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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一紙激起千層浪 一

  這人便也不廢話,只淡聲道:「小陳候恐怕已到了山下,夫人但有所問……。」說了半句音調一止,抬眼看了謝姜。


  意思不言自明,時間有點兒緊。


  謝姜微微一笑,輕聲道:「安郎君只言……陳元膺此來都見過何人便好。」


  只問都見過何人……安遠臉上微露詫異,只這詫異之色一閃,擰眉細思了道:「小陳候來……曾登門拜訪督軍高陽大人,而後高陽大人為之設宴,赴宴者多達十幾位權臣氏族。」


  赴宴者多達十幾位……難不成這些人都投靠了陳元膺?


  謝姜聽了一蹙眉尖兒。


  其時兩人就站在船旁,依這種架勢,安遠也看出來是要長話短說。


  因此不等謝姜發問,安遠凝神細想了又道:「其時阿父也在受邀之列,只不過阿父未等宴散便告辭,據他言,當晚宴中小陳候備了五十個美人兒出來,高陽大人挑了數人……新都府尹挑了數人,再有申誠公挑了十人,尚書省那幾位給事各挑了七八人……其他大人均推辭了。」


  聽他細說間,謝姜已是念頭急轉,依照慣例,高陽峻設宴不會只邀飲十幾位。他會事先按官職草擬名冊,而後依名單下貼子。


  得貼者有人欣然前往,也有人中途離席,更有人壓根兒就末到。


  這些人中,赴宴者未必與陳元膺走的近。


  末赴宴者反倒是刻意有意,隱有避嫌的意味。


  如同此地無銀三百兩……


  只到底如何,仍需查證。


  其時自安遠第二次開口,謝姜便開始思忖,及至他話音落下,她已是心裡有數。


  既然心裡有了數,謝姜抬眼看了安遠,細聲道:「待會兒鳳台會送郎君去夜瀾聽雨湖,那裡我已令人擺下酒器氈毯……郎君先賞景罷。」


  安遠眉眼一彎,揖禮道:「如此……遠先暫別。」說罷,瞟見鳳台上前掀了氈簾,他便撩起袍擺登船。


  馬兒蹄子上裹了厚厚的棉氈,且地上又積雪覆蓋,船行起來自是無聲無息。


  眼見船兒如風行水上般出了林子,謝姜這才細聲道:「現下需做兩件事。」


  烏鐵山眉宇微沉,上前躬身揖禮。


  謝姜眸光自他臉上一掃,伸出食指來:「派人查清高陽峻下貼都宴請了何人,這些人當中,有幾人未赴宴,又幾人宴至中途離席,再宴散時幾人留宿。」


  方才謝姜與安遠說話,並沒有背人或壓下嗓音,因此兩人幾問幾答,烏鐵山自然聽個清楚。


  烏鐵山濃眉微斂,肅容道:「是。」


  因謝姜方才說的是兩件事,應過這聲,烏鐵山仍舊躬身垂手,等著聽下文。


  謝姜卻沒有再開口,她只轉眸四望。


  此時黃昏將近,太陽映著積雪發出灼眼的亮光來,而山影樹影在雪地上婆娑搖曳,看起來一片靜謐。


  只靜謐里隱有肅殺之氣。


  血雨腥風……既然避無可避,倒不如掌握先機主動。


  望了片刻,謝姜這才細聲道:「以上如若查清,抄錄四份,一份送於小封王,另一份送於蕭儀,再兩份,一份拿去給公子,明白么?」


  貼身做了幾年隨侍,烏鐵山自知謝姜但凡有動作,便是已深思熟慮,這會兒聽得查深之後還要將抄錄送於小封王,這漢子不由納罕。


  烏鐵山幾思幾想,低聲問:「抄錄送於封王……要怎麼送?仆愚鈍,請夫人明示。」


  「也罷。」謝姜轉眸看了他,輕笑道:「看來我需說透了你才好作事。」說罷一頓,便又道:「你不妨將記錄一併送於高陽峻,並言……他於府邸大肆宴客……王宮裡那位有些……如此一來,高陽峻自然會將記錄上呈封王。自於底下封王會怎麼想又怎麼做,我等不過是盡人事聽天命。」


  她前話故意說得一半兒,叫人聽起來,反而有種得知高陽峻宴客,封王萬分不滿,又或是暗起疑心的意味。


  烏鐵山仔細品了意思,待品明白了,濃眉一顫,索性揖禮道:「仆便照夫人所言照搬……仆先送夫人回半間亭。」


  ****

  當日晚間亥時初,新都高陽峻府邸。


  管事匆匆去正院,其時高陽峻新得了幾個能歌善舞的美人兒,用過飯食便去後園暖閣里賞舞。


  管事跑去正院找不到人,便又攆去暖閣。


  眾人均知高陽峻雅性上來,最厭有人打擾,只這會兒管事哪還顧得上這些,進了門便貼著牆角摸去上首榻后,低聲道:「大人……。」喊過這聲,便將攏在袖袋內許久,似已捏的粘膩發潮的信囊遞上。


  高陽峻微挑了眼角,斜瞟了眼管事,抬手接過來。


  管事看他拆開信囊,忙吩咐一旁服侍丫頭「揣燈過來,快些。」


  觀美人兒跳舞又非看書寫字,因此眾僕役便收了小燈只留下半人高的大燈。


  現下管事兒要燈盞,垂手立於上首的兩個小丫頭著了慌,兩人一個轉身去尋,另個機靈些的忙掏出火摺子,上前道:「大人若是……先用它罷。」說著,抖手一晃。


  高陽峻便借了光亮展開信紙。


  紙上只分三段,前段列了三人,中段記下六人,六人之後以墨線隔開,又記了七人。


  高陽峻粗略一掃,不由皺眉斜看管事:「此不是前幾日邀宴名冊么?抄錄它來做甚?」


  問過這話,高陽峻便又拿了信囊來看。


  信囊之上空白一片。


  高陽峻神色陡然一凝,抬眼掃了水榭之內道:「爾等退下。」


  眾姬人早瞄見主子似是有事,只他不叫停,各人便仍隨著弦樂鼓點搔首弄姿。


  這會兒聽得高陽峻開口,眾姬人扯袖提裙,忙不迭退去榭外。捧笙架琴的幾個樂師亦悶聲跟了出去。


  屋子裡剎時一靜。


  管事這才抬腳前踏半步,彎腰貼近高陽峻耳畔道:「兩刻之前,此信囊憑空出現在奴房裡,其時另有一紙……。」說著又從袖袋裡掏出來皺巴巴一團:「約是來人怕奴將信扔了,便又順手留了幾行字。請大人過目。」


  高陽峻臉色陰沉,又拿過這皺巴巴一團,待小心展開來看時,紙上只兩行潦草小字「君前兩日於府邸里大肆宴客,王宮裡那位有些……」


  「只寫半句?」高陽峻盯著「有些」兩個字之後那一串子墨點兒,不由倍感頭痛,想了想,便瞪眼問管事「沒有再仔細找找?」


  管事抬手擦汗:「奴找了,只這些。」說罷,眼珠一眯,壓了嗓音道「許是這人與大人交好,偏此事又不能挑明了提醒……便只好出此下策。」


  近兩年小封王對世家打壓愈發厲害,但凡沾上鹽、鐵、米糧等物的官職,一概不任用出身世家的子弟。


  眾世家對此也是頗有微詞。


  亦因此各大世族雖非挑明結盟,相互之間倒是暗裡幫襯。


  高陽峻看了信紙,愈看眉宇間陰沉之色愈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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