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八章 混亂起（二十八）——問道於心
「做自己認為值得的事，不後悔自己曾經做過的事，那便是我的道。」
「我已經得到了我想要的心中平靜，何必讓別人的是非觀來影響我的情緒？」
凌冰仔細咀嚼著楊葉的這幾句話，默然不語。
顯然，楊葉並不是不清楚，他的付出換來的是什麼。可是，在他選擇付出時，他就沒想過會收穫什麼。他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讓自己心中不留遺憾而已。做過了，內心平靜了，哪怕是流血受傷，他也認為值得。
至於其他人怎麼想，又於他有什麼相干呢？
所以，楊葉雖然才剛剛成為修真者，其實卻早就有了自己的道，那是守護之道，無悔之道。反觀她自己，雖然前世修鍊到了元嬰期，今天再次修鍊到了金丹期，卻一直沒有明確找到自已的道。
如果勉強硬要找一個相似的道的話，其實她走的更像是無情道。
了斷塵緣，一心向道，為求長生，不沾因果。雖然她一直不承認自己走的道是無情道，事實上，她一直以來的做法，和修鍊無情道的修者者真的很相似。
大道無情。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在天地的眼裡，對萬物一視同仁，不會因仁慈而有所偏愛，任由萬物自然運作而不加干預；不因人富貴美麗而偏愛，也不因人貧窮醜陋而歧視。看似冷漠無情，卻給與所有生命一樣的生存機會。
所以，在綠源大陸，被修士們認可的真正大道即為無情道。凌冰從小接受的理念便是大道無情，斷情絕欲，謹守本心，不沾因果。
為減少凡塵因果，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綠源大陸的修真者們從凡人間分離了出來，單獨聚居於修真界。
所謂的修真界，其實就是一個大陣，一個超大型的聚靈大陣，將修真界從凡人界里單獨隔離開來。
這是綠源大陸的那些修真大能們，耗費了大資本和大力氣，布成的一個聚靈大陣。這個聚靈陣可聚集凡人間的絕大多數靈氣於修真界，以供修士們修鍊。
從此以後，凡人界的靈氣越來越少，凡人中生而有異的人類越來越少，最後連有靈根的孩子也越來越稀少。道，在凡人界徹底成為了一種傳說。
道，不再是道，反而更像是盜。盜天地造化於已身，盜他人氣運於已身，整個修真界便是一個大盜。無情道變成了真正的無情盜，極度的冷酷、自私，除已身外再無外物，哪怕再多他人無辜死於自己面前也絕不動容。
可是這樣的修真界，卻並沒有因此而興盛繁榮，大道昌盛。相反，大道有成的修者卻越來越少，巔峰修者的境界也越來越低。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再也沒有了飛升的傳說。慢慢地，沒有了大乘、渡劫、合體、分神，到了凌冰生活的那個時期，甚至連出竅也成了一個傳說。
元嬰成了當時綠源大陸的最高成就。
修真界大部分的修者認為，綠源大陸之所以淪落到如此境地，並不是他們資質不如古人的原因，而是因為天地靈氣日益枯竭。如果修真界的靈氣能重新恢復到上古時候，他們也能像上古時候的大能一樣，修到更高的境界。
所以，此為天之禍，非人之過。
可是，真的是如此嗎？
凡人界的靈氣被瘋狂吸入修真界，所以曾經的修真界曾經風光一時，無數的修者白日飛升，破開虛空，升入上界。可是凡人界，卻因為靈氣日益枯竭，惡風頓起，靈木不生，山體滑坍，地龍翻身，無數普通生類死於日益惡劣的環境。更有某些修鍊魔道功法的人，血祭普通凡人，抽魂奪魄，赤地千里，怨氣衝天。
凡人皆螻蟻，何必太在意！
就算是凌冰自己，雖然從凡人中來，但是當她修為日高的時候，回過頭再看那些壽元短暫不足百年的普通凡人時，何嘗不是以一種高高在上的姿態？
凌冰垂下眼瞼，突然陷入了沉思當中。
道是什麼？
無情道真的是正道嗎？
如果無情道真的是正道，那麼為什麼上古時候，只有修真界剛剛從凡人界脫離出來的上千年間，短暫的興盛之後，是修真最高境界的日益倒退？
還是說，其實他們所有人都理解錯了無情道的真正意思？
凡人真的是螻蟻嗎？還是，凡人才是修真者興盛的基礎？
凌冰不知不覺地盤膝坐於地上，左臂支撐在膝上，左手抵額，閉上了眼睛。
她前世，花了五百年的時間，最終修到了元嬰境。
在此期間，她也曾在築基有成時，回到俗世，探望她的那些血脈親人。
可惜，彼時，父母已然不在，兄弟姐妹也僅余最後一個小弟垂垂老矣。至於兄弟姐妹的後人，與她雖然有血緣上的關係，但與她而言，完全就是形同路人。
子欲養而親不在。
當年的凌冰心中是遺憾的。為了她心中的長生之夢，她毅然拋家棄親，與父母間的親情，實際也只不過存續了十三年而已。
當年的她走得毅然決然，卻不知道作為父母雙親，他們當時心中又是作何滋味？是否痛，是否不舍？是否念念不忘？
修真路上一路走來，步履匆忙，她沒有時間停下腳步去想，如果當年沒有遇到那個馭獸宗的弟子，沒有救下他，沒有踏上修真一途，她的命運又會如何？
她從凡人界來，可是在修真以後，卻也忘了自己凡人的出身。與其他修道者一樣，她也是盜。她看見了凡人界因為靈氣潰乏而出現的一系列天災，卻從未想過，要去改變些什麼，哪怕是她修到了當時綠源大陸的最高境界元嬰境。
在她心中，大概也是認同「凡人皆螻蟻」的說法吧！
她一直以為她的道是長生之道、逍遙之道，所以，雖然重生於藍星，可是她卻並不真正認可自己藍星人的身份。她的姿態一直是高高在上的，就算是對花小九、對楊葉、對小彩、對馮天放、對紀智，心中也自然帶著一種優越感。她是修真者，她是獨一無二的仙人，她可以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主宰別人的生死。
但是她的內心平靜嗎？她的內心滿足嗎？除了長生是有明確的方向外，她的心真的逍遙嗎？
凌冰嚴厲地拷問著自己的內心。
不，除了長生和孤獨，其實她的內心如同一片荒漠，從來沒有真正的滿足和逍遙。沒有親情，沒有友情，沒有愛情，連寵物之情都沒有，無論是得到還是失去，都只能是自己一個人品味其中的滋味。
她努力修仙，求得長生，為的難道是永恆的孤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