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遁蛛跡直取櫟陽
心緒難平之下,蕭儀看向謝姜的眸子里,漸漸透出兩三分傾慕寵溺,又三四分心痛難捨。
只這種複雜痛色露出來也只有一瞬。
瞬間之後,蕭儀闔了闔眼,再睜開時,便雙眸平靜如水,淡淡轉去看了別處。
謝姜哪裡知道剛才蕭儀心裡一會想著得,一會兒又想著棄,在取捨之間做了好一番掙扎?
她只聚精會神望向遠處,過了一會兒,頰上忽然梨渦兒一閃,展顏道:「烏七回來了,好似手裡還拎著個人。」
拎著人……那這人絕計不會是自己人。
蕭儀收回眸子,學了謝姜,手搭在眉間往遠處看。
便見烏七左手拎著長刀,右手拖了個黑衣男子。
只這男子仿似昏過去了,軟撻撻任他拎來倒去,由泥地里一路拖將過來。
蕭儀看了不由皺眉道:「按時間來算,這些人是昨晚子時過來的,既已劫了人,就該功成身退,怎麼這個到現在還逗留在附近?」
烏七毫不客氣,不管泥水碎石,只管倒拖了人走路的態勢,謝姜也是看的清楚。
聽蕭儀這樣問,謝姜想了想道:「恐怕是留下一個來窺視咱們的去處,又或是……想渾水摸魚也說不定。」
兩人本來就站在亂石叢邊緣,離著緩坡不過十幾二十來步。
這樣一問一答的功夫,烏七到了跟前。
蕭儀想了想,便壓下疑惑不提,只拿眼看了烏七,等他回話。
烏七將手裡那人向泥地上一搡。
黑衣漢子悶哼一聲,立時如抽去筋骨般軟癱成了一團。
騰出來手,烏七向兩人揖禮道:「夫人,蕭郎君……這人躲在坡下一處樹洞子內,仆見他鬼祟,便拿了來見夫人。」
好罷……如果抓著腳脖子倒拖也算是拿……
謝姜眼珠一轉,先撂下那渾身泥水的漢子在一旁,只問道:「看仔細了么?車轍印子直通到哪?」
烏七道:「仆順著印子追到大路上。」說了這句話,想了想,躬身又道:「看車軲轆碾壓的方向……應該是往櫟陽煮棗兩郡去了。」
櫟陽與煮棗兩郡就在穎河以南。
先前陳烹中了箭也是一路南逃。
而這些天不管荒野搶劫的人馬也好,黃花鎮客棧設伏的也罷,越往南來,打主意搶人皮畫的越多。
只是人多人少不是重點。
重點是現在所用的心計手段,與之前單純偷搶那種低劣作法相比,明顯愈發高明,愈發深沉可怖。
逼來逼去,終於逼的幕後老大粉墨登場了……
謝姜微微一笑,抬眸看了蕭儀道:「蕭郎君……看來先前又偷又搶的只是些小嘍啰,直到昨晚,才有大人物出手。」
蕭儀聽她語氣俏皮,不由勾唇道:「不錯,能養得住野獸,又有本事派人引了這畜牲去林子……只這份心思手段,的確算得上是個大人物。」
先前烏七拖回來的黑衣漢子,這會兒早緩過來了神兒。
只是這漢子緩過來是緩過來了,仍軟癱癱趴在地上,兩隻眼睛骨碌碌轉來轉去,看看蕭儀,再看看謝姜,目光閃爍變幻不定。
剛才說的話,謝姜原本就是說給黑衣漢子聽的。
這會兒見他果然支梭了耳朵,看看這個又瞄了那個,謝姜便垂眸看了他問:「旁人都走了,你為什麼留下?」
黑衣漢子悻悻道:「既然夫人知道我家主子不好惹,不如早些放我走,這樣說不定我會在主子面前美言幾句……。」
他說了半截兒……
「放肆!」烏七抬手搭上這人肩膀,手下使力一捏,厲聲喝斥道:「敢在夫人面前大言不慚,找死罷!」
「喀嚓」連響……
黑衣漢子肩上登時巨痛無比,忍不住慘嚎道:「饒命……我沒有害人,我只想偷了畫回去,好向上頭領封賞銀子。」
偷畫?謝姜眼珠轉了幾轉,想了想,轉而問另外一個問題:「你們從什麼地方運來的野獸?」
「我們……我……。」
黑衣漢子疼的臉色發青。
只他稍一停頓,烏七便手下使力。
黑衣漢子只好咬牙強忍了,喘息道:「據說主子有座百獸園,裡頭猛獸不計其數。」說了這句,大喘了幾口,又道:「至於百獸園在哪,我不知道。我只負責在山腳下接應他幾人上山。」
謝姜眉頭一蹙,淡聲又問:「既然接應……從何處來不知道,往何處去你總估摸得到,他們是不是回了櫟陽?」
謝姜步步緊逼,黑衣漢子一時面如死灰,閉眼喘了幾口,這才睜眼掃視了三人,頹然道:「既然落在你等手裡,反正也只有一死,我只求能給個痛快。」
看來這些人不僅等級森嚴,規矩也必定殘暴嚴苟,以至於黑衣漢子被擄,立時便知求生無望……
謝姜蹙了眉頭。
她不開口,蕭儀臉色微沉,接話道:「好,某隻要真話。」
黑衣漢子強撐著坐起來,道:「我等卸下來猛虎,有兩人牽著虎走了,我解韁繩時聽見車裡有人埋怨……介日與這些牲畜為伍,現下事兒辦妥了,不如找個地方快活兩天。另個人便喝斥……主子嚴令,辦妥了需立刻去煮棗回話,哪裡有空子快活……。」
一口氣說了這些,黑衣漢子抬眼掃視眾人,道:「至於他們回不回煮棗,你們自家定奪。」
這些人紀律嚴明,彷彿每次的行動計劃,時間地點,只有少數相應等級的人才能窺見一二。
至於身份低下者,只能聽命行事。
既然是聽命行事,再問下去也是浪費時間。
謝姜蹙了眉尖兒,想了想,便吩咐道:「將他帶去別處。」
烏七躬身道:「是。」說罷,抓了黑衣漢子脖領子,仍是不管地上泥水坑窪,將人拖去了岩石后。
謝姜抬眸看了蕭儀道:「本夫人就此與蕭郎君作別。」
聽出來她言外的意思,似要直接去追蹤馬車。
蕭儀淡淡一笑道:「某對這個幕後大人物也甚為好奇,既然夫人要去找他,某自然同行。」
甩不掉又攆不走……
謝姜想了想,乾脆打開窗戶說亮話,緩聲道:「郎君知道我手上有人皮畫,這些人為了此畫什麼事情都做的出來。郎君與我同行少不得受連累……。」
她一句話說了半截兒。
又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幾個眨眼的功夫便進了亂石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