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4清新
一向以來,各幫會都有自己專門的生意,獨佔利潤,各有各的勢力範圍。洛陽幫之所以招惹眾怒,皆因常要插手到別幫的業務去,又恃勢大,要各幫會每月奉獻孝敬,破壞了各不相干的規矩。
任恩做的既是鹽貨,自然和宋閥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沈牧忽然道:「假若祝玉妍和婠婠都在船上,我們該怎麼辦?」
徐子陵道:「先弄沉她們的船,再在混亂之際搶人。」
跋鋒寒道:「那就要擬好逃走的方法和路線,否則有誰落單被追上,便大事不好,不但救不回君瑜,怕還要賠上小命。」
以跋鋒寒的高傲自負,竟說出這番話來,可知他對遇上祝玉妍和婠婠連保命的把握都欠缺。
宋師道微笑道:「你們這種情況,叫關心則亂,假設祝玉妍和婠婠是上驥,那我們頂多只是中驥,以中驥對上驥,必敗無疑。」
沈牧道:「我不是沒想過這問題,只是我們根本不知她兩人是否在船上,更不敢去冒失查探,所以無法實行以中驥對下驥之策。」
宋師道淡然道:「所以我說你們是關心則亂。今晚曲傲與伏騫要在曼清院進行那場未竟之戰,祝玉妍等就算不去捧拍檔的場,也不會錯過這種難得的機會,順便看看伏騫是什麼料子,那時我們的機會就來哩!」
徐子陵點頭道:「這是唯一可行的方法,唉!只好爽約了!」
沈牧皺眉道:「你約了誰?」
徐子陵答道:「這個人只聽名字便已有些瞄頭,叫宋金剛,你服不服?」
宋師道和跋鋒寒同時動容。
前者道:「這人不但是北疆武林不可多得的高手,還智勇兼備,乃劉武周手下的頭號猛將。」
跋鋒寒道:「我也聽過他的名字,在北方他和劉黑闥齊名,都是威震一方的名將,從來沒吃過敗仗的。」頓了頓思索道:「他該是隨突利來的,找上你為了什麼事?」
徐子陵笑道:「會有什麼好帶挈的。他雖沒有說出來,想來都是要我去當刺殺杜伏威的刺客,難道會請我率軍打仗嗎?」
四人雖在說話,但都是對窗而坐,目光沒有半刻離開那艘疑船。
宋師道道:「宋金剛怎會對你大材小用?況且杜伏威若那麼容易被刺,早死過百多遍,連楊虛彥也是無功而返。照我看他是另有周詳計劃,絕不會白白浪費像你這般人物。」
跋鋒寒心中一動,問道:「二公子知否楊虛彥乃李世民的人,隨他到了這裡來,還與我們交過幾招。」
宋師道愕然道:「我倒不知他和李世民有關係。只知他迷戀這裡的賭場大豪榮鳳祥的女兒榮姣姣,此消息極端機密,我們費了很大功夫才查出來的。」
沈牧一震道:「董淑妮說過榮姣姣乃她的閨房密友。會否……嘿!」
跋鋒寒點頭道:「以董淑妮的隨便,兩女侍一男亦絕不稀奇。東都一向是舊隋皇族聚居的地方,楊虛彥乃士族中人,和兩女搭上是舉手之勞的易事。」
徐子陵拍腿道:「楊虛彥那傢伙見你沒有中計,才會尋上來動手。」
宋師道聽得一頭霧水,問道:「你們在說什麼?」
幸好此時任恩一臉喜色的走上來,坐下劈頭便道:「幸不辱命,我可以包保找對船了!」
宋師道欣然道:「任兄說得這麼肯定,當是有所發現。」
任恩年在四十許間,五短身材,外表像個道地的生意人,但能當上一幫之主,自有他的本領。
他露出一個真誠的笑容,點頭道:「果然如此。因為有人曾目睹一些戴有臉紗的女子從船上走下來,且在晚間。雖只見過一次,但因那些女郎身段極佳,故留下深刻的印象。」
跋鋒寒道:「但可肯定不會是祝玉妍或婠婠,以她們的身手,怎會輕易讓人見到。」
宋師道從容道:「任兄請為我們安排些菜肴,酒則免了,我們就和陰癸派的妖婦妖女比比耐性吧!」
任恩答應后,向跋鋒寒道:「有鐵勒人的消息了,曲傲落腳的地方在城東北興藝坊的一所房子處。此宅屬呂梁派的杜干木所有,而杜干木則是越王侗手下。」
跋鋒寒嘆了一口氣道:「有勞貴幫!不過現在我無法分身,希望曲傲可擊敗伏騫,否則我也沒興趣挑那敗軍之將來交手。」
任恩雙目射出崇敬神色,告退下樓。
四人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那三艘船。
太陽最後一道餘暉消失在西方的空際,洛陽城已是萬家燈火,江邊船舶停泊處,更像一條條燈龍般沿岸盤繞延綿。
不知是否因下過雨的關係,夜空特別澄明通透,空氣清新。
雖仍有人挑燈卸貨,但碼頭區大部分的地方都是一片忙碌后的平靜。
蹄聲踏響,數騎一車沿江馳來,抵達其中一個碼頭時,勒馬停定。
其中一人嘬唇哨響,似乎在招呼泊在碼頭處那艘船上的朋友。
正對這一帶緊密注視的徐子陵道:「這不是獨孤策嗎?」
宋師道道:「他左旁的人就是名氣頗大的狂士鄭石如,其他的都是這裡的著名世家子弟。」
沈牧一呆道:「竟然是他,我對他的聲音熟悉,樣子還是初次見到。」
當日他曾躲在畫櫃內偷聽李密等人和他及錢獨關說話,想不到終於見到他的廬山真臉目。
這有狂士和智者之名的高手衣著有點不倫不類,在文士服之外卻加穿一件武士的罩衣,散發披肩。年紀在三十許間,相格粗放狂野,樣貌大致上也算不錯,留了一撮山羊須,別有種不修邊幅的魅力。
跋鋒寒道:「他為何會與獨孤策混在一起?」
徐子陵則道:「看獨孤策的神情,該仍未發現乃叔給人宰了。」
四人居高臨下指點談論之時,那艘船的船艙走出一位國色天香的麗人,只步姿已能予人羸弱動人的美態。
兩名俏婢侍候她下船。
跋鋒寒與徐子陵交換了個眼色,同時失聲道:「白清兒!」
赫然是錢獨關的愛妾白清兒,跋鋒寒曾從她類似婠婠的氣質推斷出她是陰癸派的妖女。
白清兒登上馬車后,獨孤策、鄭石如等擁著馬車美人,趾高氣揚的呼嘯去了。
跋鋒寒瞧著兩婢回到船艙,一震道:「好險!我們差點誤中副車。」
沈牧和宋師道不解地瞧向他。
徐子陵點頭道:「這艘船才是真命天子。」
白清兒的客船與那三艘疑船隻隔了數百步,中間泊了十多條其他的船舶,假若白清兒確是陰癸派的妖女,這當然就不會屬於巧合。
跋鋒寒略作解釋道:「事實上我心中一直難以釋然,因為這三艘泊在一起的船實在過份礙眼,不似陰癸派一向的作風。現在我肯定這三艘船都是空船,也是陰癸派精心布下的陷阱,看看會否有人中計。又或根本是針對我們而設的。」
宋師道心中一動,道:「不若我們來個將計就計,說不定可反收奇效。」
跋鋒寒笑道:「若陰癸派知道我們能從白清兒身上推斷出這麼多事來,定然非常後悔。兄弟們!行動的時間到了!說不定尚有時間趕及下一場好戲呢。」
跋鋒寒和徐子陵坐上快艇,在船隻間靈活自如地穿插著,一副尋找某個目標的模樣。
這些日來,沈牧為了聳恿王世充來對付李密,忙得難以分身。剩下兩人相機行事,現今只他兩人出動,該不會惹起敵人的戒心。
而且去了沈牧,實力減弱,更易誘敵人對他們下手。
跋鋒寒皺眉道:「陰癸派的人確狡猾如狐,避到河上,還要耍一記這樣的手段,若非我們有些運道,定會中計。」
徐子陵道:「我們是否就那麼闖上船去?三艘船都沒有燈火,只是這點,已引人注目。至少會惹來盜賊垂涎,現在並非是太平盛世。」
跋鋒寒笑道:「洛陽現在走到街上亂闖亂撞,都可能碰上高手,識相的人都會避避風頭,不敢在這段時間出動。咦!到了!就在前方,裝作小心翼翼的靠過去吧!」
徐子陵忽地壓低聲音道:「那邊有人在注視我們。」
跋鋒寒壓下望向白清兒那艘豪華客船的衝動,欣然道:「這就最好!我們上去便動手砸船,看看他們那邊有什麼反應。假若不見陰癸派的人出現,便代表了他們船上沒有足夠的實力來對付我們。」
說到這裡長身而起。
三桅船在前方不斷擴大。
徐子陵收起船槳,亦站起來。
跋鋒寒打個手勢,兩人同時騰身而起,躍離小艇,輕若飄羽的落到那大船船首和艙房間的甲板上。
兩人裝出迅速行動的樣子,破門而入,然後衝進其中一個艙房去,透過窗子剛好看到白清兒那艘大船。
只見船上人影連閃,近七、八個人騰躍而起逢船過船,疾往他們這方面趕來。人影綽綽,看外形佔了大半是女人,兩人暗喜引虎離山之計果然生效。
徐子陵從來人中只認得其中一個是「銀髮艷魅」旦梅,沉聲道:「既沒有祝玉妍和婠婠,連邊不負都不在其內,她們仍一副吃定我們的樣子般來勢洶洶,可知其中定有兩三個人是陰癸派剛抵此處的元老級高手。」
跋鋒寒雙目殺機連閃,從容道:「我們下手絕不能容情,陰癸派的妖人少一個,世上便少了很多被害的人,就教他們嘗嘗和氏璧潛能的滋味吧!」
六女兩男,以鬼魅般的身法落到甲板上,其中一女長得特別高挑,一頭長發垂在背後,長可及臀,烏黑閃亮,誘人之極。
她的美麗更可直追婠婠,膚色勝雪,黛眉凝翠,桃腮含春。年紀橫看豎看都不該超過二十五歲。
那對翦水雙瞳,更像蕩漾著無限的情意,顧盼間勾魂攝魄,百媚千嬌。
此女顯然在來人中身份最高,打了個手勢,包括旦梅在內的五女立即散開。有些躍往艙頂,一些則移往船尾,扼守各個戰略要點。
剩下的兩名男子分左右立在該女背後,都長得軒昂英俊,年紀不過三十。背後背著長刀,頗有威勢。
跋鋒寒昂然從漆黑的艙子走出來,負手冷然道:「祝玉妍到哪裡去了?為何只派些嘍羅來送死。」
那美女露出一閃即逝的訝色,顯然她智慧過人,從跋鋒寒冷靜的神態感到情勢並不尋常,亦沒有因跋鋒寒擺明看不起她而動氣,反嫣然一笑,媚態畢露的輕啟朱唇柔聲道:「我出道江湖的時候,恐怕你仍在牙牙學語,所以不知道我聞采婷是誰才合乎道理。」
跋鋒寒微微一笑,目光掃過她身後的兩名男子,見他們微露出妒忌的表情,心中一動道:「你既有面首隨侍左右,在陰癸派中身份自然不低,故此在動手之前,跋某人有一事相托,請前輩你代為轉知祝宗主。」
聞采婷雖是狡計百出之人,亦被他前倨後恭的神態弄得有點糊塗,更猜不透他有什麼話要說。
她的魔功路徑有異於祝玉妍和婠婠,專走媚功幻術。通常男人見到她時,都會被她迷惑得渾忘一切,而她則趁機使出辣手取對方性命,屢試不爽。
但沈牧卻一點不受到她媚惑的影響。
聞采婷輕搖秀髮,動作不大,但姿態卻悅目非常,令人覺得她平添了無限的魅力,恨不得立即把她摟入懷裡,恣意愛憐。她幽幽嘆了一口氣,道:「為什麼大家不可以坐下來談談呢?」
她的語氣透出一種純似發自真心的誠懇味道,又是那麼溫柔體貼,神態婉轉可人,除非是鐵石心腸的人,否則怎能不被她打動。
後面那兩名男子眼中已射出不能控制的妒忌神色。
就在這時,只聽「叮」!的一聲脆響。
聞采婷忽然拔出金劍,沈牧拔劍格擋,劍鋒交織之間,聞彩婷只覺虎口發麻,嬌軀劇顫,猛往後移。
她的後撤早在沈牧算中。
他看準像聞采婷這類女魔頭,生性自私自利,只會犧牲旁人來成就自己。
不過她確比他想象中更要高明。剛才那下身法妙至毫巔,連他都感到難以捉摸,使他難以挾先手之勢得竟全功,差幸已令她吃了暗虧。
兩道刀光分由左右襲至,封著他直攻聞采婷的前路。
艙頂上的四名女子均是陰癸派新一代好手,個個美艷動人。
她們正要下去圍攻沈牧時,忽然陷在徐子陵強大森寒、奇異無比的螺旋掌風下,自顧不暇,哪還能分神去理會甲板上的戰況。
旦梅此時從船尾趕上來。
仇人見面,份外眼紅,一言不發加入戰團,向徐子陵痛施殺手。
下面的跋鋒寒倏地後退。
待兩男刀氣暴漲之時,沈牧忽又沖前,撞入兩人刀鋒間的間隙去。
這種改變,除了神奇的步法外,還須真氣和力道的變換配合,絕對違反常理。
沈牧似是從沒有停滯過般,手中劍化作一團劍影,隨著玄奇深奧的步法,追擊聞采婷。
聞采婷哪想得到兩人連沈牧一招都擋不了,而對手的氣勢挾勝利之餘威,更是有增無減,驚人的劍氣,縱是在十步開外的自己,亦如身在冰窖,寒冷得連血液也似凝固了。
她心知肚明自己在氣勢的較量上已一敗塗地,哪敢逞強,尖嘯一聲,迎著跋鋒寒虛刺三劍,再飄身後退,以一個曼妙的姿態,落在鄰舟的甲板上。
他們的打鬥叱喝聲,早驚動附近船上的人,不過人人都躲在艙里偷看,有些還弄滅了燈火,怕殃及池魚。
沈牧揮劍擋過她射來的三道劍氣,亦是心中暗駭,長笑道:「請恕在下不送!」
聞采婷嬌哼一聲,眼中射出怨毒無比的厲芒,一言不發地掉頭朝白清兒的那艘客船掠去。
沈牧還劍入鞘,朝艙樓頂瞧去。
徐子陵環抱雙手,微笑道:「此戰如何?」
與他混戰的旦梅等眾妖女,聽到聞采婷的尖嘯,早立時四散逃走,徐子陵樂得如此,亦不留難。實際上在敵眾我寡的情勢下,他占不到多大便宜。
沈牧搖頭道:「仍未夠痛快,希望曲傲不會令我失望吧!」
數日後,沈牧、徐子陵和拓跋寒送別宋師道后,跋鋒寒沉思道:「陰癸派的高手真箇多不勝數,我們遇上的聞采婷,絕對不遜於邊不負。若不能盡殲陰癸派的妖人,我回到突厥或可以不予理會,但你卻睡難安枕。」
沈牧道:「你倒說得輕鬆容易,現在祝妖婦、婠妖女等不來煩我們,我們已可酬謝神恩,哪還敢去惹她們。」
跋鋒寒道:「人是不能這麼沒志氣的,這又叫苟且偷生。現在我們最緊要是一無所懼的面對強敵,再從實戰中不斷尋求突破。若左閃右避,終不能成為寧道奇那般級數的高手。」
沈牧駭然道:「你不是提議我們現在大搖大擺的到街上去,讓人來找我們來當靶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