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秋葉飄零
大奎皺了皺眉頭,養尊處優慣了,猛一來到這般髒亂的所在,心中著實不能適應。尋了僻靜處,換上了軍服鎧甲掛上腰刀,這才再次來到外間。眾老軍見到大奎出來,紛紛起身等候訓示。
「眾位老哥,都坐吧。」大奎一臉笑意道。
眾老軍哪裡敢坐,依然站在原地等著大奎說話。大奎見狀只得乾笑道:「張某初來乍到,還望眾位多多照拂啊。」哪成想,大奎話音一落,眾老軍竟各自尋了牆根牆角靠牆坐下,一個個半眯了眼假睡,大奎卻是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
身邊還有一名老軍卻是站在那裡不聲不響,大奎不禁問道:「老哥貴姓啊?」
這老軍笑著道:「我姓霍,是這些老傢伙的把頭。」說著嘿嘿乾笑了兩聲。
「哦,霍老哥。」大奎笑得很親切,絲毫沒有官大一級的樣子。
老霍也笑了笑,卻偷偷在大奎衣襟上拉了一下,隨後轉身出了房門。
大奎心知老火有話要說,便不聲不響的跟了出去。來到僻靜處,老霍笑道:「張校尉,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大奎聞言不僅眉頭一皺道:「今後大家便是一個鍋里吃飯的了,何必如此見外!霍老哥有話但說無妨。」
「即是我等上官,當要顯出威儀來。若是一味的遷就大傢伙,豈不是毫無說服力,試問一個綿羊怎麼去管一群羊?」老霍雖是言辭寥寥,但卻道出了實情。
百姓者,得過且過。官家也好,地主也罷,對百姓的法子就是兩個字『威壓』。你不威壓,百姓對官不納稅,對地主不交糧。這是千古不變的真理,有誰見過百姓主動到衙門交稅的?有誰見過百姓主動把糧食送到地主家的?
如果硬要較真,還真有。不外乎兩種人,一是逼得,二是有求於人。
「霍老哥的好意,在下心領了。」一頓大奎又道:「在下初來乍到,有些事還望老哥多幫襯。」
老霍呵呵笑道:「不妨事不妨事,這都是應該的,張校尉何必如此客套。」說罷,老霍續道:「午時就要開伙,我們該去做些準備了。」
大奎點點頭,謙和道:「有勞霍老哥指點。」
「又在客氣,張校尉請。」老霍雖是個邋遢老漢,但言語行事卻十分老練周到,大奎心中不僅感喟,能有如此幹練之人做副手,倒是省去了許多麻煩。
回到房中,老霍向屋內的眾老軍宣道:「張校尉對大家很和氣,我等卻不能怠慢了。該做什麼一如往日,都起來吧。」別看老霍其貌不揚,但所有老軍對之皆是言聽計從,聞言各自起身開始幹活。
支鍋的支鍋,抱柴的抱柴。還有洗碗的,洗米的和面的。所有人都是忙三忙四各司其職,一切井井有條。大奎站在院落邊,倒是無所事事了。想去幫人干點什麼,眾人卻紛紛推拒,老霍走到身前笑道:「張校尉且到一旁歇息,這些粗活哪能讓您伸手啊。」
大奎心中過意不去,向著眾人揚聲道:「我張大奎來軍中不是吃閑飯的,有活一起干有飯一起吃。」說罷不管眾人再如何推拒,只管埋頭開始幹活。院落邊上堆著一些圓木,本有一個老軍在劈柴,大奎過去劈手奪了斧頭道:「你去幫別人,這裡有我。」
就在老軍驚訝的目光中,大奎開始掄斧劈柴,斧落柴分倒是十分快捷。
眾人見大奎執意如此,倒也不好說什麼。未到午時,粥已熬就饅頭蒸好,老軍們提籃的提籃,抬筐的抬筐,將做好的飯食送了出去。
老霍來到大奎身邊笑道:「在這后軍中便是如此,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尚有一兩個時辰歇息。若是隨軍出征,那邊是連吃飯睡覺的功夫都要打折扣了。」這點大奎是知道的,一旦隨軍出征,數萬甚至數十萬大軍的兵士要吃飯,那麼伙頭軍將面臨著焦頭爛額般的忙碌。
眾老軍回到伙頭軍駐地,已是後晌申時。大家草草吃了飯,便又是一番忙活。鍋碗瓢盆一一刷洗一遍,零碎的活計尚有很多,等全部忙完又該是準備晚飯的時辰了。在軍中,除了將佐等領軍之人,普通兵士是不吃早飯的。好在此刻是在京師,若是隨軍作戰,那麼怕是真的連歇氣的工夫都沒有。
如此三日,伙頭軍接到了指令,隨同輜重糧草隊伍趕赴北平,中途在濟州府停留,歸於征虜軍麾下。大奎聽到這個消息,心中已是感慨萬千,終於有機會回老家了。也不知如今娘的墳頭上是否已滿是荒草?
隊伍開拔之日,車水馬龍好不熱鬧。這是要運往征虜軍的糧草,如今剛剛收復山東山西及北平地界,江北連年烽火,百姓早已不思耕種,故此糧草大部要從南方調運。
伙頭軍以十架騾馬大車,拉著所需物件跟在糧草輜重隊伍的最後向北開拔。一路上人歡馬嘶,隊伍浩浩蕩蕩。到了石獅渡,再由戰船搭載過江。整個輜重隊伍數萬人,過江足足耗費了六天。
戰船沿江而下,行至瓜洲水域,大奎望著濤濤江水不禁心中感慨。當初后宋小明王殿下便是在此落水,若是平安無事,如今的大明會是什麼樣子?
上了岸,伙頭軍與輜重隊伍會齊,隊伍再次向北行進。一路走了近三個月方才到了濟州府地界。此刻已是深秋,再次看到家鄉的一草一木,已是荒草凄凄秋葉飄零。
觀音廟乃是南海觀世音的廟宇,雖是戰亂之年卻也香火不斷。大奎曾聽母親說過,當年因為與大奎的父親成婚以後,一年了肚子也沒動靜,後來大奎的母親就到這座廟裡燒香求子,後來果然應驗,第二年便有了大奎。
「幹什麼磨磨蹭蹭?快去安營帳!」一名校尉縱馬馬奔到伙頭軍車隊跟前勒馬止步,揚聲喝道。眾老軍不敢耽擱,各自去忙了。大奎本是站在觀音廟前發愣,聽到這聲喊,卻是心中有些生氣。那騎馬的校尉見到大奎獨自一人站在觀音廟前,不僅翻鞍下馬來到大奎近前問道:「這位大哥,你是伙頭校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