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4 三杯倒
蓋聶身為劍俠,見齊國將危,便帶著家人來到齊國莒城中幫齊國守城。
沈牧便也帶著雪女和高月一起前來守城,同時拿出矩子令,讓墨子弟子一起前來守城,這幾日,與秦軍作戰,沈牧的青袍已然破損。
夜晚,蓋蘭獨坐一枝紅燭前,正就著火光低頭縫補一件青袍,這件青袍不是別人的,正是沈牧所穿,蓋蘭不讓丫鬟縫補,偏要自己親自縫補。
忽聽得有人推門而入,抬頭看去,見是蓋聶回來了,喊了聲:「爹。」放下針線便要起身為蓋聶端茶。
蓋聶舉手攔道:「不用了,你忙你的吧。」蓋蘭嗯了一聲,低頭又復穿針引線。
蓋聶自斟了一杯茶水,於蓋蘭身旁落坐,望著她低眉斂首,賢持家務的模樣,想起這女兒自幼失母,經年隨自己四處奔波,蹉跎了年華,心中實感愧疚憐惜。
此時見她雙目略紅,頗有倦容,不禁開口勸道:「晚了,明日再縫吧。」
蓋蘭笑道:「明日有明日的活兒呢,全莒城的男女老少都在忙著守城工事,怎能少我一份?家裡頭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也只有等夜裡才能稍微做上一點兒了。」
蓋聶見蓋蘭說得有理,也就不再相勸,轉問道:「天明呢?」
「還沒回來。」蓋蘭答道:「八成又是練劍去了。他白天跟著墨家軍築地修城,夜裡卻還擱不下自個兒的武藝,我怕他累壞身子,說了幾次,也不聽。」
蓋聶瞧蓋蘭一面說話,手中針線來回卻無有停歇,看到蓋蘭手中的青袍正是沈牧所穿,不由嘆道:「你是不是喜歡阿牧啊?」
「爹,您說什麼呢……」蓋蘭微微一怔,面顯羞澀,抿嘴笑笑,也就不再多說了。
屋內寧謐安詳,唯一一盞燭火暈暈亮著,蓋聶啜飲茶水,偶爾端詳蓋蘭,在那黃澄澄的燭火映照中,見女兒的容貌與亡妻十分相似,想起亡妻心中頓時便覺得有些無名煩躁,呆了半晌,便搖頭起身說道:「我出去走走。」
但真的踏出門去,又無處可去。蓋聶一時也不知該向左還是往右,索性一個轉身提縱上了屋頂。他上躍之際,卻見屋後有道人影與己同時騰起,兩人一個屋前、一個屋后,竟是同時落腳在屋頂之上。蓋聶心中一凜:「怎地屋後有人我竟會全然不知?」
此時恰逢烏雲蔽月,二人雖然正面相對,卻看不清彼此面孔,蓋聶凝目望去,卻也只分辨得出那人身量清瘦而已。
蓋聶略略沉吟,倏地幾個踏步驟然趨近那人。他動靜變幻直如迅雷,照說轉瞬之間便能來到對方身前。孰料他動那人亦動、他停那人亦停,兩人身形走法竟似照鏡一般。
蓋聶心中一動,隨即站定,向右虛使出百步飛劍的第一式太倉一粟,果然那人也停下腳步,卻是向左舞起劍來,在一片漆黑之中,百步飛劍第二式星移斗轉的聲音破口而來,蓋聶再不遲疑,激動地朝那人影叫喚道:「師弟?」
剛巧陣陣夜風襲來,天上雲破月開,銀光灑下,照在那人臉上,只見他俊目高鼻,文雅颯爽,卻是蓋聶的師弟衛庄。
衛庄是韓國人,自小就因不明原因在韓國王宮中生活。縱橫家,鬼谷橫劍術傳人,渾身充滿邪氣與霸氣,武功深不可測,是霸氣與力量型的劍客。
身為蓋聶的師弟。智謀出眾、武藝高強,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但心高氣傲,倔強好勝。他最初的目標為擊敗師哥蓋聶,證明自己的實力,繼承鬼谷絕學,為此他一度與秦朝合作,在墨家機關城與蓋聶一戰,實力難分伯仲。
「是我。」衛庄在蓋聶的注視之下還劍入鞘,輕聲說道:「久未相見,師哥能請我喝杯酒嗎?」
「你……師弟好久沒這樣叫過我了。」蓋聶收了劍,激動的說道。原來衛庄自小時候起便喜怒露於言表之間,開心的時候他就稱蓋聶為師哥,生氣的時候就稱蓋聶為師兄,至於後來衛庄改換門庭為秦國效力之後,便是一直語帶譏諷的叫他作蓋大俠。
這聲師哥,蓋聶已經許久沒有聽到過了,如今入耳,真是倍感親切。
「好好。」蓋聶對衛庄招手道:「你我師兄弟二人好好喝上一場。進來吧。」衛庄點點頭,正要依言下屋,卻聽得蓋聶突然厲聲說道:「且慢!師弟莫非潛藏於莒城中,為秦國作姦細嗎?」
「實話說了吧。」衛庄也不隱瞞,率直的道:「莒中確有姦細,是誰我無法相告,但絕不是我。」蓋聶知道衛庄還不至撒謊,便道:「那好。你隨我進屋來。我叫蘭兒給我們燙酒,順便給你介紹一名世間難得的劍俠。」
當衛庄跟著蓋聶一塊兒走進屋裡的時候,可把蓋蘭給嚇壞了。但她還是依著蓋聶的意思,燙了幾瓶酒,順便請沈牧來一起喝酒,還端了兩樣小菜過來。
沈牧正在打坐,見蓋蘭請深夜前來請他喝酒,不覺微微一愣,心下犯嘀咕,有些不敢去,這深夜孤男寡女的喝酒,肯定要出亂子。但是,當沈牧聽到還有蓋聶和蓋聶的師弟衛庄,便隨著蓋蘭一起去了。
屋內,酒香撲鼻,蓋聶為衛庄介紹了一下沈牧二人認識,沈牧與衛庄兩人寒暄幾句,衛庄拿起酒瓶,為沈牧和蓋聶滿上,然後又畏自己斟滿一杯,三人誰也不開口就先幹了三杯。
「哈哈哈。爽快!」蓋聶臉上露出許久不曾見過的笑容,卻竟然是有些微醉了。
沈牧早就知道蓋聶是個三杯倒,因此很少和蓋聶一起喝酒,今日顯然蓋聶又露出馬腳來了。
「師哥還是老樣子,」衛庄也忍不住笑了,「喝三小杯酒就有醉意了。人都說內功越是深厚的人,酒量越是好。可師哥你……」
「我怎麼樣?」蓋聶滿臉通紅的,又將兩隻空杯一一滿上:「我可從沒說過自己是海量、千杯不倒的什麼的。」
「師哥,你不能再喝了。」衛庄將自己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又伸手拿過蓋聶的酒杯也是一口乾了,「別人不知,我還不知道你是三杯倒嗎?」
「哈哈哈。」蓋聶哈哈大笑,對沈牧道:「阿牧,你的劍法高超,今日趁酒興,不如舞上一劍如何?」
「……如此,那沈某便獻醜了。」沈牧心中苦笑,他的劍從來都是殺人的,舞劍倒還是第一次,不過也不好抹了蓋聶的面子,便隨便舞了一套劍法,讓蓋聶和衛庄看的目瞪口呆,拍手叫絕。
然後,誰都沒發現,黑夜的窗外,還有一雙烏溜溜的眼睛,正盯著沈牧所舞的劍法。
……
沈牧走出門來,轉過深夜寂靜的市集與城中民舍,所經人家皆已熄去家中燈火,整個莒城中真的是漆黑一片了。荊天明突然打破沉默,道:「沈叔叔,你剛才所使的什麼劍法?」
沈牧停下腳步站定了,斜過眼盯著荊天明瞧,但見他相貌出奇的俊雅,劍眉含霜,英目炯炯,臉上卻蒙著一層淡淡的抑鬱之色,「你想知道?」
「嗯。」荊天明渾然不怕惹惱了沈牧,一劍被他殺了,直接了當的說道:「你願意告訴我就說,不願意就罷。」
「也罷。」沈牧看荊天明如此強項,也佩服他的傲氣,口中卻道:「真是老頑固的師父就教出小頑固的師弟。」
荊天明插口道:「不准你罵我師父!」
「我看這樣吧,我回答你的問題,你也回答我一個問題,當作交易。」沈牧道:「如此一來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你說可好?」
荊天明想了想,便即點頭,沈牧見荊天明似乎想說什麼,已然先行說道:「你放心。我不問其他,只問劍法。」
「那好。」荊天明見衛庄如此爽快,便道:「你要問我什麼?」
「那百步飛劍的要訣是什麼?」沈牧極快的脫口而出問道,他早就想要學下百步飛劍,也只是出於研習一下,但是卻不願覥著臉去問蓋聶,搞不好還是拜蓋聶為師,沈牧當然不會如此,便一直沒有去學這套劍法。
荊天明也是剛學沒多久這套百步飛劍的心法口訣,用的並不熟練,見沈牧要用他的劍法來換自己剛學到的百步飛劍,便問道:「怎麼你不會百步飛劍嗎?」
沈牧一擺手道:「你別管。只說你肯不肯說便是。」
荊天明一時拿不定主意,低頭想了許久,才把百步飛劍的心法口訣拿出來和沈牧的墨子劍法口訣交換。
百步飛劍是縱橫之劍是第一代鬼谷子所創劍術,依天地之道,分為縱劍與橫劍。橫劍攻於技,以求其利,是為捭;縱劍攻於勢,以求其實,是為闔。
而「百步飛劍」是鬼谷縱橫劍法中縱劍術至高的必殺之劍,號稱「一刃斷喉,百步飛劍」。召喚一條白龍,再把劍擲出去攻擊敵人。
可謂是比墨子劍法強上許多,只是沈牧用出的墨子劍法暗含靈力,加上沈牧的修為,看起來很是華麗,而且殺傷力極強,因此給人一種感覺,這是一套極為厲害的劍法。
「叮咚,恭喜宿主,用墨子劍法交易獲得百步飛劍,得到6000點積分。」
次日,沈牧和蓋蘭帶著一些守城的墨家子弟來到莒城外的黃家屯,由於幾日前,因戰事已近,莒城郡守下令將莒城外小村的居民盡數接到城中居住,以避戰火。像十里屯、黃家屯這樣的鄉間小村,照說黃家屯中的精壯男子早已跟著民兵團而去,只有少數老弱村民尚留在此。
此時沈牧耳聽得這幾乎已算得上是空城的小村中有人哭泣,大感奇怪,一個箭步便衝進村去。卻見黃家屯的居民們死的死、傷的傷,一片慘號哀呼之聲不絕於耳。
沈牧伸手扶過一位舉步維艱的老人,那老者全身上下皆未受傷,唯有左、右兩頰上均被人各用利器劃出三道血痕,傷口雖然不深,卻血淋淋的很是駭人。
沈牧扶住老人後,忙問道:「出了什麼事?」
那老者不知是不是被嚇得有些神智不清,語無倫次的道:「昨兒晚上……鬼……有鬼……殺了好多人、抓走了……」
原來昨日深夜之中有十幾個身上紋有獠牙鬼面的男子,沖入黃家屯中,傷了不少人,又抓了不少村民走。
沈牧當下指派工作,吩咐墨家子弟準備板車疏散受傷的村民,並舉火燒屋,自己與蓋蘭則專門勸退村民。
安排好工作,便分頭進行,要在時限之內,將黃家屯也燒成白地,好完成堅壁清野。
很快便見到一道道的黑色濃煙伴隨著熊熊火光頓時在四周升起。少數留戀不舍的村民,無論沈牧如何婉言相勸,依舊是執意不肯離去,眼睜睜的瞧著自己的故鄉化為灰燼,哭得比先前還要凄慘十分。
不過如若此時不燒,留給秦軍渡河就更麻煩了。那些黃家屯中僅余的村民們見自己的房舍被火焰吞噬,這才死了心,開始漸漸離去。
沈牧和蓋蘭帶著墨子弟子來到村外不遠處,卻見在黃河分支的一條小川上,一排竹筏正從對面不遠處慢慢飄了回來。
竹筏上散落的全是人頭,在人頭堆成的小山之中,卻坐著一個簌簌發抖的村民,他的手上、腳上、懷裡全都放滿了其他被擄走的村民的頭顱。竹筏在水流的帶動之下,漸漸靠上了岸,村民中膽子小一點的人早已昏了過去,膽子大一些的或淚流滿面、或大吐特吐,荊天明一腳踏進河水之中,伸手去扶那唯一活著回來的人,這時眾人才看見原來竹筏正中的桅杆之上,還掛著一張繪有獠牙鬼面的布帆。
「你沒事吧?」沈牧伸出手去,船上那人卻不肯動。那人一把推開沈牧,死活不肯下船,只是緊抱懷中人頭,伸腳亂踢,口中不斷大喊道:「是我抽中了!是我抽中了!」
這個模樣好似是中了五百萬,而高興的瘋癲了的樣子。
「他瘋了。」蓋蘭後退一步驚駭莫名的說道,眾人無奈搖頭。
沈牧將那唯一活著的村民交付與他的家人之後,便讓墨家弟子掘坑挖土打算安葬那些頭顱。一時之間,雖然誰都沒有說出口,但他們心底都知道,河對岸的敵人有多麼令人可畏,而他們即將所要面對又是一場多麼艱難困苦的硬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