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單親母女

  這天早上交完班兒，郄宏財一走出醫生辦公室，謝靜媛就「啪」地把病歷夾往桌子上一摔，噘著小嘴兒生起了悶氣。「怎麼了小謝？是不是跟男朋友鬧彆扭了？瞧那嘴噘的，能拴一頭驢！」「人家在為你氣不憤兒呢，你老人家可倒好，還往人家嘴上拴驢！」謝靜媛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嘴噘得更高了。「我有什麼可讓你氣不憤兒的？說出來聽聽！」童克疾是搞臨床心理學的，很注重自己周邊人的心理問題，尤其謝靜媛這樣的女孩子，應該正是無憂無慮的時候。「那郄大夫也忒雞賊了吧？就21床那個白血病患者，聽說媽媽、外婆都是單身母親，又沒什麼錢治療，據說還在申請減免床位費呢！郄大夫看到沒什麼利可圖，來了個一推六二五——收到師父您負責的床位上來了！看到這種小人我就來氣！」謝靜媛邊說邊又拿起那個病歷夾又摔了一下：「師父您怎麼就這麼好脾氣呀？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就因為您是個軟柿子，所以人家想怎麼捏就怎麼捏！」


  人民醫院有個奇怪的分配原則，就是每組醫生分別負責多少張床位，獎金的分配以本組負責床位的收入相掛鉤，這樣一來，就出現了郄大夫將沒錢治療的患者收到別人負責床位的情況。童克疾當然不是傻子，但人家得了白血病又沒錢治療，本來就很讓人同情的了，自己是醫生，怎麼還能為了幾個獎金把病人推來推去的呢？於是平心靜氣地道：「有句古詩是怎麼說來著？『日出扶桑一丈高，人間萬事細如毛。野夫怒見不平處，磨損胸中萬古刀』，我看你呀，『小謝怒見不平處，嘴巴噘得比天高』！走，跟我查房去！」童克疾不想和一個女孩子去講什麼醫者仁心、職業操守什麼的，也不想講什麼忍字心頭一把刀之類的處事哲學，他知道，謝靜媛發泄一下很快就過去了。


  21床是個五歲的小男孩兒，名字叫作杜兜兜。陪伴杜兜兜的是一位五十多歲年紀、乾淨、利落、身材清瘦的阿姨。見童克疾領著一干人等進來，阿姨搶過來一把抓住童克疾的手：「董醫生咧，」接著便是一大堆吳儂軟語堆砌而成的哭訴。童克疾是北方人，聽不懂純正的吳儂語，求救似地看了看謝靜媛。謝靜媛畢竟是個孩子，見童克疾向自己求救，不免有了幾分得意，早把剛才對郄宏財的怨忿忘得一乾二淨了。經謝靜媛一翻譯，童克疾弄清了那阿姨哭訴的大意：杜兜兜是她的外孫，她和女兒很命苦，都碰上了薄情的男人，本來小外孫給自己和女兒帶來了許多歡樂，人說女兒是媽媽的小棉襖，那外孫就是自己的肚兜兜了，因為自己姓杜，就給他取名杜兜兜。不曾想，去年兜兜被診斷得了急性淋巴細胞白血病，從此家中就陷入了困境。女兒雖然在一家外企上班，但每月五六千元的收入比起昂貴的治療費來根本就是杯水車薪，無奈之下，自己只好去給人家當保姆，但最後還是花光了所有的積蓄。為了省錢，兜兜從市兒童醫院轉到了這裡。聽同病房的人說，童醫生很能體貼患者的困難，一見童克疾就知道是個好心人。最後總結一下這位杜阿姨哭訴的中心意思就是：外孫住在你童醫生這裡，少花錢或不花錢也要治病！童克疾和許多類似的患者及患者家屬打過交道，望著杜阿姨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哭訴和小兜兜那清澈的不諳世事的眸子，童克疾不免又在心中惻隱、悲戚了一番，好言相勸了半天才總算脫出身來。剛走出病房沒多遠，就見一細長腿的美女用高根鞋后根用力敲擊著地面急慌慌地衝進門去。


  「咦？師父，這不是第一天替您女朋友送飯的那位美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