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四章 相遇而不識
趙漣漪捂著額頭,嘆了口氣,有一剎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即使白澤被她拍了一巴掌,仍然像死豬一樣不曾醒來。
趙漣漪拿著一些儒院特製的治外傷的藥粉,灑在白澤的裸露的上身的密密麻麻的傷口上,這藥粉算是最好的了,就算不留疤痕,以後長出的皮膚也會與身體其他地方不一樣,是那種紅與白斑駁的醜陋痕迹。
趙漣漪慢慢抬手至胸前,然後按在白澤的胸口上,頓時有一股強大的氣外泄,吹著趙漣漪的髮絲舞動,她的眼神專註認真,也在強忍著自己的內傷,她的身體里一直有內傷不曾好,這算是舊傷。
白澤身體里整個氣的循環的系統都枯竭了,她只能以這種損耗自身的方式渡氣,刺激激活白澤的氣海。
氣生血,血生力,鍊氣者的身體沒有那麼脆弱。
只是一刻鐘,趙漣漪的臉色就極度的蒼白,病態的蒼白,然後過了很久才轉為紅暈。
她低聲的喊著白澤的名字,「白澤,白澤,喂,喂……」
空空蕩蕩的房間中沒有別的物事,除了有一張石桌子就是一個石床,她定定的看著白澤的臉,伸出右手,食指點了點白澤的臉,用力的點出一個凹陷,然後收手,然後再點,白澤還是沒醒。
白澤臉上的凹陷一會有,一會無,趙漣漪獃獃的,眼睛大而清澈,就像那一彎青青的湖水,這湖水看似一見到底,裡面包含著什麼卻只有她自己清楚。
「你的緣分就快來了,如果能,最好避開這段緣分,桃花與月光是相剋的。」
趙漣漪想到這段話又有點好笑,桃花劫與桃花有什麼好躲的呢。實際上這緣分從很早的時候就註定了,她這樣的人,不可能在知道白澤有危險的時候,裝作沒看到,在她的心中,白澤是她的朋友,即使白澤已經遺忘了她。
當初,她在知道要找水紋青龍佩的時候,她其實第一時間就想到了白澤,她很清楚,自小開始,那塊玉佩就一直掛在白澤的胸口,白澤才是水紋青龍佩的主人,趙漣漪從一開始就知道。
所以她在看到白澤的舅舅身死的時候,特地買了一副棺材送回去,其中有義氣存在,更多的是她想看白澤的反應,果然白澤還是去了,拿著把刀就去了。所以就算白澤當初沒有實力打不過黑鴉道人,她都會幫忙的。
她想看看,多年過去了,記憶中那個當初拿著樹枝喊著天下無狗的中二少年是不是還是那般的有勇氣,結果是白澤到底還是驚艷到了她,在她心湖驚起了好大的一圈漣漪。
驚艷,一刀就驚艷了。
那夜在象山街他作為一個未入星態的人,一出刀就驚艷了所有人。,他崛起的太快,江湖人有許多人都嘲笑他。在趙漣漪心中卻是噗之以鼻的。
他是一個刀法出眾,修行如過山車般的天才,硬頂地獄盟,成魔教教主,敗江南七劍,攻心三公子,只是短短一個月,白澤就干成了許多江湖中的青年人最想做的事情,還有一個玩笑般的刀鬼的名號,現在也是頗為響亮。
不管好名還是壞名,但總是有名聲的,江湖都在渴望名聲,他卻棄如敝履。
白澤給她的感覺就像是一個絕世高手被人廢掉武功打入凡塵,但仍舊笑呵呵的不在意,重新修鍊也是那麼快,那麼的不管不顧,彷彿很急切,很急切的去證明或者尋找什麼。
為什麼這麼急切呢?尋找什麼呢?就連玉佩他都毫不在意的送給了她。
趙漣漪做夢都想不到白澤是為了她。
趙漣漪做夢都想不到白澤卻是醒了。
白澤睜開眼睛定定的看著她,兩人大眼瞪小眼。
白澤沒有關心他為什麼赤裸,他的手定定的抓住了趙漣漪點在他臉上的手指,讓他的臉頰有點癢的罪魁禍首。
白澤虛弱的笑道:「這是哪?」
趙漣漪愣愣的問:「你幹嘛?」
兩人幾乎同時出口,異口同聲,都是下意識的反應。
白澤道:「沒幹嘛啊,有點癢。」
趙漣漪抿了抿嘴唇,倒是沒有抽出白澤握著的手指,她道:「這是雨娘娘廟的一間空置的香客房,建的的年代比較早了,算是古建築,平日里也沒什麼人修繕,現在的香客房,不在這個方向,周圍也沒什麼人的。」
「好吧。」
白澤朝趙漣漪笑的唇紅齒白,放開了趙漣漪的手指,然後嘗試著撐著手臂坐起來,他的全身都是撕裂的傷口,稍微一動就有未合璧的傷口流出血液,但是白澤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他前世畢竟是將軍,這種小傷真是小兒科。
趙漣漪要扶他,白澤擺了擺手。
白澤在潮濕的褲子口袋裡摸啊摸,摸出一個青花瓷酒瓶,二話不說,就對嘴裡灌。每當痛苦或寂寞的時候,他都想喝點酒,這甚至成為了一種習慣。愛喝酒的人不是因為酒能給他多少歡愉,因為寂寞所以喝酒,酒能助興,喝酒也是喝的一個寂寞的味道。
趙漣漪似關心的皺眉道:「這個時候還喝酒?」
白澤咳嗽了一聲,擺手笑道:「藥酒。」
白澤連灌了幾口,然後暢快的呼了口氣,然後百花香氣在空間中飄蕩。
趙漣漪皺著鼻子聞了聞,道:「百花釀?」
白澤點頭:「是。」
趙漣漪伸出手道:「我嘗嘗。」
白澤隨手把酒瓶扔給了趙漣漪,他也有著男人的齷蹉心思,他很好奇趙漣漪會不會對嘴喝,因為酒瓶的口上算是沾滿了他的口水。
果然趙漣漪沒有,她拿著酒瓶離嘴有一點點的距離,然後張開嘴,直接倒,倒了一大口。她的全身濕透了,但卻沒有脫一件衣服,她的頭髮潮濕服帖的黏在臉上,嘴邊和脖子上不可避免的沾上了酒液,與她蜜糖色的肌膚襯在一起
有一種特別的美感。趙漣漪有著一張婉兒的臉,但比起婉兒,她的眼神中多了一絲不可磨滅的堅毅,這股堅毅是經過了許多的磨難與痛苦才增添在她的生命中的。
白澤定定的看著她,看的有點痴了,看到她,他總能想起過去很多的事情。
她喝的有點急,抹了一把嘴道:「味道很古怪,入口的時候沒感覺,喝下去的時候卻很強烈,這酒能出名還是有道理的,只是可惜有價無市。」
一般沒有直接對嘴喝的時候,只能代表兩人的關係不夠親密,這個細節白澤明白,倒也沒有什麼沮喪,白澤笑的很開心,起碼她不排斥他。
趙漣漪要把酒壺遞給白澤,白澤卻擺了擺手,「你喝吧。」
江湖兒女不拘小節,白澤以為兩人間有著一股類似於靈魂契合的吸引力,他覺的這是因為趙漣漪就是婉兒的緣故,他從沒有想過,他很早之前就認識她,認識那個記憶中模糊的邋遢的喜歡流著鼻涕像跟屁蟲一樣的小女孩。
人的一生中每時每刻都在經歷不同的事情,每時每刻都在遺忘,沒有誰能真正的記得許多的事情,除非執念很
趙漣漪這時候想起了一件事情,她問道:「對了,你是怎麼打敗紅衣老頭的,我至今沒有想明白。」
白澤靠在牆上,伸直雙腿,笑的唇紅齒白道:「因為你啊,我才能贏。」
趙漣漪一副你說笑我不理你的表情,道:「能說說嗎,我很好奇。」
白澤聳聳肩道:「說來你可能不信,我不記得了。」
趙漣漪卻笑道:「我信。」
白澤眼神空洞的望著外面的雨幕悠悠道:「說來你可能不信,我自創了一種刀法,這種刀法有八招,我叫它風鈴八刀,但是我只能記住前四招,至於后四招,不管怎麼想,甚至連名字都記不起來,也不知是時間太過久遠,還是我自己本身的記憶出了問題,總是缺少一個契機。后四刀是魔刀,這種力量不應該是我該有的,我其實對這種力量渴望而又畏懼,渴望更強大的力量到可以保護身邊所有的人,畏懼的是這種力量我不能掌控。當然如果不是你在我身邊,我估計想不起來的,現在,又忘了,只記得名字。」
趙漣漪道:「和我有什麼關係?」
白澤道:「因為你是婉兒啊。」
趙漣漪道:「我不是。」
白澤道:「你是,你只是沒想起來,我的刀可以和風鈴契合,而你的琴音可以和風鈴契合,三者合一就是風鈴八刀。你彈的八魂鎮魔曲,是一首古老的安魂曲子,也只有你會彈,如果能在聽到這首曲子,我定可以完完整整的把這八刀記起來,使出來,這后四刀卻少的契機就是你,我創出這八刀也是因為這曲子。」
趙漣漪聽的一頭霧水,搖頭道:「我雖然不明白你在說什麼,但我想你可能弄錯了什麼。」
趙漣漪面色淡定,但是眼神卻是出神不知在想著什麼,喝酒的時候,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還是不在意,她的緊抿的嘴唇卻是碰到了青花瓷酒壺的壺口,那個本沾滿了白澤口水的壺口,然後慢慢的用緊抿的嘴唇包裹進去,對著嘴喝酒。
白澤注意到這個細節,笑意爬上了眉毛。
白澤眉飛色舞的笑道:「你能說說當初我是怎麼出刀幹掉那紅衣老頭的嗎?我忘了。」
趙漣漪坐在了床邊的一側,回憶著慢慢描述道:「當時你我被那老者的道境困住基本算是已經敗了,根本沖不出去,但是有一刻你忽然瘋了般的不管不顧的對著那老頭沖了過去,你的眼神里有火,一股火焰燃燒了起來,然後你揮手,一刀脫手而飛,刀光一閃,直接就穿透了那老頭的心臟,然後就結束了,我至今都想不明白。」
白澤詫異道:「就這樣?」
趙漣漪道:「就這樣,就這麼簡單,簡單的奇迹。」
白澤又道:「當時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趙漣漪望向了檯子上的黑雲刀道:「也不知是不是幻覺,你的刀,在那一剎那變色了,變成了漆黑如墨的顏色,彷彿要吞噬周圍所有的光影,你這把刀很詭異,然後也不知是不是我幻聽,我好似聽到了一種奇怪的聲音。」
白澤點頭道:「是風鈴的聲音?」
趙漣漪皺眉思索道:「風,鈴?好像是這樣,我也記不清了,很詭異。」
風鈴八刀之所以被他的父親趙奢稱為魔刀,就是因為見到這刀法的人都會聽到風鈴的聲音,這風鈴的聲音可以響徹在中刀者的心中,而且被這刀法殺死的人,面上的表情都很奇怪。
至於黑雲刀的變故,白澤是真的不明白,這把刀能成為魔教聖刀不是沒有道理的,找時間他得去問問杜鵑。
果然趙漣漪又道:「那老者死的時候嘴角竟然在笑,不是你的刀法有問題,就是你的刀有問題,這種力量既然你掌控不了,就要慎用,免得自己也被吞噬掉,我聽百花君王提過,有許多的前輩因為畏懼這種力量,害怕被這力量吞噬,而自殺了。還有,我再次聲明一點,我不是你口中的婉兒。」
白澤卻偏執道:「你是的,等我找到九命鳳凰佩的時候,你就知道,我所言非虛。」
趙漣漪本有些嚴肅的臉,又再次疑惑:「九命鳳凰佩?」
白澤道:「和水紋青龍佩一樣,也是和氏璧碎玉之一,你才是這塊玉佩的主人,你只是還沒有和它相遇,我會把這塊玉佩親手送到你的面前。」
白澤的話讓趙漣漪想起自己的身上有著水紋青龍佩,於是她掏出了身上的略帶體溫的玉佩,「對了,這塊玉佩你還是拿回去吧,我當初是想帶著玉佩回儒道院的領功的,但是,我最後沒有這樣做,這畢竟是你的,現在還給你。」
趙漣漪取下玉佩在白澤面前晃蕩著,玉佩遇到自己的主人,卻是散發著迷濛的光影,晶瑩剔透的像是天下最美的寶石,這畢竟是和氏璧,美的動人心魄。
白澤卻笑著搖頭,「寶玉贈美人,先放你這吧,等我找到九命鳳凰佩,我們在親手交換,那豈不是最浪漫的事情。」
趙漣漪的彎曲的長發服帖在臉上,她嘆笑道:「你是還想我被追殺啊。」
白澤雖然虛弱,但是仍然作著承諾:「我會在你身邊保護你的。」
趙漣漪摩挲著玉佩,她還真看不出這玉佩有何作用,她也不明白這玉佩為何會引起江湖人巨大的興趣,感覺就像是大家都一窩蜂哄搶的東西就一定是好東西一般,其實又有幾人真正明白它的價值。
趙漣漪再次很慎重的問白澤:「你真的不記得我了?我們其實認識。」
白澤定定的看著她。
趙漣漪卻憂愁的看著雨幕:「如果相遇而不識,那麼相遇也就沒有了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