟在此處出現。
徐子陵微笑向任俊道:「這位是跋鋒寒。」說罷下馬朝相擁的兩人走去。
任俊心中翻起滔天巨浪,跋鋒寒可說是除「武尊」畢玄外在中外武林聲名最盛的高手,隱為繼畢玄后域外最出色的武學宗師,與沈牧和徐子陵同為中外新一代最出類拔萃的後起之秀。這三個人重新聚在一起,將會掀起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有誰人能夠料得?
沈牧的聲音傳回來道:「小俊,把馬系好,我們痛飲一頓才辦他娘的其他事。」
任俊清醒過來,忙甩蹬下馬,侍候馬兒。
街上的圍觀者有增無減,當然只敢躲在遠處觀看,誰都曉得沈牧等非是善男善女,如今竟直接了當的公然向杜興宣戰,自然會好戲接踵登場。
徐子陵和跋鋒寒相擁時,飯館內的客人、夥計和老闆,全體一致地從後門溜走,以免殃及池魚。
跋鋒寒移開少許,雙手用力抓著徐子陵肩頭,又看在一旁的沈牧,雙眼鏘出懾人的光芒神采,喝道:「好,兩位的修為又再有更大突破,確是可喜可賀。」
沈牧興奮道:「你這小子看來也絲毫不差。憑你眼前的氣度精神,說不定我兩個合起來仍要圍你不住,哈!」
跋鋒寒啞然失笑道:「小弟很久沒聽過這麼風趣的話。」
目光落在任俊身上,微笑道:「這位小兄弟相當不錯,前途無可限量。」
得跋鋒寒讚賞,任俊全身血液沸騰起來,一揖到地,恭敬道:「全仗仲爺陵爺指點提拔,任俊拜見跋爺。「
跋鋒寒放開抓著徐子陵的手,雙手搭上兩人肩頭,朝食店大門走去,欣然道:「那兩匹該是高昌的上等戰馬,你們從哪處騙回來的?若非遇上我,出關后包保會給人偷掉。」
任俊深切體會到三人間的真摯感情,心中一熱,再不把旁觀者的目光放在眼內,緊隨三人身後入店。
由於店內負責供應飲食的一眾店伙逃個乾淨,任俊只好身兼上伙頭與夥計兩職,侍候三人,好讓他們暢敘離情。
酒過三杯,沈牧早把杜興忘掉,道:「好小子,竟來個神出鬼沒,早前才在長安聽到你幹掉幾個馬賊的消息,今天就見到你在這現身。」
跋鋒寒無法在兩人前保持一貫冷傲的神態,笑意盈盈的道:「我是專誠在這裡恭候兩位大駕。」
徐子陵奇道:「鋒寒兄怎曉得我們到山海關來?」
跋鋒寒道:「不出門也能知天下事,何況我這無家可歸飄萍四海的人。在一個無意的情況下,我得悉頡利與契丹的窟哥結成聯盟,務要把你們引出關外,置你們於死地。小弟橫豎無事,又想見識下杜興的『霸王斧』,於是順道來找你們喝酒聊天,碰不上頭就幹掉杜興了事。」
沈牧開懷笑道:「好小子!敬你一盂。」
三人轟然舉盂對飲。
任俊送上一盤熱騰騰的牛肉,三人哪會客氣,大吃大喝這意外得來的免費晚膳。
夜幕漸垂,街上的人見杜興仍未有反應的動靜,散去大半。
沈牧忽然石破天驚地以突厥話向跋鋒寒道:「你的舊情人怎樣?」
跋鋒寒大感愕然,道:「你在說什麼?」
沈牧老臉一紅,尷尬道:「我說得語音不正嗎?」
跋鋒寒捧腹笑道:「我只在作弄你,誰教你說的?發音可算是相當不錯,不過仍須大幅改善。」
沈牧喝道:「小俊,你又說你教我們的突厥話可把突厥人騙倒。」
任俊惶恐道:「我是誇大點,仲爺別要見怪。」
三人聽得差點笑破肚皮,不知如何,重逢后忍笑的功夫立時大幅倒退。
任俊來到桌旁,壓低聲音道:「可能是杜興來了,外面行人絕跡,不見半個人影。」
沈牧別頭往外看一眼,道:「你到外面把馬兒帶進鋪里來,再看看裡面有沒有草料?餵飽馬兒比宰杜興更重要。」
任俊奉命而上。
跋鋒寒根本不把杜興放在眼內、好整以暇道:「我們突厥話是多音節的,分緊母音和松母音,緊松是指收緊和放鬆咽肌。要學懂這些緊松母音,說出來才可形神兼備。」
沈牧道:「我們就改拜你為師吧。」
跋鋒寒道:「坦白說,我今趟來山海關,只是順道,真正的目的地是龍泉府。」
徐子陵道:「鋒寒兄是要參加羯國的立國大典。」
跋鋒寒嘴角飄出一絲冷酷的笑意,學沈牧的語調道:「拜紫亭的立國關我跋某人的鳥事,我是看上赴那裡參加大典的各方高手,想找幾個來祭劍。若畢玄肯賞面,最理想不過。」
沈牧喜道:「我們正想去見識一下。」
跋鋒寒大笑道:「能和兩位並肩馳騁於寒外大草原上,肯定是人生快事。你們究竟和杜興有什麼嫌隙?」
徐子陵趁機問道:「你聽過大明尊教嗎?」
跋鋒寒一怔道:「杜興和大明尊教有什麼關係?聽說這是從波斯傳過來的一種神秘教派,傳至回紇后興盛起來,與回紇一個邪惡的門派結合后逐漸變質,教內的人不但武功了得,還精於天文和用毒之術,沒多少人敢惹他們。至於教主是什麼人,我一概不知。」
沈牧正要說話,外面傳來語聲道:「北霸幫幫主杜興求見,寇兄徐兄可否容杜某人進來說話。」
沈牧和徐子陵聽得你眼望我眼,怎想到「霸王」杜興如此謙恭有禮。
杜興不負霸王之名,身材高挺,有魁偉而令人懾服的體型氣魄,超乎常人的高額,顯示他並非有勇無謀的人。他是四十剛出頭的年紀,雖說不上英俊,卻充滿陽剛的氣概,神采奕奕。粗濃的眉毛下雙目銳利,似沒有事情能把他瞞過。
他負手而來,黃色武士服外加披風氅,腳踏牛皮靴,確是霸氣十足。在三人銳利的目光下沒有絲毫不安的神色,反留心打量三人,不過他顯然不曉得跋鋒寒是何方神聖,眼睛用在他身上的時間最多。
沈牧從容笑道:「杜當家的霸王斧是否匆忙下遺留在家裡。」
杜興昂然在三人對面坐下,以笑容回報道:「小弟今次來是談生意,帶霸王斧來有啥用?」目光落在跋鋒寒身上,問道:「這位是……」
跋鋒寒長身而起,傲然哂道:「無名小卒,何足掛齒,三位自便。」說罷就走往鋪子後端,與在那裡的任俊一起喂三匹馬兒。
杜興收回投在跋鋒寒雄偉背影的目光,迎上沈牧的眼神,沉聲道:「少帥今趟大駕北來,究竟是要尋杜某人晦氣,還是代翟小姐談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