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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松林夜宿

  見歐陽德對這包銀子執意不收,大奎不僅嘆息道:「既如此,前輩請聽我一言。」 

  歐陽德不禁問道:「將軍有話但講無妨。」 

  大奎語重心長道:「平涼鎮駐紮有我大明軍五千精兵,平日里有個頭疼腦熱的勢必要勞煩鎮上濟世堂的歐陽先生。當兵的都是苦哈哈,哪有錢買葯治病?如今連年征戰,軍餉也不知何時能補齊。這點銀子權當寄存柜上,為兵士們抓藥之用,歐陽前輩就不要再推辭了。」 

  歐陽德望著大奎手上的銀子包,感喟道:「大將軍離職回蘭州復命,還心繫平涼兵士。老夫感佩,既如此這銀子我便收下,這段日子老夫會時常進山狩獵,等過些時日連同草藥一併送到平涼勞軍,大將軍放心吧。」 

  大奎笑呵呵的將銀子交在歐陽德手上,拱手道:「既如此,晚輩告辭。」 

  誰知歐陽德喚道:「將軍留步,有件東西將軍須帶走。」 

  大奎心中疑惑,卻見歐陽德已轉身回到家中,等回來的時候手上卻拎著一個包袱。歐陽德來到大奎身前,語重心長道:「這是將軍打的老虎,虎的臟器老夫已泡製藥酒,路上坎坷顛簸帶在身上多有不便。這虎皮已製成軟被,將軍一生鞍馬,且帶在身邊禦寒。」 

  大奎接過包袱笑道:「歐陽前輩真乃是有心人,張大奎拜謝了。」說著將包袱交到楊小虎手上,向歐陽德鄭重施了一禮。歐陽德連忙還禮,雙方已是依依不捨。 

  銀裝山巒,清風暖陽。大奎與楊小虎縱馬疾馳一路向西追趕康茂才眾人。 

  路上楊小虎大聲道:「義父,臨行之前歐陽大娘還給我一些腌制好的虎肉,說是帶在身邊以備不時之需。」 

  大奎高聲回道:「凡事需記得別人的好,待到天下太平之時,你我再來看望歐陽前輩。」 

  楊小虎大聲應道:「孩兒謹記。」 

  蹄聲得得,轉瞬前方車馬隊伍遙遙在望。 

  大奎與楊小虎縱馬追上隊伍這才緩緩策馬來到隊前,與康茂才並鬃而行。 

  「康將軍,若是天下太平了,你打算去哪裡?」大奎沒話找著話,康茂纔此人文武全才,況且謀略過人,大奎很喜歡與他閑聊。俗話說近朱者赤,多與聰明人談心對自己的心智是大有好處的。 

  康茂才見問,不由苦笑道:「我自幼父母雙亡,全靠大哥把我帶大。我們家兄弟三個,我是老三。那一年家鄉鬧飢荒,我大哥二哥都餓死了。大哥臨死的時候把自己的胳膊砍了下來交給我說:餓得緊了就吃這胳膊,找到有人家的地方尋個活路。咱康家就剩你自己了,好好活著,別斷了康家香火。」 

  說這話的時候,康茂才語聲平淡,竟似說著尋常的家常事一般。但大奎從其神色中看到了深深的哀傷。 

  「共事這麼久,還不知康將軍是哪裡人?」大奎故意繞開了話,免得惹康茂才說起傷心事。 

  康茂才笑道:「我是安徽蘄州的,曾聞大將軍是山東濟州的?」 

  大奎點頭道:「恩,山東濟州城東五里屯的。」 

  康茂才沒有再問,卻是說了一句不找邊際的話:「我曾聽人說起大將軍的事,大將軍須知身在行伍,就要見慣生死,只有鐵石心腸才不易受傷。」 

  大奎不禁一愣,輕聲問道:「願聞其詳。」 

  康茂才嘆息道:「身為將軍,自當體恤下屬,非此不足以結其心。千軍齊心自能攻城拔寨無堅不摧。」大奎聞言深有同感,不由點了點頭。 

  康茂才續道:「屬下軍士與自己朝夕相對,患難與共。身為將軍自然是拿下屬當兄弟一般對待,豈不知疆場的血腥殘酷,今日活生生的兄弟,明日便成了荒野枯骨。」 

  眼望荒野白雪地,康茂才嘆息道:「人心豈比鐵石?久而久之,將軍勢必要決斷七情,故此硬起心腸才是上策。」 

  大奎聽到這裡,不由想起了從前的過往。想當年,身為江北紅巾軍神威大將軍,何等的威風榮耀?可眼看著身邊的兄弟們戰死沙場,事後自己也曾肝腸寸斷。做了江南通政使,身邊多少知交兄弟?大丫山一戰全軍覆沒,自己再一次心灰若死。但卻要裝作無事,帶著各族百姓奪取順元城。此刻想到以往種種,大奎心中依然隱隱作痛,索性將心中之事放在一邊。 

  「康將軍可有家小?」大奎裝作無事般的詢問道。 

  康茂才笑道:「我家中尚有妻兒,等到天下太平了就回家享福了。」 

  大奎聞言呵呵笑道:「我也是一般無二,只盼著天下太平,到時能田園終老。」 

  康茂才點頭笑道:「大將軍放心,會有那麼一天的。」 

  說起女人,大奎心中又是一疼。黃鶯現在也不知怎麼樣了,還有當初雲南一行,大奎結識了燕翅樓主司馬燕,並與其在石坳村有了露水之緣。只是到了中慶城,司馬燕就此芳蹤不見。想到這裡,大奎不僅仰望長天,心中默默念道:『司馬燕,你在哪裡啊?』 

  多少個日夜,司馬燕都活生生的出現在大奎的夢中。在夢中司馬燕的倩影甚至蓋過了髮妻黃鶯。 

  秋風清,秋月明。落葉聚還散,寒鴉棲復驚。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這是一首《秋風詞》,乃是唐朝詩仙李白的名作。 

  此時此刻大奎的心境卻恰如《秋風詞》中所言: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 

  臨近天黑之際,隊伍行到一處山崗,崗上恰有一處樹林。 

  大奎停馬勒韁道:「此處乃是青嵐山地界,今夜就在此松林歇腳,明日天一亮便加緊趕路,料想明晚即可渡過關川河。」說罷號令道:「楊小虎探路。」 

  楊小虎聞言策馬前沖,直奔前方的松林奔去。不多時楊小虎由松林中策馬而出,向著隊伍這邊揮了揮手。見到平安無事,大奎這才號令隊伍前行。 

  這一夜,兵士以馬車擋住風頭,再挖掘土石築起一圈防風牆,撿了柴枝升起篝火。眾人圍坐在火堆旁相互緊靠藉以取暖,大奎此刻精神奕奕絲毫不見疲累之態,直與眾人天南海北聊到半夜仍是談興正濃。 

  大家走了一路,早已疲憊。大奎便道:「你等儘管安歇,今晚我來值夜。」 

  康茂才聞言忙道:「您是大將軍,怎能值夜。今晚還是我來吧。」 

  大奎呵呵笑道:「誰說大將軍就不能值夜?我這裡不講那些沒用的。」 

  二人爭執不下,最後決定二人一併談個通宵。雖是如此說,但看到兵士們睡得香甜,二人卻不聊了。等了許久,大奎才道:「今夜就先這樣將就一晚,我這便去打幾隻兔子,明早熬上一鍋熱湯,給兄弟們去去寒氣。」 

  康茂才聞言不禁疑惑問道:「這荒山野嶺又是黑夜,大將軍到何處去打兔子?」 

  大奎呵呵輕笑道:「康將軍有所不知,我張大奎早年曾是樵夫出身,對這套兔子可是有一手。來時的路上我已見到有野兔的蹤跡,此刻正好去下套子,明早就能吃上熱乎的肉湯了。」說著大奎站起身來,楊小虎見狀也站起身要跟著。 

  大奎笑問道:「你跟著我做什麼?在這裡與康將軍一併看護好車馬才是正經。」 

  楊小虎忙道:「黑燈瞎火的,義父獨自一人恐生意外。」 

  大奎呵呵笑道:「憑我的本事,還沒誰能傷我,就算有虎豹柴亮也不怕,老虎且能打死,還怕什麼?你等且在此放寬心,我去去便來。」大奎說著,提了龍吟劍便轉身投身暗夜之中。 

  楊小虎見狀不由賭氣的蹲了下來,嘴上嘀咕道:「哪有這樣的大將軍?半夜了不睡覺去打兔子!」 

  康茂才卻是笑道:「大將軍這是去消遣,我等不必多心。今日我與他攀談,看到他心中似有難言之隱。想必是我說話說的重了些,讓他想起了從前的往事。」 

  楊小虎聞言不禁問道:「我義父身體尚帶著傷,若是遇到變故可怎麼辦?」 

  康茂才呵呵笑著寬慰道:「小將軍莫要掛懷,大將軍吉人自有天相。況且又是身負蓋世武功,聊來無事。」 

  聽到康茂才如此說,楊小虎才稍稍放下心來。 

  夜色中,大奎向東發足疾奔,一路上細心留意著四周。 

  野兔總是晝伏夜出,暗夜中所視不能及遠。但其聽力極其敏銳,一旦有何響動便會狂奔逃命,由此卻給大奎抓到了機會。這一路奔行中,驚跑的野兔足有五六隻,但凡遇到野兔,大奎都是已飛石招呼。每每出手必中,石到兔翻。 

  不到兩個時辰,大奎已打了六隻兔子。 

  尋草結繩,將兔子栓在一起提在手上,心中思量再打幾隻。卻不經意間看到遠處似有篝火之光閃爍,大奎心中不由一驚,當下輕手輕腳向著火光處小心摸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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