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3 八方

  沈牧頹然坐下,捧頭道:「小陵啊!你教教我吧!假若我們真是好人作賊辦,人家姑娘確是清清白白的,卻給我們疑神疑鬼地害得給胡人擒回去,又或被野獸吃掉,我們的良心會安樂嗎?」


  徐子陵深吸一口氣道:「她或是個絲毫不懂武功的弱質女子,否則便是武功高明得連我們都察覺不到她體內的怪異真氣。唉!我也不知該怎樣處理她了。」


  沈牧思量道:「照道理這該不會是個為我們而設的陷阱,因為她怎知我們會去救她呢?」


  徐子陵沉吟道:「但為何我們總有不妥當的感覺?」


  沈牧長身而起,斷然道:「回去看看再說吧。」


  那神秘詭艷的美女仍靜靜地躺在草地上,這時烏雲已過,星斗滿天,她的艷光更是詭秘迷人。


  遠處傳來陣陣狼嗥,不知是否因嗅到戰場上的血腥氣味,故聯群而至。


  沈牧凝望著她起伏有致的動人酥胸,輕輕道:「看她的模樣兒,絕不該超過二十歲,這些荒山野嶺的,扔在這裡要被狼給吃掉了,我們還是先帶她離開這裡吧。」


  沈牧策騎帶著胡人美人,四周雖是野趣盎然,薄霧飄浮、林木蔥翠,美得如詩如畫,但兩人背著這個精神包袱,卻是無心觀賞。


  到黃昏時分,他們走了十餘里路,邊行邊打量適合宿營的地方。


  這時離百丈峽只有六、七里的路程,但由於要避過昨夜那戰場,故繞道而行,使路程增加了七、八里,今晚無論如何都到不了百丈峽,亦不宜在晚上冒險過峽。


  他們所取路線,都是荒僻的山野,地勢荒涼、雜草滋蔓,不見人煙。


  最後他們在一處平野歇腳停息。


  在半邊新月下,十三乘騎士逐漸接近,來人顯已看到他們,放緩馬速。


  帶頭的中年男子高大粗壯,身穿黑衣,外披紅披風,上唇留有濃密的黑髭。


  最使兩人印象深刻是他的臉膚粗糙而坑坑突突的,但那雙嵌在麻麻點點的臉上的眼睛卻像兩盞小燈籠般閃亮照人,使他整個人散發出一種野獸般既可怕又懾人的魅力。


  他身後的人都是黑色勁裝,高矮肥瘦不一,但無不透出一股狠悍的勁兒。


  沈牧湊到徐子陵耳旁道:「恐怕是獨霸山莊的莊主來哩。」


  徐子陵點頭道:「說起來昨晚我們和他還是戰友,可以不動手,就不要動手。」


  這時獨霸山莊的人在離他們十丈許處勒馬停下,齊齊飛身下馬,動作整齊而迅捷。


  那帶頭者排眾而出,來到兩人身前,抱拳道:「在下獨霸山莊莊主方澤滔,不知兩位是否近年名震天下的寇兄弟和徐兄弟呢?」


  兩人見他態度客氣,大生好感。


  沈牧還禮答道:「方莊主過譽了。」


  方澤滔哈哈笑道:「得志而不驕,才是真英雄。」


  徐子陵微笑道:「方莊主莫要誇獎我們,不知今趟大駕光臨,是否為了昨夜我們救回來那個黃衣女子呢?」


  方澤滔雙目射出熱烈和關切的神色,虛心有禮地問道:「倆位昨夜援手之恩,我方澤滔絕不會忘記,請問婠婠……」


  這時,方澤韜看到沈牧懷中的女子便是他要找到婠婠時,連忙下馬走到昏迷不醒的婠婠旁,真情流露地顫聲道:「她怎麼樣了?」


  沈牧沒想到這個美人就是婠婠,不過這可比電視上的婠婠不知美上多少,道:「請問她與莊主是甚麼關係?」


  方澤滔回頭向手下們道:「你們負責在四周把風,千萬要打醒精神。」


  手下領命散往八方時,方澤滔才親切地道:「我們邊行邊說好嗎?」


  兩人對先前自己的疑神疑鬼都感到有點荒謬可笑,方澤滔道:「婠婠的身世非常可憐,方某遇上她時,她家的車馬隊遇上賊劫,家人無一倖免,那些小賊貪她美色,正要飽逞**時,給我碰巧撞上,盡殺群盜,救了她回庄。」


  沈牧道:「請恕小子見識淺薄,只看貴庄昨夜的陣容,絕非江湖上無名之輩,為何我們卻從未聽過貴庄的大名呢?」


  方澤滔答道:「這或者是我們建庄時日尚短,我本是隋將,自昏君被宇文化及所殺后,便佔了竟陵。但又不想象其他人般畫地稱王,故而與追隨我多年的眾兄弟建立獨霸山莊,一方面可防止盜賊,另一面則等待明主出現,好歸順其麾下,使竟陵免受兵災之禍。」


  兩人恍然點頭。徐子陵道:「不過獨霸兩字卻是非常霸道,莊主不怕給人誤會了?」


  方澤滔笑道:「不改個霸道點的名字,怎能鎮壓四方賊眾。現在亂兵結成勢力,數以百計,四處搶掠和招撫奔竄的流氓,其中又以向、房、毛、曹四大寇最是凶名四播。」


  徐子陵問道:「方莊主是否已娶了婠婠小姐為妻?」


  方澤滔頹然搖頭道:「這是我每趟見她都最想說出來的心裡話,但每次都不敢說出來,怕她會斷然拒絕,甚或拂袖而去。她不愛說話,只喜一人獨處,性格很難捉摸,但偏是我對她的愛慕,卻是與日俱增。」


  眾人都默然下來。看著這像熟睡了的絕世尤物,眾人都各自在心中幻想出她輕言淺笑的美人圖像。


  就在此時,勁氣壓頂而至,帳篷破裂。


  這事,一個白衣如雪,漂亮修長,年約三十的男子,天神般落到騾車上,一副睥睨當世的氣概。


  他的眼睛微微發藍,嘴角似乎永恆地帶著一絲溫柔的笑意,挺直的鼻樑和堅毅的嘴角,形成鮮明的對照,寬闊的肩膀,更使人感到他像一座崇山般不虞會被敵人輕易擊倒。


  只見他微微一笑,眼神落在婠婠身上,雙盾收到背後,讚歎道:「如此絕色,確是人間極品。」


  這時方澤滔從車底另一邊竄了出來,加上慌忙趕來的十二名手下,再加上沈牧等人,聲勢頓時大增,但卻因投鼠忌器,怕他傷害婠婠,沒有人敢動手。


  沈牧笑著道:「你是否長叔謀那傢伙?這兩個金牌子相當趣致呢。」


  方澤滔沉不住氣,厲聲道:「長叔謀若你敢傷害她,休想有命離開。」


  長叔謀忽然奇峰突出地道:「讓我先殺此女,大家才放手一搏,如何?」


  方澤滔色變喝道:「你敢!」


  沈牧卻哈哈大笑道:「好主意!」一躍而起,揮劍便往長叔謀劈去。


  只聽「當!」的一聲,長叔謀手中的金盾四分五裂。


  長叔謀斷線風箏似的往後拋飛,口中鮮血狂噴,眼中全是不信之色,暗道:「沒想到此人竟然如此厲害。」


  他退了足有十丈距離,一點地面,沒入左旁疏林去。


  沈牧落到地上時,徐子陵剛從地上彈起來,交換了個勝利的笑容。


  這事,只見一個滿頭銀絲白髮,身穿金色寬袍的女子忽然出現在婠婠身邊。此女輪廓頗美,可是臉色卻蒼白得沒有半絲人氣,雙目閃動著詭異陰狠的厲芒,活像從地府溜出來向人索命的艷鬼。


  銀髮女抱起婠婠,一個空翻,落往坡腳的青草地上。不遠處有道小河流過,對岸是青色翠碧的樹林,在月色下更是幽深寧美。


  沈牧和徐子陵先後趕至,與她成對峙之局。


  銀髮女木無表情的道:「果然有點斤兩。」


  她的聲音沙啞低沉,聽得人很不舒服。


  沈牧哈哈笑道:「妖女,給我報上名來。」


  銀髮女仍是沒有半點表情的冷冷道:「我乃宗主座下四魅之一的『銀髮魔女』旦梅。此女麗質天生,身具異稟,最適合入我派之門。你兩人知機的話,就立即有多遠滾多遠,否則我會教你們後悔莫及。」


  沈牧微笑道:「我倒不信你有教我們後悔莫及的本領,何不放下此女,讓我看看你有甚麼真材實學。」


  旦梅雙目厲芒閃動,低喝道:「滾!否則我先殺此女。」


  一直袖手旁觀的徐子陵哂道:「真是好笑!你剛剛說完要代貴宗主招納婠婠,現在卻又說要殺死婠婠;可見你滿口胡言。少說廢話,先給點厲害讓你見識見識。」


  沈牧大喝道:「好!」


  話音才落,沈牧一挺脊骨,神態倏地變得威猛無儔,他一對星目炯若寒星,射出森冷無比的厲芒,氣勢堅凝強大,最奇怪是他似乎一點都不怕旦梅會拿婠婠來作擋箭牌。


  旦梅蒼白的容顏首次露出驚愕神色,厲叱道:「你是否不管此女性命了?」


  沈牧暴喝道:「正是如此。」


  長劍迅疾出擊,化作長虹,取的竟是旦梅橫抱手上的婠婠。


  徐子陵像早知如此般,雙手橫抱胸前,神態悠閑,一副待看好戲的樣子。


  旦梅終於臉色微變,往後飄飛。


  沈牧卻不肯放過她,如影附形,流星趕月般追過去,井中月當頭劈下,動作快逾電閃,同時劍風如山,凌厲無比。


  旦梅氣得雙目凶光畢露,騰身而起,金色綉裙底下一對纖足車輪般連環疾踢,擋架著沈牧有如暴雨狂濤的攻勢。勁氣交擊之聲不絕如縷。


  旦梅冷哼一聲,竟將手上的絕色美女婠婠往上拋起,迎向沈牧的劍鋒,她同時急墮地上,橫旋開去。


  其實沈牧看似劍法狠辣,事實上卻是招招留有餘地,見計得逞,連忙收劍,左掌拂在婠婠身上,自己則往後翻開。


  旦梅不但失了銳氣,早先無心再戰,借勢一聲厲叱,落荒逃走,越過小河,沒入對岸林木深處。


  婠婠似給一對無形的手掌托著,緩緩降在柔軟的草地上,絲毫無損。


  婠婠的秀髮像瀑布般往四方傾瀉,襯著她在月照下美艷無倫的玉臉朱唇,即管苦修多年的高僧亦要為她動凡心。


  沈牧兩人在獨霸山莊休整了一夜,此時婠婠也已醒來。獨霸山莊莊主方澤滔大喜,可是還沒高興多久,婠婠竟然悄無聲息的沒了蹤影,頓時愁眉苦臉,派人四處尋找。


  ……


  在竟陵郡西南方,長江的兩道支流漳水和沮水,界劃出大片呈三角形的沃原,兩河潺潺流過,灌溉兩岸良田,最後匯入大江。


  這裡氣候溫和,土壤肥沃,物產豐饒,其中飛馬牧場所在的原野,牧草更特別豐美,四面環山,圍出了十多方里的沃野,僅有東西兩條峽道可供進出。形勢險要,形成了牧場的天然屏護。


  當沈牧和徐子陵來到這裡,經過山道,來到可鳥瞰牧場的山坡時,見到山下田疇像一塊塊大小不一的毯子,構成美麗的圖案,不由心曠神怡。


  在充滿悅目色彩,青、綠、黛各色綴連起來的草野上,十多個大小不一的湖泊像明鏡般點綴其中,碧綠的湖水與青翠的牧草爭相競艷,流光溢彩,生機盎然,美得令兩人屏息讚歎。


  無論從任何角度看去,草原盡頭都是山峰起伏連線,延伸無盡。


  在這仿若仙景的世外桃源中,密布著各類飼養的禽畜:白色的羊、黃色或灰色的牛,各色的馬兒,各自優遊憩息,使整片農牧場包添色彩。


  在西北角地勢較高處,建有一座宏偉的城堡,背倚陡峭如壁的萬丈懸崖,前臨蜿蜒如帶的一道小河,使人更是嘆為壯觀。


  這時兩人下馬步行,看得心迷神醉,頗有不虛此行之感。


  沈牧注意的是建在各險要和關鍵處的哨樓碉堡,徐子陵則專註於其美麗動人的如畫風光。


  峽道出口處設有一座城樓,樓前開鑿出寬三丈深五丈的坑道,橫亘峽口,下面滿布尖刺,須靠弔橋通行,確有一夫當關、萬夫難渡之勢。


  進入農莊牧場后,重登馬背,踏著碎石鋪成的道路朝飛馬城堡馳去。


  不同類的禽畜被木欄分隔開來,牧人在木欄間來回賓士,叱喝連聲,農人則在田中默默工作,耕牛不時發出低鳴,混和進馬嘶羊叫聲中去。


  一路上沈牧和徐子陵對這似是與世無爭的飛馬牧場已有進一步的了解。


  第一代建這城堡的飛馬牧場場主商雄,乃晉末武將,其時劉裕代晉,改國號宋,天下分裂。


  商雄為避戰禍,率手下和族人南下,機緣巧合下找到這隱蔽的谷原,遂在此安居樂業,建立牧場。


  由牧場建成至隋統一天下的一百六十年間,飛馬牧場經歷七位場主,均由商姓一族承繼,具有至高無上的威權。


  其他分別為梁、柳、陶、吳、許、駱等各族,經過百多年的繁衍,不住往周圍遷出,組成附近的鄉鎮,至乎沮水的兩座大城遠安和當陽,其住民過半都源自飛馬牧場。


  飛馬牧場亦是這區域的經濟命脈,所產優質良馬,天下聞名,但由於場主奉行祖訓,絕不參與江湖與朝廷間的事,作風低調,一貫以商言商,所以沈牧和徐子陵才沒有聽人提過。


  第一代場主商雄乃武將出身,深明拳頭在近的道理,遂鼓勵手下族人研習武藝,宣揚武風,是以牧場內人人驍勇擅戰,無懼土匪強徒,成為了一股能保障地區安危的力量,贏得附近城鎮住民的崇敬。有點類似獨霸山莊對竟陵的作用。


  從正面看去,飛馬山城更使人嘆為觀止。


  城牆依山勢而建,磊岩而築,順著地勢起伏蜿蜒,形勢險峻。城后層岩裸***角崢嶸,飛鳥難渡。


  沈牧兩人通過弔橋跨河入城,守橋者都神態親切熱烈,氣氛融洽,予人以大家庭和睦相處的感覺。


  入城后是一條往上伸延的寬敞坡道,直達最高場主居住的內堡,兩旁屋宇連綿,被支道把它們連結往坡道去,一派山城的特色。


  道上人車往來,儼如興旺的大城市,孩子們更聯群嬉鬧,使沈牧眼中一亮,嘖嘖稱奇,想不到世上竟有如此福地。


  建築物無不粗獷質樸,以石塊堆築,型制恢宏。沿途鍾亭、牌樓、門關重重、樸實無華中自顯建城者豪雄的氣魄。


  內堡更是規模宏大,主建築物有五重殿閣,另有偏殿廊廡。大小屋宇井然有序羅列堡內,綴以園林花樹,小橋飛瀑,雅緻可人。


  入堡后,沈牧和徐子陵在一個僕從的帶領下,化名為小寧和小晶,見到一個小管家,應聘糕餅師,而沈牧的真正目的是想和飛馬牧場搞好關係,到時買馬會便宜許多,如果可以的話,把飛馬牧場作為己有也無不可。


  以沈牧的日益精進的廚藝,想要在飛馬牧場應聘個糕餅師,卻是輕而易舉的事。


  膳園位於后堡之東,有十多座房舍,旁邊就是供應內堡上下人等食用的膳房。


  兩人給安排到其中一座房舍的小房間內,還著他們換上飛馬牧場下人的衣服。


  徐子陵攤在床上,怨道:「什麼名字不取,偏要我叫什麼傅晶,給人小晶小晶的叫喚著,彆扭得像變成了女人的。」


  沈牧正憑窗觀望,得意道:「你叫小晶,我叫小寧,大家都被叫得要想起不該想的人,兩下扯平。唉!我當時怎想得到會引來這些感觸呢?以為是隨便胡謅個名字,說過就算。」


  徐子陵奇道:「若你真想在這裡當糕餅師傅,我倒可以陪你,最怕你是想圖謀人家的牧場,來個財色兼收,就恕小弟不能奉陪了!」


  沈牧老臉微紅,尷尬地道:「不要形容得我那麼不堪好嗎?我只是想和她打好關係,將來和她買馬時可以有個好點兒的折扣罷了!」


  徐子陵好整以暇道:「說什麼也沒用。明早我們就要滾蛋,你想見她一面亦不成。」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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