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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夢之七十二 如何

  這場柔安單方面的冷戰一直持續到了出發前夕。


  而靳玉仿若未覺,待她一如之前——


  陪她用膳,帶她探索琉璃宮的藏書(操心姐姐支招),指導她練武……


  得益於第一劍客的悉心教導,柔安數日來的武藝進步堪稱一日千里。


  終於到了出發前一日,柔安練完今日的份額,坐在光禿禿的琉璃樹王下休息,隨手擺弄著手腕上丁零噹啷的細鐲。


  她數著一隻鐲子上的碎鑽,揣度靳玉所想。


  說起來,這些鐲子還是月眠送她的。


  那一日,月眠帶著一瓶「斷魂絮」和其他幾種精心研製的毒藥前來替驚雲賠罪,順便感謝她曾經助她拿下驚雲的計策。


  柔安無心插柳,表示愧不敢當。然後,她覷了一下月眠笑盈盈的臉,字斟句酌,「其實,我也該向你道歉的。」


  「哦?」月眠嫵媚的眼波一拋、黛青的眉毛一挑。


  「我學藝不精,當日未能控制好力道,把他傷得重了些……對不起啊……」


  月眠瞧著她小心的神色,噗嗤一聲笑了,卷翹的睫毛撲扇兩下,單手托腮,滿含風情地看著她。


  「你的道歉…我收下了。放心,對我來說,他那傷不過小菜一碟,權當給個教訓。不過……」她突然正色,「下不為例哦。」


  「當然。」柔安嚴肅保證。


  月眠又笑了,笑得前仰後合,動作撩人地一抹笑出來的淚花,「葯你放心收著吧,那是我的謝禮呢。」


  柔安嘆氣,「我真的沒法心安理得地收下……」她頓了一下,試探著問,「我可不可以換個謝禮?」


  月眠目露不解,有禮比她親制的葯還好?她現在比不上霜降,但也不差多少,不少人求著要呢,若不是柔安已經百毒不侵了,她倒還想把自己做的解毒靈藥送她試試呢。


  「你的鐲子…可有富餘的、不那麼喜歡的?我願出錢購買……你可願意割愛?」


  月眠一怔,又笑了,扔下一句話,「等著!」飛一樣掠走。不一會兒,她又拎著一隻丁玲作響的匣子回來了,往她面前一擺,「送你了!」


  柔安打開一看,慢慢一匣子鐲子——編辮子的、擰麻花的、纏絲的、鏤空的、素圈的、雕花的、琺琅的、嵌碎寶的……不一而足。


  「這麼多,送我……」


  「你不要麼?」不待柔安說完,月眠就打斷了她。


  柔安看到她眼中將現的不悅之色……「……要!」利落收下,然後也對月眠來了一句「等著!」轉身衝進內室。


  她將她的藥箱往月眠面前一放,財大氣粗、揚眉吐氣地說:「你挑!」


  月眠明麗一笑,也不和她客氣,挑揀了四五樣,不知從哪裡變出幾個小瓶子,各倒了一些裝好收起。


  月眠得了新葯,心滿意足,很快就回去了。


  柔安倒是真心喜歡上了她,多好的人啊,就是挑戀人的眼光不太好。


  ……


  好像她挑的也出了些問題……


  靳玉一向寡言而直接,往常二人想法相悖,他從不曾避而不談。


  可是多日來,他任她冷待,竟也不肯同她直言相談……柔安不禁猜測——


  時移事遷,如今她已有能力自保,與他結伴而行不成問題;而與驚雲勾結者潛藏不出,江湖中風雨欲來……


  他是否也在迷茫,把她「寄放」在芙蓉庄是否真的合適……


  但不論他有何想法,啟程在即,她不打算再讓問題拖延下去了。


  柔安撫過一隻鐲子上圓潤的紅寶石,從紛雜思緒里回神,餘光里,靳玉剛給兩隻玉盞斟滿茶,她抬眼,看向他。


  「去芙蓉庄后,」她一字一頓,「你欲拿我如何?」


  柔安用上了少有的質問語氣,她相信他能聽出她的氣憤和失望。


  她從不是任人擺布的人,從前不是,往後更不是。就算他是她喜歡、信賴、感激的人,就算他出於好意,若他所欲與她之所欲不合甚至相悖,她也不會依從。


  靳玉頓了一下才繼續將玉盞推向她,「你在那裡住下,待此間事了,我去接你……不願意嗎?」


  「此間事了?要等多久?」


  「……我會去看你的。」


  「那為何不帶我一起,日日看我?」


  因為他不知該如何待她。


  她已經很了解他,她猜得沒錯,他確實開始猶豫了。


  不僅因為芙蓉庄之力可能不足以保護她,也不僅因為他發現她能自保能自理能與他跋涉於江湖之中,還因為他確實再不能容忍…與她長久分離。


  且不說她運氣不佳、諸事不順(……),他不在她身邊實難放心;就說他……他也時時想念她的一顰一笑,不願音容契闊。


  可他孑然一身時,無所畏懼;若攜她同行,不可能再毫無憂懼——


  她是他最大的弱點,他該如何保護她……


  靳玉心念百轉,柔安已不願再等。她一鼓作氣挑明,不說完,不用「再」「三」就要衰竭了。


  「我自知武藝稀疏、少經人事,尚需人看顧。但我以為,我奮力直追,你會願意等我,而不是棄我不顧。」


  柔安說完最後一個字,已是輕喊出聲,她平復了一下情緒,讓聲音冷靜下來,「我以為,你帶我離開,是因為你想和我在一起,原來,你只是不忍我殞命……是我自作多情了嗎?」


  她慘淡一笑。


  「那也不勞你費心麻煩別人了,我走就是。白大夫孤身在外漂泊許久都無事,我武功不濟、毒術略通,好歹也比他多些防身手段。至於何處可去……天地之大,總有我容身之處,再不成,我回山洞和猞猁作伴就是了。」


  柔安這番話說完,無顏面對靳玉,顧不得燙,將茶一口灌下,起身就走。


  還沒走出兩步,她就被他拉住,她沒掙開。


  靳玉垂眸長長地嘆了口氣——她那一笑太刺眼,也太揪心。


  他不能讓她現在離開。


  很多事,不在當時說清,哪怕只晚一刻,那也就永遠都晚了。


  「抱歉。」


  柔安不語,看著他,等著下文。


  靳玉抬手撫上她的發,「我錯了。」


  他想了想那晚驚雲的慘狀,思及武林中人的平均水平,坦言,「你不弱,但需磨鍊。」


  她身負強大內力、招式熟練、反應極快,但她力氣不足、經驗不夠,這都只能通過苦練和實戰來增強和積累。


  她所言不錯,他把她留在無關的安逸之地,傷她的心,也於她無益。


  她從不懦弱,是他一廂情願地將她看得柔弱,甚至為此默默壓抑分離的難過……


  被她知道了他的糾結,又會作弄他吧。


  靳玉攬她入懷,看著她的眼睛,慢慢重複了她的話:


  「我想和你在一起。」


  然後,他一字一頓地承諾,「再不分離。」


  柔安還沒從他對她功力的肯定中回過神,又被他下一句砸懵了……


  她慢慢側過臉,深吸一口氣,嘴裡被燙傷的乾澀感也彷彿雲散,她好像全然被燦爛的春陽和他專註的目光晃走了神。


  ——日色真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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