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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少小離家

  此時天色已晚,大奎回到家中已近戌時,母親不由得問長問短。大奎從懷中掏出三個元寶,母親嚇了一跳:「哪來這麼多錢?」大奎不會撒謊,如實將這兩天的遭遇講與母親聽。 

  大奎的母親是地道的農婦,農閑的時候進城給大戶人家漿洗衣物貼補家用。大奎的爹在大奎三歲的時候被官府拉去修河堤,這一去就再沒回來。後來聽人說大奎的爹是因為替同村的人出頭被監工打死了。 

  如今母子二人相依為命,平時就怕大奎在外面有什麼三張兩短。每次大奎進山砍柴之前她都要嘮叨老半天,聲怕出點意外。此時聽大奎說什麼徒手登城,湯和夜刺貪官,城內戰元兵。母親驚得渾身直抖,直到大奎把所經歷過的事情一一講完。母親一把將兒子摟於懷中,流著淚道:「我的兒啊,你爹死得早。你如果有什麼三張兩短,可叫娘怎麼活啊?」說罷嗚嗚咽咽泣不成聲。 

  大奎在娘懷中道:「娘,不哭。」嘴上安慰著娘親,大奎在想一件事情。這件事不便對母親說,只好悶在心裡……。 

  其後幾日,大奎都被娘關在家裡。說是怕大奎再進城賣柴被別人認出報官。直到有一天大奎見到一件事,才下了決心將心中的事告訴母親。 

  這一日大奎早上起來,洗漱完以後,按例劈好一天的柴。母親在廚下忙活著早飯,探頭對大奎說:「大奎啊,這幾日你一直在家悶著。出去溜達溜達吧,可不許走遠啊」。大奎答應一聲。正好悶得慌,出去走走也好。 

  當走到村口,見到本村張屠戶在殺牛。張屠戶和大奎家是本家親戚,大奎該叫他一聲二伯。張屠戶殺的牛大奎認得,是鄰居葛爺家的牛。這牛老了,還瞎了一隻眼,是大奎小時候和夥伴們拿石頭砸的,當時因為這牛吃了自家的麥草。事後葛爺找到大奎的娘理論,大奎被娘拿著擀麵杖追的滿村子跑。想到兒時的頑皮,大奎嘿嘿的笑了。 

  張屠戶看大奎在傻笑,不由好笑的問:「傻蛋,傻笑啥哪?」。 

  大奎道:「沒笑啥,俺就是出來溜達溜達。」過了會,當看到張屠戶的尖刀捅進老牛的心口,大奎頓覺心裡一沉。好像想到了什麼,不由悶著頭走回了家。 

  吃早飯的時候,大奎問母親:「娘,俺爹是什麼樣的人?」 

  母親一呆,看了看大奎道:「你爹沒和娘成親的時候,是十里八鄉有名的泥瓦匠。他為人忠厚老實又很能幹,就為這,娘才嫁給了你爹。」說著母親眼裡大滴大滴的流著淚。 

  大奎氣道:「娘,為什麼俺爹忠厚老實反被人害死。葛爺家的牛給葛爺出了那麼多的力,到頭來要殺了賣肉?」 

  母親吃驚的望著大奎問:「兒啊,你這是咋了?」 

  大奎站起身道:「自從認識了湯大哥,俺才知道。人要挺起脊樑活著,不然就像我爹,就會像葛爺家的牛一樣任人宰割!」 

  母親驚詫的望著大奎,感覺是那麼陌生:「兒啊,咱做百姓的就要守本分。可不敢瞎想啊。」 

  大奎怒道:「本分就是監工不滿意便被活活打死?」 

  望著母親憔悴的臉,大奎流著淚走到一邊『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娘,孩兒想出去學本事。俺不要做爹那樣的人,俺不做挨宰的牛」。 

  母親流著淚問:「兒啊,你要去哪裡?」 

  大奎道:「天台山,飛雲觀。湯大哥臨走時給俺寫了一封書信,要俺去找他的師叔痴心道人學藝」。 

  母親又問:「那你要多久才回來?」 

  大奎猶豫了一下道:「至少三年」。 

  母親見大奎心意已決,無奈之下便道:「要走不急於一時,再和為娘待一天。和娘說說話。」母子二人抱頭痛哭。 

  第二天天一亮,大奎便早早起來。替娘劈了一大堆柴禾,水缸的水挑滿。這些做完已是日上三竿。母親給大奎準備了一個包袱,裡面是幾件衣服,兩雙布鞋及一包乾糧。母親親手給大奎繫於背上,又取來一隻水葫蘆掛於大奎腰間。做完這些又從屋裡拿出一個布錢袋塞於大奎懷裡,並不住的叮囑道:「兒啊,在外不比在家裡。處處小心,遇事莫要與人爭執。咱村的先生不是說過嗎,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退一步…咋說咧?」 

  大奎呵呵笑道:「退一步就退一步,愛咋說咋說!呵呵呵。」 

  母親伸手細細整理著大奎的衣襟包袱,佯裝生氣道:「看你這孩子,咋這不著調咧?娘跟你說的,你可要記住了。」 

  大奎笑道:「放心了娘,俺不是那樣的。打小也沒惹過事啊!」 

  母親再三叮囑:「可要記著了,天冷了就多穿衣服,餓了就吃飯,可別不捨得花錢。你拿回來的錢,娘留了四十兩在家裡,什麼時候等你回來了就給你娶個媳婦。你在外面得學著照顧好自個啊?」母親一如既往的嘮叨,直至把大奎送至村口。 

  此刻正是暖陽和煦,巳時不到。秋風吹的村邊的楊樹林子沙沙作響,憑添幾分離愁。大奎望著母親半白的華髮,不由流下淚來:「娘,傻蛋這次出去,一定好好學本事。等傻蛋回來,娶個媳婦一起伺候您。」說著屈膝跪在地上,磕過三個響頭已是泣不成聲。 

  母親雙目含淚伸手來扶大奎,哽咽道:「俺那兒啊,娘在家等著你回來。快起來快起來,地上涼!」 

  大奎起身再次看了看母親,這才一狠心轉身離去。身後遠遠傳來母親的叮囑:「兒啊,早去早回啊!」大奎聞言不敢回頭,生怕一回頭便沒了離家的勇氣。 

  秋風捲起幾片落葉幾根枯草,在村口的路上打著轉飄入路旁的溝壑。母親站在村口望著大奎漸行漸遠,臉上濁淚便不曾斷過,伸手攏了攏鬢邊灰白的華髮,母親深深嘆了一口氣。自己的孩子自己疼,大奎自小憨直少不更事,何曾出過遠門? 

  老話說:兒行千里母擔憂,大奎的離家彷彿抽去了母親的主心骨一般,母親直到大奎的身影消失不見,猶自在村口站了半響,這才失魂落魄般的轉過身向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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