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善惡之分
「為官者不思報效朝廷,不知體恤百姓者死,這是吳王授意亦會是本官今後的作派。」大奎抿了一口燒刀子,烈酒入口辛辣勁猛,大奎不禁皺了皺眉頭。潘磊只是默默不語,大奎咽下烈酒深呼一口氣,良久才續道:「本官已將你之堂兄潘苛及江西鹽政使司傅泰來斬首,你貪贓枉法身犯死罪,本官向來只誅首惡,你家人無罪卻身受池魚之殃,你只要說出香泉坊的幕後之人,本官可將你家人保全。」
見潘磊仍是默默不語,大奎續道:「你已為我所擒,外人知道此事擔心你泄密,你覺得你的家人能否保住性命?
潘磊聞言索性閉了雙目,嘆氣道:「我若不說,你自然不會去查訪他,如此我家人可保,我若說了便是將我家人白白葬送了!」
大奎微微一笑,伸筷子夾了一口牛舌放在口中慢慢咀嚼,不盡滿意的點點頭。潘磊半響不聞大奎說話,不禁睜開眼卻見到大奎一臉的滿足,在低頭看了看擺在地上的菜肴:一盤豬耳,一盤牛舌,一盤花生,一隻熏雞。如此普通的菜肴大奎竟也吃得津津有味,潘磊真不明白大奎這二品大員是怎麼當得。
按說大奎的品級,每頓山珍海味也不在話下,當然前提是大奎要會做官,如何叫會做官?會斂財並與上下關係周旋得當便叫會做官。與上級交好,是為了不穿小鞋。與下級交好是為了不挨背後刀,俗話講:閻王好鬥,小鬼難纏,便是這個道理。
可惜自己的堂兄不知韜光養晦,終於露出馬腳反連累了自己。都說物極必反,做官斂財也需有度才好,可自己明明不算大貪卻也落得身陷牢獄,況且家人安危也自難保,如此一說豈不是人生官場一大敗筆?想到這裡,潘磊深深嘆息了一下。
大奎咽下口中肉食這才坦言道:「你若被斬首,那劫持你家人的人定會覺得你家人已無利用價值,如此一來你說他會放過你家人還是殺了他們?」
潘磊心中煩躁,所幸伸手抱了酒罈就口一通狂飲,一時間烈酒入喉直辣的涕淚橫流,良久潘磊放下酒罈已是雙目赤紅酒漬滿前襟。大奎的這個問題讓他很難回答,他也沒法回答。只能以酒消愁藉以釋懷。
大奎轉頭從尺余見方的氣窗看了看天色這才道:「此刻已近卯時,再有三個時辰你便會身首異處,從此與你的家人陰陽兩隔。不過隨後不久你的家人便會與你相會,若你真心想你的家人平安無事不妨早早說出家人的下落,本官會在消息未及傳遠之時救出他們。」
潘磊聞言不禁雙目望定大奎,顫聲問道:「此話當真?」
大奎也是雙目炯炯,看了潘磊半響才道:「本官言而有信,豈能謊言欺騙?」
潘磊望著大奎道:「如此我便賭上一回,我家人在江北廬州,如今廬州尚在元朝的掌控之下,如果你能把我的家人安然救出,潘某便說出香泉坊的內幕。」
大奎聞言不僅有些吃驚,當下問道:「香泉坊是元庭細作?」
潘磊微微一笑,沉吟片刻才道:「吳王雖盡取江南,但元朝經營天下近百年,江南之地有些許元朝細作也不稀奇。」
大奎聽到這話心中雖是明了,但卻不禁發寒。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吳王在江北廣布密探,元朝在江南耳目眾多,如此一來卻是半斤八兩勢均力敵。當務之急只有儘快查探出細作的所在,並一一剷除才是上策。
但經此一事不難看出,大明官員中亦有通敵之人,只是敵在暗處我在明處,卻該如何下手方為上策?
潘磊見到大奎愁眉不展,不禁苦笑道:「你既然沒有把握救出我的家人,何必再來相擾,潘某便坐等午時三刻身首異處便了。」
大奎聞言這才警醒,不由問道:「為百姓民生,縱是萬難有死而已。但本官卻不知道,你心中究竟知道多少隱秘之事,值不值得本官勞心勞力?」
潘磊聽了這句話哈哈大笑道:「不管你能不能救出潘某的家人,潘某都先道聲謝。張大人只管放心,只要我能見家人最後一面,必當送達人一份厚禮。」
大奎好奇的問道:「可否先知會一聲是什麼嗎?」
潘磊神秘道:「一份名單,這番名單交到大人手中,大人可否放潘某一條生路?」
大奎呵呵笑道:「你若給本官一張菜單,本官卻如何能放你?」
潘磊再次哈哈大笑,良久才道:「想不到張大人鐵面無私,竟又如此風趣。」潘磊緒而神色一正道:「一份元庭在江南的勢力名冊,其中包含了江湖組織及大明高官十餘人。」
大奎聞言心頭一顫,轉瞬點點頭道:「你且說說你家人究竟在何處,該怎麼去找。」
潘磊看著大奎良久,這才沉聲道:「潘某本為廬州人氏,廬州經元明兩方反覆更替易主時,元庭以我家人為要挾逼我南下,後有內應舉薦我作了這泉州知府。我夫人馮氏及兩個孩兒如今下落不明,但據我所知應該還在廬州。」
大奎聽到這裡不禁皺眉,這潘磊的家人自己有沒有見過,卻如何能找得到?潘磊似是知曉大奎所想,隨即道:「在我家中書房的牆上有我夫人的畫像,大人可著人去取來細細查看,在書房的書案上邊的柜子里還有我夫人的信物,其外在……。」
大奎聽的有些頭大,連忙伸手止住潘磊的話頭道:「所需什麼你自去取來,本官便在此等候,速去速回。」大奎說完便又開始自斟自飲,吃的不亦樂乎。
潘磊不禁問道:「你不怕我半路私逃?」
大奎嘴裡嚼著一塊豬耳,含糊道:「你若要跑早就跑了,還會等到現在?本官知你是言而有信之人,故此你自去便了。」
潘磊笑了笑,站起身竟真的出了牢門走了。誰知潘磊剛走,狗剩與石頭便進了牢房來到大奎身邊。狗剩不禁開口問道:「大人,您便放心潘磊自去?」
大奎嘴角帶著譏笑,半響才道:「潘磊的武功不弱,你等皆不是對手,但在本官眼裡卻是不足一曬。潘磊知我威名,故此不反抗不逃脫,本意便是托我救出其家人,他平日里雖是花天酒地,不過是蓄意掩蓋而已。此人至情至性不像是奸詐齷齪之徒,你等放心。不用半個時辰他便會回到這裡!」大奎說著便又喝了一口酒。
石頭不禁問道:「大人,若是他逃了卻又如何是好?」
大奎呵呵一笑:「本官雖是不諳世事,但看人還是頗準的,一個人是好是壞一眼便看得出。好人一臉正氣,壞人一臉邪氣,所謂相由心生便是這個道理。」
石頭聞言不禁扭捏問道:「大人,您看小人是好人還是壞人?」
大奎憋了一眼石頭搖頭道:「你不是壞人也不是好人。」
石頭忙問道:「那是為什麼?人總是分好壞的。」
大奎戲謔道:「傻子怎麼會分好壞?」說罷大奎仰天哈哈大笑。
石頭臉一紅便不再多話,狗剩卻又靠到身前問道:「大人,那您看我是好人壞人?」
大奎端詳狗剩半響才道:「你的面相不好推斷,你很聰明,但就怕聰明反被聰明誤。一個人一生作惡,卻在臨死前做了善事,那麼他便是好人。因為這個人知錯能改,所以算做好人。一個人一生行善,卻在臨終之時做了壞事,那麼他便是壞人。好人壞人往往只在一念之差,一個人一生作惡容易,一生行善卻很難。所以早有先賢言道:人間正道非坦途。」
狗剩聞言略有所思,隨後問道:「既如此若是一生作惡,故意在臨終前做好事以圖好人之名又如何?一個人一生向善,卻在臨終前不小心做了錯事又當如何定論?」
大奎借著三分酒意徐徐道:「天地分陰陽,人亦分男女,而人之性情則分善惡,故此說善惡只在一念之間。若以功利心右之便有違天道,種善因得善果,一切皆由天定。」
狗剩不禁支吾道:「人都說好人無長壽,禍害遺千年。北宋岳武穆忠心為國卻為何落得身首異處?那秦檜奸險狡詐為何卻壽終正寢?」
石頭不禁糾正道:「秦檜是病死的,算不上壽終正寢啊。」
狗剩猶自強辯道:「那也比被人家看頭強!」
大奎呵呵笑道:「不要吵了,岳武穆雖身遭血光之災,但卻為後人敬仰。秦檜雖是一時得勢卻被後人唾棄。一生的忠義喚來的自然是忠義之名,一生奸詐換來的無非是無盡的罵名,由此可見正者為人稱道,邪者為人詬病。你們想想,從古至今享受香火供奉的都是什麼人?文武二聖孔子關公,一為儒學鼻祖,一為忠義楷模。廟裡供奉的佛祖菩薩保佑眾生,便是那殺豬的屠戶供奉的祖師張三爺(張飛)也是勇者的化身。如此說來你等可知曉什麼人會為萬民景仰,什麼人會為世人唾棄了。」
狗剩石頭二人不禁皆是點頭道:「是啊,百姓自然供奉好人善人啦。」
大奎嘿嘿笑道:「你等在這裡打擾本官喝酒,再不出去本官便將你二人拿去供奉了!」
是啊,只有死去的人才會被供奉,活人被供奉的還真真少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