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 打胎
2008年的嚴寒在經常從噩夢中驚醒,每天早上一睜開眼就是成本,這是所有創業者的真實寫照,所以,創業狗都不敢睡覺,他們幾乎都有一個共同特點,就是從來不分周末和平時,幾乎沒有節假日的概念,等於說是開足了馬力往前沖,天天在創業路上奔跑。別人休息的時候,他們還在無休止地奮鬥,生怕被競爭對手搶了先機。
多年後,有個詞在網路上很流行,叫「睡后收入」,又稱為「被動收入」,意思是不需要花費多少時間和精力照看,就可以自動獲得的收入,它更是獲得財務自由和提前退休的必要前提,例如自持房產物業所獲得的租金、基金或理財產品所獲得的固定收益等。柏波羅和布魯諾關於提水桶和建管道的故事也是一個典型。他們二人受雇,把河水運到村廣場的水缸里,兩個人都抓起兩隻水桶奔向河邊,但柏波羅白天提水,晚上和周末則利用休息時間挖出了一條輸水管道,幾年後他白天不用工作,也能獲得來自輸水管道的收益,而且,比照舊提水桶的布魯諾收入多了n倍。故事很簡單,「睡前收入」就是指必須一刻不停地幹活才能確保有收入來源,實質上是用勞動來換錢。
沒有睡后收入,你還敢睡覺?
不首先獲得足夠多的睡前收入,你又如何能獲得睡后收入?
創業狗嚴寒的業務不如想象中的那麼好,這當然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人們在做計劃的時候總是想得比較美好,嚴寒也不例外。嚴寒盤算著,哪怕一個月只接一個單,一年就是12個,一個單平均服務費5萬元,一年就有60萬元的收入,這對於第一年起步期來說,也算是個不錯的成績。
可現實情況是,嚴寒一個人要身兼數職,談業務、寫方案、做策劃、搞設計、出效果、看數據,彼時24歲的嚴寒還不知道什麼叫累,年輕的身體哪怕辛苦一天,睡一覺起來又是精神百倍。
2008年的中國,互聯網的「民智未開」,哪怕是在改革開放的前沿陣地深圳,依然有許多老闆不懂得互聯網的價值,嚴寒通常要費盡口舌「教育」客戶,聽不懂的,覺得嚴寒在忽悠的,自然不會願意買單,聽得一知半解、覺得嚴寒這人還可以信任的,又相對來說是少數。
「別人家做個網頁網站,頂多兩三千元,華強北還有幾百元就能做的,你這憑什麼收1萬元?」
「效果啊,老闆,你做互聯網只是為了裝點門面趕時髦嗎?把我們的信息傳遞到客戶眼球里,把產品賣出去才是核心啊。」
這樣重複的回答,嚴寒都快說吐了,可嚴寒又不能不耐心地解釋著,畢竟真正的客戶不知道就藏在哪一個問題的背後。
相比這些,到手的鴨子又飛了才是讓嚴寒最鬱悶的,有一次嚴寒覺得談了一個志在必得的客戶,剛開始談得很好,對方老闆對嚴寒很滿意,嚴寒去談了3次,修改過4個方案,到簽協議前的臨門一腳,客戶卻說不做了,
理由是還沒準備好,要等一等。銷售場上,大家都明白客戶說等一等是什麼意思。
這天嚴寒呆坐在辦公室里,突然只覺得一陣眩暈,他搖了搖頭,站起身,這種前所未有的眩暈感隨即就消失了,嚴寒又感覺到辦公室的門輕微地左右晃動了一下,他看了看窗戶,確認門窗都是關著的,心想:莫不是見鬼了?
不一會兒,各種QQ群消息如雪花片一般鋪天蓋地地傳來:「地震了!」「成都有強烈震感!」「西安震感強烈!」「北京感覺晃了一下!」嚴寒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的頭腦,一時間好像全中國都在地震。最終消息傳來,5月12日下午2點28分,四川省發生里氏8.0級強烈地震,震中位於阿壩州汶川縣。地震造成傷亡慘重。
「我靠,我的這個本命年……」嚴寒感嘆道。
是的,嚴寒的這個本命年,中國發生的全是大事,北京奧運、神七飛天、南方雨雪冰凍災害、全球金融危機、中央投資4萬億元擴大內需、314拉薩打砸搶燒暴力犯罪事件、三聚氰胺毒奶粉事故等,哪一件都有成為年度重大新聞的資格。但要說對很多人影響最深遠的,可能還屬汶川大地震,它重新塑造了很多中國人的世界觀和人生觀。但就像恩格斯說的,沒有哪一次巨大的歷史災難不是以歷史的進步為補償的。每一次災難會孕育出新的機遇,就看你抓得住抓不住了。
小南離京后的第二天夜裡,馮斌在導師那受了一肚子氣,憤憤不平的他不想回宿舍休息,打電話給王允也沒人接,猜想她可能在洗澡沒聽見,就直奔王允住處,可敲了半天門也不見王允開門。由於馮斌平時比較忙,去王允住處一般也是提前約好,所以馮斌一般也不帶這裡的鑰匙。馮斌有些惱火,坐在門外樓梯階上一連打了三個電話還是無人接聽,心煩意亂之時王允的電話回了過來。
「你在哪兒啊?」剛接到電話馮斌就劈頭蓋臉地質問王允。
「啊?我在外面,剛剛比較吵,沒聽見。」王允大概判斷出馮斌來自己住處了,所以也沒好故意隱瞞。
「在幹嗎?」得知王允安全后,馮斌反而更加氣憤,心想為什麼王允出去連個招呼都不打?心裡還有沒有自己?
「哦,中學同學說今天晚上聚聚,就約在國貿這邊吃飯,現在在KTV唱歌。」王允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小得估計只有自己能聽見。
「什麼?聽不清,我說你能換個安靜點的地方說嗎?」
「今天中學同學約聚會,晚上在國貿這邊吃飯,現在在KTV唱歌。」王允聲音稍大地重複了一遍。
「這都幾點了?還不回?我在門外等了半個小時了!」馮斌極不耐煩。
「我不知道你要來,你看要不你今晚先回宿舍,明天再來?我可能還要一會兒才能回來呢。」王允試探著建議道。
「我今天不想回宿舍,我就坐在樓下,你自己看著辦吧。」說罷,馮斌就掛了電話。
王允自知理虧,今天出門確實沒跟馮斌報備,主要是今天參加聚會的人裡面有個高中暗戀她的男同學,這麼多年似乎對王允仍然有想法,王允雖對他沒有什麼好感,可心底還是不願馮斌知道,再說馮斌也是偶爾來一下,應該沒那麼湊巧,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王允被馮斌掛了電話,知道馮斌生氣了,馮斌總體來說也算是個情緒穩定的人,一般不太生氣,但一生起氣來就是大氣,王允也不敢得罪馮斌,就跟同學們說自己有事要提前回去,那個暗戀王允許久的男同學一晚上都沒和王允說話,見這是最後的機會了,就站起來主動說要送王允回家,同學們一陣起鬨,一個喝多了的女同學也在一旁不懷好意地推波助瀾:「送送也好,大晚上的怕不安全。」然後又指著那個男同學說:「一定要送到家,要照顧好我們家允允,聽見沒?」
男同學笑著拚命點頭。
這位男同學高三畢業就沒考大學,跟著家人在內蒙古做裝修生意,5年下來略有小成,一年前業務拓展到北京,家裡人建議年輕人還是要去大城市闖闖,故而獨自在北京打拚。今天的聚會由班裡好事者發起,說好的AA制,可這位男同學悄悄地為大家買了單,與這幫剛大學畢業的同學們不同,他話不多,與大家的交流也不在一個頻道上,臉上刻畫著許多與之年齡不匹配的滄桑痕迹,他說自己已經習慣於用江湖的方法解決問題。
「其實不用送了,我有些著急要趕回去,打個車就好。」王允說。
「著急所以才要送啊,我開車送你。」男同學說。
「你的車?哦……」王允顯然沒意識到這位男同學已經有私家車了。
KTV的路邊停著一輛嶄新的別克君越,男同學為王允拉開了副駕駛的車門,做了個「請」的手勢邀請王允。
王允的顏值雖算不上絕色天香,但前凸后翹的身材還是讓男同學念念不忘,今天王允參加同學聚會,顯然是精心打扮了一番,一身連衣裙把她的優點襯托得更加突出,看得男同學血脈僨張,心裡盤算著老天爺給了機會,一定要拿下自己暗戀了5年的女神,但他知道好飯不怕晚,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王允的情況他還不太了解,自己今晚只需展現實力就行。
晚上11點的北京三環,退下了白天的喧囂與擁堵,男同學以勻速60碼平穩地行駛著,這台別克君越靜音效果出奇的好,車內安靜得甚至能聽見彼此呼吸的聲音。
「你在北京,一個人嗎?」男同學率先打破沉默。
「你說的一個人是指?」王允答道。
「哦,就是有親戚在北京?還是有男朋友在北京?」男同學繼續問道。
「大學畢業和男朋友一起過來的。」王允說。
「這麼說,是在大學里找的男朋友?」男同學問。
「是的。」王允說。
「也挺好的,他現在在哪兒工作?」男同學問。
「他在中國人民大學讀研。」王允說。
「那是高級知識分子啊,失敬失敬。」男同學說。
「哪裡,一直是個書獃子。」王允說。
「知識改變命運啊,越往後走,還是越感到讀書的重要性。」男同學若有所思。
「我覺得書讀多了就傻了,還不如像你一樣,早點出來賺錢,讀書的目的最終也是賺錢不是嗎?」王允說。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追求吧。」男同學說。
兩人的對話既是互相恭維,又帶著互相試探的意味。
「你怎麼樣?私家車都買上了,混得真不錯。」王允說。
「嗨,在北京混口飯吃,做生意嘛,有車效率才高一些,偶爾也用來裝點一下面子。」男同學謙虛地說。
「那還是可以了,在我們同學中,你現在應該是混得最好的一個。」王允說。
「不敢當,京城這地方藏龍卧虎,你們大學生說不定哪天就一飛衝天了。」男同學說。
「哎,我看都已經是落水的鳳凰了。」王允說。
「雖說落水的鳳凰不如雞,但鳳凰終究是鳳凰,總有飛上天的時候,我怎麼覺得你這麼沒有信心呀?」男同學說。
「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嘛。」王允說。
男同學明顯對海淀一帶的路很熟,從三環下來,抄了一條小道,就來到了王允住的小區附近,王允還沒反應過來,直到看到一個熟悉的商店,才確認到了目的地。
「就停這兒吧,我到了,今天真是麻煩你了。」王允趕緊說道。
「到了嗎?好像還在前面一點兒。」男同學說。
「沒事,停這裡就好。」王允說。
男同學見王允神情有些緊張,大概也猜出一二,就把車停在路邊,說:「應該的,這麼晚回家確實也不安全,改天再請你吃飯。」
「好的,你回去路上開車小心。」王允說。
「好,早點休息,晚安。」男同學說。
「晚安。」王允說。
雖說車只是停在巷子口,可這一切正好被閑得無聊在樓下溜達的馮斌看個正著。
「誰送你回來的?」馮斌一臉鐵青,聲音低得像要殺人。
「哦,中學同學,他正好順路,就順我回來了。」王允說。
「什麼同學這麼有錢?還非得開車送你回啊?」馮斌有些陰陽怪氣地說。
「剛剛不是說了嗎?順路而已。」王允假裝生氣地朝樓上走去。
「怪不得人家都說,同學聚會,拆散一對是一對。」馮斌說。
王允見馮斌有些胡攪蠻纏,便不再理他。
進門后,馮斌兩隻眼睛鼓得嚇人,氣洶洶地坐在沙發上,見王允也沒句好話,突然吼了起來:「你他媽的給我過來!出去玩兒不跟我說一聲也就算了,老子等了一晚上,你也沒句正經話,什麼時候回來也不告訴我,你到底是幾個意思啊到底?」
「之前是你掛的我電話。還有,我出去玩兒一下為什麼一定要告訴你?你是要限制我人身自由嗎?我一個星期見得著你幾面?你忙得跟個什麼樣的。」王允聽到也氣不打一處來,懟了回去。
馮斌顯然有些喪失理智,他先是繼續哭喪著數落王允,接著又把自己在學校里受的氣全吐了出來,順帶著問候了導師的家人和祖宗,而後又罵自己不中用,不能給王允更好的生活。王允見馮斌情緒幾近失控,且自己的確也有做得不對的地方,就走過去抱著馮斌的頭,溫柔地安慰起來。馮斌倒在王允懷裡,哭得更加厲害,王允想著想著也哭了,馮斌好歹還有個學校可以依靠,可自己除了馮斌,啥也沒有,更何況眼前的馮斌確實也不能給她帶來什麼安全感。
據王允事後回憶,出事就在這天夜裡,馮斌像頭髮了情的猛獸,把王允抱起來扔到床上,一輪又一輪地侵襲她的身體,王允雖然已經很累了,但也只好依著馮斌,只是喪失理智的馮斌早已把「安全」二字拋諸腦後,儘管王允再三提醒他戴套,可馮斌卻裝作沒聽見似的,似乎只有不戴才能真正宣示自己對身下這個女人的主權。
男同學回到KTV,他沒有進包廂,而是徑直走到服務台把單買了,轉身離開時不忘提醒服務員:「我先走了,一會兒他們唱完就說單我已經買過了。」對他來說,參加這個同學聚會90%是為了王允,現在主角已經離場了,他自然也沒有待下去的必要。對王允,他確實不心急,他雖然算不上情場老手,但追女人他也有自己的節奏,何況如今王允已有男朋友,更加急不得。雖然自己的優勢和劣勢都很明顯,但目前的形勢是優勢更為突出,他堅信,只需靜待時機,勝利的天平就會向他傾斜。
王允沖了個澡,出來就不停地埋怨馮斌剛剛的危險行為:「如果懷孕了怎麼辦?」
「前七后八不是安全期嗎?還是你教我的,你大姨媽不是周末剛走嗎?」馮斌打了個哈欠說。
「安全期不是絕對安全啊,今天都星期五了,離上個周末都過去五六天了好嗎!」王允抱怨道。
「沒事的,哪兒有那麼巧。」馮斌不以為然,甚至還在為剛剛成功佔領陣地而暗自歡喜。
著名的墨菲定律告訴我們:如果你擔心某件事情會發生,那麼它就越可能會發生。擔心了一個半月的王允最終等來的還是兩道杠,她一下子慌了神,目前她和馮斌的情況是絕對不適合要孩子的,她不想這麼早就進入一個成天圍著娃轉的生活狀態,更重要的是兩人目前的經濟基礎還無法養育一個小孩。馮斌得知消息后,立馬趕到王允住處,跪在王允面前不停地認錯,王允問馮斌怎麼辦,馮斌知道這個問題不好回答,他只好先安慰王允,穩住王允的情緒,然後再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地說沒有辦法只能打掉。
儘管王允早知道是這個結果,讓她自己選也會選擇這個選項,可這句話從馮斌嘴裡說出來,她還是不能控制自己的情感,「哇」的一聲痛哭起來,哭得天地顫抖,人神共憤。馮斌一個勁兒地罵自己不是人,不是東西,王允哭累了,用已經哭啞了的嗓子顫顫巍巍地說了一句:「馮斌,你要記住今天!你殺死的是一個小生命!」
「殺人犯」馮斌在「從犯」王允做完人流手術之後,扎紮實實地陪了王允一周,一連幾天馮斌就像個勤勞的小蜜蜂,圍著王允轉,端茶倒水、噓寒問暖、有求必應,看得王允都有些於心不忍,要馮斌回學校看看,自己沒事。馮斌卻讓王允放心,這周他把所有事情都撇在一邊,專心陪王允。王允心想,這怕是自己到北京以來最舒服的日子了。
小蜜蜂勤勞了一周就回學校了。打胎以後,王允就有些害怕一個人在家,晚上也常常是噩夢不斷,連續幾天,她都做同一個夢:她夢見一個人躺在冰冷的手術室里,手術室頂上的手術燈閃個不停,還不時發出滋滋的電流聲,她不斷地呼喊:「有人嗎?有人嗎?」但沒有人應答,忽然,她發現自己下身流了好多血,於是拖著已經疲憊不堪的身子,要去找醫生,卻發現這個手術室沒有門,她走了一圈發現怎麼也找不到出口,夢裡的她,沒有任何的痛感,可鮮血卻像開了水龍頭似的流下來,她嚇得大哭,好幾次夢到這裡的時候,就嚇醒了。
與噩夢同時到來的,是打胎帶來的後遺症,剛開始,王允只是時不時地肚子疼,但王允也沒多想,覺得可能是正常反應。又過了幾個月,王允發現自己的月經極不正常,她有用手機記錄大姨媽的習慣,打胎前都是每個月2號準時到來,偏差不過一兩天,可這兩個月,大姨媽要麼遲遲不來串門,要麼一來就住上十天半個月,衛生巾上的顏色也不再是鮮紅色,而是暗紅色或醬黑色的膿血,王允見狀,嚇得花容失色,拿起手機就罵:「馮斌,我以後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你……你得負責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