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熊前護女
張愛米終於打電話來了。但令童克疾有些納罕的是,張愛米選的見面地點竟然是靖南市野生動物園!這無論如何也不是個談事情或者談戀愛的地方啊!可是,當童克疾表示驚訝的時候,張愛米卻道:「有人追你都得月樓改成肯德基了,你就不能為了追我上島咖啡改成野生動物園?」「喂喂喂,咱得說清楚啊,可是你追的我!」童克疾說完這句話又覺得很多餘,是啊,跟女人較什麼真兒啊!於是嘆息一聲:「算了,你說動物園兒就動物園兒吧!你的地盤兒你做主!」「呵呵,我喜歡你的幽默!」童克疾把愛米說成動物,但她並不生氣!
野生動物園離市區大約有20公里,有一條公交線路可以通達。到達野生動物園那大象鼻子造型的大門前,童克疾看了一下手錶——比約定的時間已經遲到了20分鐘。
由於現在手機普及了,並且手機上都有時間顯示,許多人已經不再戴手錶了。童克疾之所以仍然保持著戴手錶的習慣,是因為前妻費淑清的緣故。費淑清是一個追求生活品質的人,她說一個男人,就算吃不上飯也不能忽略四樣東西:一條領帶、一雙皮鞋、一條腰帶和一塊手錶。童克疾的手錶是一塊「百年靈」深海系列機械錶,那是費淑清送給他的結婚一周年禮物。費淑清本打算為童克疾買塊勞力士,但童克疾嫌太貴,可又不便明說,只說「勞力士,聽上去象是勞累死!」於是費淑清便買了這塊「百年靈」,取「百年合好、信物顯靈」的意思。可沒想到婚後沒幾年費淑清就「黃鶴一去不復返」了,可見「百年靈」也並不真靈。童克疾之所以仍然戴著它,一方面宣誓自己並不信那種宿命的東西,另一方面是因為,除了童彤之外,這塊手錶已經是費淑清留給自己唯一的東西了。
由於動物園門前廣場上正在進行卡通動物表演,童克疾很難在人群中找到張愛米,正要打電話給愛米的時候,只聽耳旁「噢唔,噢唔」兩聲吼叫——一大一小兩隻毛茸茸奇怪的「動物」沖自己喊「我要吃了你,我要吃了你!」邊喊邊用兩隻前蹄在童克疾的身上亂刨。童克疾笑道:「我不怕你們,自然法則告訴我們,有蹄子的動物都是吃草的!還不快快現出原形!」
「你們……你們是怎麼……在一起的?」令童克疾吃驚的是,張愛米和童彤竟然同時從「動物」造型中現出了人形。「張阿姨是我們少兒藝術團的形體老師,也是我拍廣告的搭檔!」童彤看出了童克疾的疑惑,看得出,她和愛米已經混得非常熟了。張愛米在一旁壞壞地笑著,臉上是那種小孩子般小伎倆得逞后的得意表情。
三人來到停車場,愛米吱地一聲按動手中的遙控,一邊把車鑰匙扔給童克疾,一邊抱起童彤,拉開車門坐在了寶馬x5的副駕駛座位上道:「枕頭們(gentlemen),為我們累得死(ladies)當一回司機吧!」「咱是窮人,不會開車……」,童克疾裝蒜。「你會!」愛米笑著看了一眼童彤,童彤也是一臉賣主求榮般的壞笑。
寶馬x5和其他幾輛私家車一起,隨著一輛裝了鐵柵欄的觀光車進入了猛獸放養區。隨著大鐵門咣啷一聲關閉的聲音,老虎、熊、野豬等猛獸瞬間從樹后、草叢中現身並快速向觀光車圍攏了過來——看來觀光車裡的遊客經常為動物們餵食,長此以往漸漸形成了條件反射。觀光車裡的人們在興奮地看鐵柵欄外面的野獸,鐵柵欄外面的野獸也在看鐵柵欄車裡的觀光客。童克疾心想,也不知道,到底是鐵柵欄裡面的觀光客在參觀鐵柵欄外面的動物,還是鐵柵欄外面的動物在參觀鐵柵欄裡面的觀光客。
「爸,老虎和野豬在一起,那老虎為什麼不吃野豬啊?」童彤的頭腦中顯然沒有童克疾那種近乎繞口令般的彎彎繞和邏輯思維,她很奇怪,這些童話中互相殘殺的猛獸,為什麼現在會如此和諧相處。「這你就不知道了吧?」童克疾似對童彤又似對愛米似地賣弄著:「人們平常都說老虎是森林之王,其實呢,它們在江湖上的排名應該是這樣的——一熊、二豬、三老虎!排名第三的老虎,怎麼敢去惹排名第二的野豬呢?而野豬和黑熊呢,一般也不會主動去攻擊老虎,畢竟大家都是高手,用不著生死相殘……」。「既然它們不互相吃,那它們吃什麼呢?」「它們吃比它們更加弱小的、只會跑不會反過來和它們拚命的,比如羊啊、鹿啊……」。正說話間,一隻活雞突然從前方鐵柵欄觀光車上撲棱著翅膀飛了起來——有遊客在用活物餵食了。只見一隻黑熊突然直立起身子,右前掌在空中輕輕一抄,比姚明抓籃板球更為輕鬆精準地把活雞抓在了掌中,轉瞬之間,活雞已經只剩了一團雞毛。幾乎與此同時,副駕駛座上的愛米猛然把童彤抱在懷裡,用雙手捂住了她的眼睛。童克疾側過身去,認真地向愛米投去了感激的一瞥,愛米則愛撫地撫摸著童彤的秀髮,像是母親呵護著自己突然受到了驚嚇的孩子。
寶馬x5繼續前行,在童克疾與愛米之間頓時增加了幾分柔情。「阿姨,剛才那隻雞呢?我只看它從車上飛下來,後來,後來就看不到它了!是不是飛上樹了?」孩子畢竟是孩子。愛米看了童克疾一眼,童克疾知道她怕童彤難過,但還是一本正經地說:「被黑熊吃了!」童彤伏在愛米的身上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在國外,是不允許讓小孩子看活物餵養猛獸的,一些動物保護組織還經常會組織遊行抗議……」,愛米邊輕輕拍著童彤後背邊道。「雖然我們不贊成讓孩子親眼目睹血腥的場面,但我們也有必要讓孩子認識到這個世界上殘酷的一面……這確實是一件很矛盾的事情。佛家說,沒有霹靂手段,難顯菩薩心腸,你保護了弱者、保護了雞,但同時,你不也傷害了強者、傷害了熊和老虎等這些以雞為食的動物了嗎?」「我討厭臭黑熊!啊啊啊啊……」,童彤為與世長辭的弱者不平,邊哭邊憤怒地指著窗外的黑熊道。黑熊繼續假痴不癲、不慌不忙地在觀光車周圍逡巡,頭腦中或許正在上演著一個「守車待雞」的故事,絲毫也不理會別人的愛也好、恨也罷。
童克疾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笑指著張愛米對童彤道:「童彤你不知道,就你張阿姨剛才抱你的那身手,比那黑熊還要敏捷十倍,不,百倍!」「張阿姨才不是黑熊呢!」童彤顯然不同意把她可愛的張阿姨比做那吃了她心愛的雞的黑熊。「童克疾先生,你要注意喲,現在國際形勢是這樣滴,今後我們三個人是——二——比一!」愛米得意地邊說邊比劃著。
童克疾陷入了孤立,一種美妙的孤立。他以前對「美麗的錯誤」這種說法很是嗤之以鼻,但現在,他太佩服那個發明「美麗的錯誤」一詞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