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苦靈在福樂家裡住了快半個月的時候,接到了她的父親苦博的電話。苦靈一直沒告訴家裡人她這幾個月來的逃離生活。

  但是苦靈不想再隱瞞了,她下定決心要嫁給福樂。就算他家生活並不富裕,對苦靈來說甚至可以說是家徒四壁。但是苦靈愛他,眼裡心裡都是他,只要有這一點,就足以讓苦靈無視或者抵消所有這些貧窮的現象。愛屋及烏也不過如此。

  一家子人住在這套一百二十平的房子里,拘謹又不方便。有時候也會因為雞零狗碎的事吵吵鬧鬧的。但這個時侯的苦靈覺得這是一種平常人家裡的幸福。

  苦靈並不討厭。因為他們的磕磕碰碰與她無關,他們對她還是客客氣氣的。除了福樂把她當親密的愛人。他們只當她是客人。但又有什麼關係呢?苦靈哪裡懂這些曲折的人情關係。

  她在乎的人只有福樂,只要福樂愛她,她就可以遷就他的家人和他的貧窮。她終究還是一位不知人間疾苦的不為生活所迫的女孩。在她二十一年的生命里,她一向活得輕鬆自在,至少在金錢方面。

  所以當她的父親聽到她跟著某個他沒見過面的男人回家的時候,他從一開始的震驚到不可思議然後氣急敗壞,一系列的情緒操作都不能夠表達出他的心情。

  苦博雖然嚴厲,但是作為父親,他是深愛自己的女兒的,何況他才這麼一個女兒,從小吃喝不缺,像公主一樣養在他鑄造的城堡里。上了大學,他才稍微放手讓她去追求自己的理想。

  因為他信任她,信任她的眼光,信任她對人生的追求層次不會低。因為他給她的起點已經很高了。但是苦博錯了,他給她的只是物質上的富有,卻忘了苦靈真正缺乏的渴望的是帶著溫暖的愛。這樣的她,很輕易就被像福樂這樣的男人給騙了。

  苦博在電話里,從一開始的嚴厲呵責到慢慢的好言相勸,他讓她帶著福樂回來。

  「小靈,你還小,就算你真的要嫁給他,也要先帶回來給我和你的媽媽看看先,女孩子婚嫁要三書六禮的,不是亂亂來的。」苦靈覺得這是她長這麼大聽到過的她的父親講的最多的話了,還是這麼心平氣和的。

  「那好吧,你答應我不要為難他。我就回。」苦靈想了想,覺得父親說的確實有道理。

  她的母親杜鵑晚上八點多給她打了電話,一開始苦靈沒接到,等看到的時候已經是第五個了。苦靈皺眉接通那個看著心急如焚的電話。

  電話里立馬傳來母親杜鵑焦急和隱忍的聲音:「阿寶,我聽你爸爸說了,你怎麼這麼不乖啊,是我們對你不好嗎?你這樣讓媽媽怎麼辦?媽媽的臉都要被你丟到太平洋底下了。」

  苦靈拿著電話貼在耳邊,一言不發,她的大腦是空白的,她知道她這麼做是傷了他們的心,但是她最不喜歡的就是別人說她丟臉。甚至很反感這句話。她的前男友也說過,她就這麼的不堪嗎?總讓她親近的人覺得丟臉。

  既然這樣,她就不回去了。苦靈沉默的掛了電話。任憑杜鵑接連打了好幾個電話,她也不接。她心裡窩著火,這火壓在心口悶悶的,她覺得此刻她的臉色是不好看的。她從小都很乖的,對父母也言聽計從,很少這樣放任自己內心的不滿。

  所以當福樂來喊她吃午飯的時候,她躺在那張一米五的小床上,只抬眼看了他一下,就不說話了。

  福樂走進來,貼著她坐著,「怎麼了?」

  苦靈望著那雙清澈的眼睛,眼前的這個男人,是個知冷知熱的男人,為什麼他們都說他不好呢?至少現在他對她是好的。

  「沒什麼,就是不想吃而已,太冷了。」苦靈給了他一個牽強的笑臉。

  「那好吧,等你想吃的時候,再跟我說。」福樂給她掖了掖被角關上門出去了。

  客廳里,福母問福樂:「她怎麼了?是不是想家了?」

  「應該是吧。」福樂敷衍道。「我們先吃吧。」

  張婷撇撇嘴:「大小姐脾氣吧。」

  福母瞪她,「吃你的飯。話多!」

  張婷低頭扒拉著碗里的飯。

  福父出門走親戚了,福楚在酒店上班,妹妹福琪去她男朋友家了。

  飯桌上三人各有心思,都不說話,只聽到碗筷的聲音。

  日子就這麼平淡無奇的過著,苦靈也沒要帶福樂回去。她甚至都沒有告訴福樂這件事。

  三天後的一個傍晚,當那個火紅的夕陽緩緩落下的時候。苦靈跟著福樂從超市裡回來,在樓下的大門口看到了她的父母。苦靈腳步遲疑,臉上喜憂參半。因為大半年不見了,她多少有點喜悅。如果不是因為前幾天的不愉快,她想她是可以給他們一個擁抱的。

  但此時此刻,苦靈更怕他們不分青紅皂白的指責她,呵斥她。她五指扣緊福樂粗壯的手腕,使力讓他停下前進的腳步。在距離苦博和杜鵑五米的時候,停下了。

  福樂看了看苦靈,又看了看眼前這對穿著打扮得體的中年夫婦。他們的眼睛都注視著苦靈,臉上的神情他說不出來。是恨鐵不成鋼?是心疼?福樂頓悟了,他們是苦靈的父母。

  福樂只知道苦靈家裡條件不錯,但他並沒有細問。苦靈是位有自己主見的女孩,她想說的話,自然會說的。但現在看到面前的這對夫婦,就知道這是非富即貴的人家。那輛停在旁邊的商務賓士,籠罩在夕陽的光輝下越發顯得黑的森嚴。

  「阿寶,跟爸媽回去。」杜鵑放下強勢的姿態,走過來拉著苦靈柔聲說道。她深知苦靈吃軟不吃硬。

  「媽媽,這是我男朋友福樂。」苦靈並沒接她的話,向她介紹了福樂。

  杜鵑掃了一眼身材高大的男孩,並不搭理他。杜鵑忍著心裡的火氣,瞪眼看著苦博:「你看看你的女兒!」

  「叔叔阿姨,要不去我家裡吧,這裡人來人往的,說話也不方便。」福樂看著這架勢感覺暴風雨要來了。

  「小靈,上去收拾東西,跟爸媽去酒店。」苦博無視福樂,他對這位把他女兒騙來這裡的男孩沒有任何好感,甚至恨不得揍他,但是他的身份在那裡。所以他選擇無視他。

  「我不回去,爸媽,我愛的人在這裡,他在哪裡我就在哪裡,你們走吧,如果你們接受他,那麼過幾天我再帶他回去,如果你們不接受,那就當沒有我這個女兒吧。」苦靈覺得這是她這輩子說過的最不孝的話了。她其實並不是真心的,她就是想要逼她的父母,讓他們接受她愛的人。

  苦博和杜鵑頃刻間眼睛里裝滿了不可思議,他們不相信剛剛這話是從他們養育了二十一年的女兒嘴裡說出來的,她那麼乖順的一個女孩,怎麼才幾個月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苦博一巴掌扇了過去,那打在苦靈臉上清脆的巴掌聲,也掩蓋不了他內心的心痛聲。苦靈大眼裡溢滿淚水,五指捂著那火熱的臉,聲音哽咽著:「你們走吧!以後我的一切都不用你們管!」說完跑進樓里。福樂拘束不安的跟苦家父母道歉:「叔叔阿姨,我去勸勸她,實在抱歉。」焦急地跟著苦靈身後跑進去。

  門口看熱鬧的人指指點點的,苦博和杜鵑頭一次碰到這種目光,心裡更加煩躁。但也知道,物極必反,今天就先回去了。苦博心想:這孩子表面乖順,實則心裡倔的很。如果沒有他們,往後的日子,不知道要受多少苦。而她從未吃過苦,哪裡懂得苦頭在等著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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