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沈石

  沈石沈將軍原本不叫沈石，他有個中二度爆表的名號叫做「弒神」，而在那之前，他連個正經的名字都不曾有。


  幼年的沈石是個苦命的孩子，一場洪災下來，他沒田沒房，父母雙亡，連個親戚都不曾有，就在他餓到頭暈眼花的時候，他遇到了他的師父，給了他新生，也讓他下地獄的人。


  師父是那一代的「弒神」稱號擁有者，也是弒神樓的樓主。弒神是個殺手組織，而他這個被樓主百里挑一選中的根骨絕佳的苗子，也沒能逃脫地獄般的訓練。


  真正成為一名殺手，沈石自己也不知道受了多少次重傷，又躲開了多少次致命一擊，總歸他是健康長大了，在他的師父也就是老樓主死後，一路腥風血雨殺出重圍，奪得了新一任弒神稱號，成為了江湖上聞風喪膽的三大殺手組織之一頭頭。


  身為一個優秀的殺手，冷心冷情是第一品質，收銀子，殺人，還有什麼好矯情的，他們本就是一群不講王法的惡人，感情不過是奢侈品，奢侈到要命。


  所以，自詡看透人世間醜惡的沈石從未想過，有朝一日他還能走出那無邊黑暗，走到陽光下，如常人一般娶妻生子。


  直到年老體衰他都記得，那年他與此生最愛的女子相遇的場景，那晚的月色，那晚的樹林，那晚的蟲鳴，以及那個女子明亮的雙眸，他都記得越來越清楚。


  後來，不知出於什麼想法，在他的有心促成之下，他與這個新寡不久的侯府門第的夫人成為了朋友，再後來，他也不知怎的，就一頭栽進去了。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像個毛頭小子一般，想要討心上人歡心，卻萬萬沒想到，這心上人卻是個心硬如鐵石的，為友尚可，再進一步卻是沒有半分希望。


  說起來，脫離殺手身份的契機還要托她的福，被滅仙、人間圍攻的那一晚，沈石原以為他的弒神樓就要煙消雲散了，就連他只怕也逃不得性命，卻萬萬沒想到，心心念念想到放在手心呵護的人竟是從天而降，拯救了整個弒神樓。


  而那無意中得來的令牌，讓他明白殺手是做不得了，而他也並不想任人欺凌。


  許是早就想要走到陽光下，光明正大的去接觸她，沈石接受了華正帝的招攬，讓弒神樓成為對方手下血衛的一部分，作為當時還是新皇的華正帝手中的刀劍，順勢向八王爺九王爺一黨復仇。


  幾年複雜的陰暗爭鬥，沈石沒能再親自見她一面，好在華正帝並非兔死狗烹之輩，一切落幕後，在血衛特別是原弒神樓人馬中有著極大威信的沈石被皇帝賜予了沈石之名，授禁軍副統領，得以重新走在陽光下。


  原以為這樣便可以名正言順的向她提親，有了官身，對方又是寡居，想要再婚想來也不難，即便寧府是侯府門第，他也不是一點也沒有辦法。


  任他想的再好，也沒想到她竟是見也不見他便直接拒絕了，每次登寧府的們都是把他推給那個蠢貨賈珍，難為他為了彼此的面子沒有直接闖進寧府後宅。


  沈石想，這輩子定是要娶她的，他還有的是時間，俗話說烈女怕纏郎，總有一天，他會磨的她同意的。


  萬萬沒想到，不知為何，皇帝竟直接下旨將宗室女賜婚給他，沈石苦笑，他很想反抗，很想直接撂挑子不幹了，但想想因為他而進入血衛的弒神樓眾人，再想想聖人的脾氣，終究還是沒敢拒絕。


  沈石試圖向她解釋，卻連面也不得見，這些年，她的本事愈發大了，手段也愈發高超，不想讓他進她的院子，哪怕他晚上翻牆也不能踏入一步。


  那他不碰這位娶回來做樣子的「妻子」總可以了吧，沈石暗暗下定決心，女人么，都是好哄的，她即便是不一樣的，想來也是一個道理的，吧？


  直到妻子哭哭啼啼回娘家，他又被聖人申斥，依舊沒能得到她的絲毫音訊，他才知道，原來他做的一切，也不過是一廂情願罷了，也許她根本就絲毫不在意，一個人的獨角戲又有什麼意義。


  沈石到底還是與妻子圓了房，心中又掛礙的他到底是得罪不起這位行徒的皇室女，也許是真的死了心。


  徒氏雖然出身皇室，卻並非蠻橫嬌縱的性子，反而是標註女的大家閨秀，她把皇帝賜下的將軍府打理的有條不紊，起居飲食皆不必沈石自己操心，后宅諸事處理的妥妥貼貼，就連姨娘通房也貼心的準備了幾個。


  沈石不能說妻子不好，事實上徒氏太好了，沒有一絲一毫錯處，但他就是覺得不得勁，這樣賢淑溫柔的女子，並不是他所期望的妻子人選。


  但沈石也無法對妻子產生惡感，甚至他的心在逐漸得被捂熱，或許人都是這樣的，無法對全心全意待你好的人不心軟。等到妻子有了身孕，為即將為人父所欣喜的沈石知道，他的生活已經被徒氏滲透，再也隔不斷他們之間的牽絆，也許沒有愛情，但一定又親情。


  這樣的生活也沒有什麼不好的，聖人重用於他，妻子依賴於他，兒女孺慕他，他從禁軍副統領一直做到領數萬邊軍的大將軍，官職節節高升，家庭愈發美滿。


  只是，午夜夢回之時，還是會想起那個強大率性卻又極為自律的女子，那是他此生過不去的坎。


  聽說，她的兒子賈焱中了探花，光耀了寧府門楣，沈石想，這就是她不願意給他一點機會的緣由嗎？

  聽說她的兒子賈焱娶親馮老將軍的孫女，沈石想，馮家武將之家，不知道她能不能和馮氏相處的來。


  聽說她出家為道了，搬去了京城西郊的小道觀，沈石苦笑，從此可真是紅塵內外兩個世界的人了，只怕他連想也想不得了。


  最後一次見面，沈石不是不激動的，他有萬千句話想要與她說，但聽到她淡淡一句「賊人已抓住，將軍此來事畢，當回了」，他便知道，此生是真的緣分已盡。


  後悔，有之，不甘，有之，但卻抵不過心中空洞的感覺，這輩子失去的太多，得不到的太多，唯有此事，最傷他心。


  直至兒子沈念卿結婚那日，忽聞京西天象大變，烏雲齊聚，電閃雷鳴，金光接天，百花盛開，但他卻脫不得身，只是第二日才聽聞，是靜心法師飛升了。


  呵呵，她從來都是不同的，說她做了神仙也沒什麼不好接受的，此事不知是真是假，但沈石知道，這次是真的再也不得見了。


  ……


  華正帝故去后，沈石這等「老臣」難免受到波及，從掌京城禁軍的統領到北面邊關的守將，也不過是新帝一句話的事。


  她的兒子賈焱很有出息，沈石眼睜睜的看著他在朝堂一步步崛起，直至能將整個朝堂翻雲覆雨，只有那樣，他才能感覺到她曾經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過。


  下朝後，一關係好的老武拍了拍沈石的肩膀，「呦，老沈，怎麼又盯著賈尚書看，看傻了吧，佩服吧，咱家可沒有這等厲害的人物，我說，你再看也沒有機會把孫女嫁給人家兒子的……」


  「哦。」沈石不咸不淡的應道，那又怎樣呢，他不是一直都沒有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