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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口舌之爭

  此問一出,眾人視線都集中到了單掌門身上。


  這一問的口氣很有些奇怪,繚繞著懷疑和不安,連一向粗神經的熊燁都覺得不舒服,與眾人不約而同地盯了過來。


  醫術高超的大夫見多識廣,知道尋常人不知道的奇毒,哪怕這毒藥活在傳說里,也很正常。


  向著知道毒藥癥狀和解法的大夫詢問,是否知道該毒藥的來歷,若為尋找下毒之人,也很正常。


  但氣勢洶洶地質問大夫從何處獲知此毒,就不那麼正常了。


  ——除非,這種毒藥不該為人所知……所知者,惟有下毒之人。


  柔安心思電轉,同靳玉對看一眼。


  靳玉在當初她解毒后告訴過她五毒門被江湖群起而攻之的始末,從人到物,皆未能存於世,不論柔安和白仁心在哪裡看到那兩本破書,就算問心無愧,也都覺得最好不要多少,以免再生事端。


  柔安面無異色地直視單掌門,「在一本舊書上,書是殘本,並未提及毒藥的來歷。」


  「敢問書名是?」


  「書籍的封面已毀,書頁多殘破,內容不完整,未見書名。」


  「事關重大,還請蘇小姐再仔細回憶一下。」


  靳玉聽聞此言,本已不善的目光愈發凌厲。


  「柔安過目不忘,凡有所見,莫不銘心。她說無,便無,單掌門何故咄咄逼人。」


  靳玉劍法卓絕,功力深厚,平時氣勢皆沉凝於內,此話一出,瞬間迸出的凌人氣勢像是夾雜著劍氣,逼得單掌門面色一變。


  單掌門很意外。


  靳玉一向寡言,但也禮數周全、行事端正,縱然有些高傲冷僻,也被認為力量強大則有此資本。


  單掌門與靳玉相交不多,雖未得其熱情相待——當然他也不敢想象——但也覺得靳玉不曾對他失禮。


  他尊重這位年紀輕輕成就驚人的絕世劍客,也因柔安是他的未婚妻而對她正眼相待,但就算柔安展示出了令人驚訝的醫術,仍然覺得此女不過靳玉附庸,認識即可,不必多重視。


  直到今日,他路遇成大夫,聽他說到江二小姐中毒后的癥狀,久遠的記憶轟然浮現,頓時大驚,匆匆趕來要和江莊主商議,沒想正在這裡碰到據江莊主說「身世不詳」的柔安,急切地直接發問。


  當然,他心有疑慮,口氣也不太好。


  但他年高位尊,對一個來歷可疑的年輕後輩,還是個女子,又需要什麼好態度?


  不料,靳玉不滿至此,竟然以劍氣相迫。


  他一時驚怒,但他實力不如人,靳玉一眼之後,他已冷汗浸上後背,再看屋內其他人,似也沒有相幫之意,只得將怒氣強按下去。


  江懷望與單掌門相交多年,有心打圓場。


  但他知道單掌門一向輕視女子,也覺得他語氣不客氣得過分,且顧及柔安作為女兒救命恩人和江家大恩人未婚妻的身份,就算接到了單掌門控訴的一瞥,也不太好站在他一邊。


  江懷望假咳一聲,「不知單老弟為何對此書的來歷如此執著?可是有何不妥?」


  單掌門自覺老臉盡失,看也不堪靳玉和柔安的方向,不情願地開口。


  「江兄可知中星燃后,身上會生螢綠色的零星斑點?」


  「是有。」


  「江兄可聽過五毒門的獨門秘毒,日沉和月隕?」


  江懷望與許長老一對視,對單掌門搖頭,「不曾。」


  「日沉和月隕的中毒癥狀分別包括身上起橙金和銀白的斑點,從名字和癥狀看,諸位不覺得這三種毒有所關聯嗎?這星燃,十有八九也是五毒門妖人所制!」


  堂內眾人大驚。


  雖然滅五毒門是很久以前的事,但當年此事聲勢浩大,年長的或參與過、或經歷過,年輕的也都聽說過,對事情的嚴重性都有所了解。


  江懷望說,「五毒門弟子盡皆伏誅,門內房屋、器物皆被一把火燒盡,流傳於江湖之中的也被全數收繳,怎可能有毒物流傳出來?」


  「這就要問蘇小姐了!」


  柔安面無表情,「我不明白單掌門的意思。首先,我只是在一本殘破古籍上發現了星燃的記錄而已;其次,沒有證據表明星燃是五毒門之物;再次,就算它是,用星燃毒害江二小姐的是意圖竊取冰心壺的黑衣人,也不是我。天下醫者千千萬,那書陳舊,想來很有念頭,讀過那本書的人不知凡幾,沒讀過那書而從其他途徑獲知星燃的人應更是多不勝數。單掌門僅因我對讀過一本提及星燃的書,便以持有五毒門毒物之名誣陷我,未免太不可理喻了。」


  她看向江懷望和許長老,「倘讀過記述毒物的書,便因此獲罪,那天下的大夫誰還敢醫治中毒之人,誰還敢讀醫術?看來單掌門是從不看大夫的,或也從不生病,不然,知道救治之法的大夫到了單掌門跟前,單掌門還要記恨大夫,認為是大夫將病傳給了他,那可太冤枉了。」


  單掌門聽這一席話,被氣得老臉通紅,正要厲聲呵斥,卻被柔安一個讓他莫名覺得充滿威儀的眼神定住,只聽她詰問:

  「我解答了單掌門的問題,且還有一問要向單掌門請教。在這備戰的緊急關頭,單掌門不為防衛、設伏建言,反而故意跑題,以荒謬絕倫的罪名誣陷我,不知是何居心!」


  單掌門聽完這一問,才從那一眼緩過來,反正過來柔安說了什麼,張口就要大罵,又被靳玉打斷。


  靳玉語氣平穩,目光如冰:「白仁心也看過那本書,確切地說,是白仁心先看到那本書。怎麼,單掌門要說,草谷是流散五毒門之物的元兇嗎?」


  單掌門幾乎被這輪番襲擊堵得憋死,好不容易等他們說完,氣得話都說不利索了。


  「白仁心同你交好,自當…自然你想怎麼說就怎麼說,就是找他作偽證,他也乾的!」


  此話一出,連江懷望都聽不下去了,「單老弟慎言。眾人皆知靳大俠為人至誠、白大夫醫者仁善,我江家也深感蘇小姐救命的恩德。我知你這幾日替我擔心太過,又忙於助我布防,疲累已極,一時口誤。我看,我還是派人送老弟回去休息休息吧,磨刀不誤砍柴工,真把老弟你累壞了,我也過意不去啊!」


  江懷望覺得單掌門真是瘋了,為了面子昏了頭,為了嘴上爭個高低,什麼胡話都敢說了。


  靳玉和白仁心的為人且不提。人在江湖飄,常年挨刀,得罪誰也不能得罪大夫啊。他倒好,一得罪就是江湖醫者的聖地——草谷,還直接懟上了神醫的愛徒,草谷仙人護短出了名,若讓神醫聽到了他今日所言……簡直是…不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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