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一波未平(2)
剪春與花箋在裡屋為零淚清洗傷口,重新包紮,熹妃不放心地坐在一邊的矮榻上守著。弘曆不便入內,就只好在花廳坐立不安地等著裡面的消息。
傷口處理好后,又重新換過衣裳,零淚精神不振地半倚在引枕上休息。弘曆心急地進屋詢問她的傷情,剪春讓他安心,「格格肩上的傷口沒有惡化」,他這才長長舒口氣。
這時,熹妃瞥了他一眼,要和他秋後算賬,「跪下!」聲音十分嚴厲,嚇得零淚不禁一哆嗦,熹妃為人一向溫柔親和,這回是真的惹怒她了。
弘曆沒有多做解釋,當即跪在她面前,甘願受罰。
「我剛才打了你一耳光,你可有覺得委屈?」熹妃一個字一個字道,語氣極為惱火。
零淚聽她居然氣得打了弘曆,便再也躺不住了,勉強起身,想要跟她說明原委……弘曆暗暗向她使了眼色,示意她不要張口,自己則聲色平靜道,「是兒臣沒有照拂好零淚妹妹,害得她三番兩次的遇險受傷,兒臣知錯,請額娘責罰吧。」
「我當然要罰你。平時任你們在園子里怎麼胡鬧,我都護著你們。但這回,你們確實做得太過分了,險些丟了性命不說,還惹得你們皇阿瑪勞心傷神。弘時自作孽不可活,而你們呢?自以為仗著我和你們皇阿瑪的寵愛,就不顧後果的盲撞盲打。零淚不知道這裡面的厲害關係,你也不明白嗎?枉你跟著老師讀了這麼多年的書,難道都是白讀的?」
弘曆沒想到他額娘不僅是記掛著零淚,話里行間也透著對他的擔憂,畢竟這回關係著儲位之爭,一個閃失,就可能乾坤顛倒。他不由問問動容,原來額娘始終是心中有他的,他向她深深一叩,道,「額娘教訓的是,兒子一定謹記,絕不再讓此類事情重演。」
熹妃臉上神情絲毫不見緩和,「別以為你認了錯,我就不罰你了。如今你年歲也大了,我也不好再打你罵你,你就回去將《地藏本願經》抄寫十遍,一是靜靜你的心,二也算是為你故去的岳丈盡孝了。」
「是」,弘曆立刻答應著。
抄佛經算是哪門子責罰啊,零淚忍不住朝他擠擠眼睛,熹妃留意到她的小動作,輕敲下她額頭,「還有你,別以為能躲得過去。」
零淚吐了吐舌頭,叫苦道,「娘娘,您可別罰我抄佛經啊,我這還病著呢,連筆杆子都握不住!」
「就你那狗爬的字,我豈會讓你褻瀆了佛祖」,熹妃一見她,臉上嚴厲的表情就消失了,嘴角含笑,即寵溺又心疼地撫著她鬢角的碎發,柔聲道,「我要你閉門思過,沒有我的允許,不許踏出竹子院半步。」
「啊?那不是跟弘時似的成圈禁了嗎?」她小嘴撅得老高,心裡不服。
「這回你就乖乖養傷,別想到處亂跑了」,弘曆輕輕笑著,他正愁零淚還會纏著他去看傅恆,這下,他也覺得輕鬆了。
有了熹妃的旨意,從上到下,哪個還敢任著零淚胡亂。弘曆因要抄寫佛經,顧不得常來看她,只好吩咐了剪春,不許凡事都由著她,要按時吃藥,再苦也得逼著她喝下去。因而,每次喝葯,零淚都要罵上他七八次,罵歸罵,最終還是得乖乖把葯喝下去。
如此,過了幾日,她的身體漸漸好轉,人也就不整天懨懨地躺在床上,既然不能出門,她就讓花箋在風廳那兒置了架躺椅,她無聊時就坐在上面搖啊搖,望著門外被風吹動的竹葉沙沙作響。她很想知道傅恆的傷是不是也大好了,但弘曆不來,她也沒有一個可以打聽的人。
「唉」,她嘆了口氣,靠在躺椅上,眯眼打起盹。不一會兒,她聽到有腳步聲靠近,還以為是剪春她們,連眼也沒抬,揚手道,「知道啦,又該喝葯了是吧」,例行公事地要罵某人幾句,可突然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知道到點喝葯了,不錯,有進步。」
她猛地睜眼,居然是弘曆站在旁邊,一臉促狹的笑看著她,她雙手往懷裡一插,沒好氣道,「你抄個佛經也用不著連個影子都瞧不見吧!」
「怎麼?想我啦?」他受寵若驚地又湊了湊。
她一把推開他,剛想罵他句「自作多情」,卻看到他身後的淇蘭,立刻就站起身來,笑著喊了聲,「淇蘭姐姐,你怎麼也來了?」
弘曆眉頭不由一皺,「你喝葯喝糊塗啦,應該叫她『四嫂』才對。」
淇蘭輕輕頷首,笑道,「她是隨著九弟這麼叫的。格格,等哪天你進了富察家的門再這麼叫,現在還是稱呼『四嫂』吧。」
這話說得……零淚微紅了臉,支支吾吾,「四嫂胡說什麼呢,我和傅恆是……」
「是什麼都無所謂啦」,弘曆身子一仰,就歪在躺椅上,兩手枕在腦後,不咸不淡道,「反正皇阿瑪早就有意要招他做三妹的駙馬,別人再怎麼惦記,也是無濟於事。」
「三妹?誰是三妹?」零淚聞言,一把火差點沒竄出她的七竅,哪個不要命的,竟然敢跟她搶男人!
「格格,別聽四阿哥胡說,沒有的事兒」,淇蘭打圓場道,「他是跟你開玩笑呢……對了,傅恆還讓我捎話給你,讓你放心,他身上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是嘛」,零淚由怒轉笑,「四嫂也幫我轉告他,都是熹妃娘娘不許我出去,要不然我早就看他去了。」
「他知道」,淇蘭點點頭,「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多謝格格還一直記掛著。等你解了禁足,我讓傅恆當面來謝你。」
零淚小聲嘀咕,「是我禁足,又沒人禁著他。」聊了這麼會兒天,她才想起,自己還沒盡地主之誼呢,大聲喊著剪春與花箋,去沏上好的茶來,她也不知道什麼茶是好的,反正那倆丫頭自己會挑就是了。
她把人請進花廳坐著,對淇蘭極其熱情,卻把弘曆晾在一邊,他看不慣,自己坐在臨門的地方,悶悶地獨自喝茶。
零淚注意到淇蘭並沒有穿孝,想著這個年代,嫁出去的閨女如潑出去的水,況且她嫁給的還是天子之家,確實沒有君為臣戴孝的規矩。如果有一天自己嫁給傅恆,哪是不是也不算富察家的人呢,天啊,她在想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啊!用力敲敲腦門,一定是閑得發慌,才會胡思亂想。
「格格,你怎麼啦?」淇蘭感到奇怪,詫異地回身看了眼弘曆,他卻是聳聳肩習以為常,哪天她一本正經起來,那才叫不正常呢!
「呵呵,沒事沒事」,零淚局促地笑了笑,「四嫂,你別總是格格的叫我,顯得生分,你就喊我『零淚』吧。」
淇蘭微笑,她始終都是笑不露齒,有著大家閨秀的溫良恭順,言行舉止,皆是大方得體。和她一比,零淚頓時覺得自己像個沒受過什麼教養的野丫頭,雖然她很不願承認。這年頭的男人,應該都會喜歡淇蘭這一類型的吧,零淚有些沮喪地撇了撇嘴,她要是男人的話,也會娶個賢妻回家,畢竟野蠻女友只能是女友。
見她終於跟淇蘭熱絡夠了,弘曆這才放下茶碗,開口道,「我這次來,一是看看你的傷好得如何,再有就是告訴你個消息,皇阿瑪準備派三哥去遵化給康熙爺守陵。」
「是嗎?」零淚沒有太大反應,雖然心有不甘就這麼繞過弘時的性命,可皇帝不願殺他,誰又能左右得了聖意,她只得認命了,陰陽怪氣道,「遵化那地方好,景色秀麗,風水又好,很養人啊。」
弘曆知道她還沒釋懷,兄弟一場,忍不住還是要為弘時說幾句好話,「三哥幽禁這段時間,也反思了自己的過錯,他深深感到愧疚,尤其是對你,他跟我說,很想在走之前,當面跟你道歉,即便不能得到你的原諒,也想把他的懺悔說給你聽。」
「誰稀罕啊」,她低咒一聲,她這輩子都不想再瞧見他。
弘曆很有自知之明,他可沒有勸動她的那個本事,向淇蘭使使眼色,接下來就交給她了。
「零淚妹妹,說句欠妥的話,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如今,三阿哥的那顆心已經徹底死了,他此去守陵,少則七八年,多則就是一輩子,你難道忍心讓他在無盡的悔恨中度過餘生嗎?我富察家都已經原諒他了,你大人大量,也給他一次贖罪的機會吧。」
零淚想了想,抬頭輕掃她一眼,「傅恆也原諒他了嗎?」
淇蘭立刻道,「當然。他與阿瑪最親,他要是不點頭,又談何整個富察家呢!
零淚聽她這麼說,神情不由微微軟下來,沉默片刻后,終於點了點頭,「好吧,我去見他。不過,我現在正被熹妃娘娘禁足呢!「
「這好辦」,弘曆接腔道,「我去和額娘說,她要不同意,我就去跟皇阿瑪請旨,總之,這件事交給我。」
零淚斜斜瞥他一眼,嘴唇邊揚起抹諷刺的笑,「你還真是個二十四孝好弟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