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周家
前院正廳內,候著兩個臉容陌生的男子,年輕的站著,年長的那個正坐在廳內圓墩上,端著一杯茶。
見阿秀進來,立馬放下茶站起身,拱手抱拳道:「小的聚源陳通,見過姑娘!」
阿秀還過禮,請兩人坐下,帶著丁巳坐到上首長背椅上,詢問道:「陳掌柜可是李二公子派來的?金礦可還順利?」
那陳通滿面喜色,略欠欠身回道:「小的只是礦上一名小小管事,托姑娘的福,如今礦上一切順利,陳某出發前,已經出了第一批礦。李二公子特意排陳某,為姑娘送文書來。」
阿秀微愣,什麼文書?
陳通向那年輕男子點頭示意,那人立即從懷中掏出一盒長方木匣,遞給陳通。陳通再恭恭敬敬奉到阿秀面前:「請姑娘過目。」
阿秀帶著疑惑,拿出木匣內一卷牙黃毛邊紙,展開來。
丁巳見師父沒有迴避自己,也探著大頭往這邊一瞟,眼珠子差點掉出來。
那是一份金礦份子書!
寫著南陽金礦,位於何處,分制十份股,官家五份,聚源四份,還有這份文書佔一份!文書上所有人姓名為空,其他官押章印一律齊全。
也就是說,只要阿秀願意,她填誰的名字都可以!
這可真是一份大禮!丁巳雖不知這金礦是哪兒冒出來的,但見對方對師父如此恭敬,知道師父一定是出過力的。
阿秀卻茫茫然,倒不是利的問題。對於金錢,她雖不貪圖,卻也知道,現在要做的事,離不開這銅臭之物。
錢財,取之有道,用之有道,不受錢財所累,不遭金銀之罪。心自坦然。
只是,她該填什麼名字?
柳月顏?她雖應該隨父親姓柳,但她從未以這個姓生活過,存在過,連柳家宗譜內,也不會有她的名字,除了父親,生母早死,柳家再無人知道她的存在。
楊月顏?她以這個名字這個身份活了最久,可楊月顏是已死之人,早已銷戶。
良雨良?無命谷的人,都是世外之人,世間戶牒文書,一概沒有,如何在官府立戶?
阿秀?更是借屍還魂一般的人,頂著這個名字,做些未竟之事。
活了二十年,茫茫天下,原來卻無根無靠。
陳通見她發獃,輕咳一聲,再轉身從年輕男子手中捧過一個大方盒:「這是開山之利,還請姑娘先收下!」
丁巳接過來,也不打開,規規矩矩放在案几上。
阿秀方從思量中回過神來,眼神一片茫然:「謝陳管事,公子客氣了!」
卻沒有拒絕。
陳管事見已交付成功,又說了一些礦上之事,遂帶著年輕男子告辭而出。
一出門,那年輕男子微帶不屑道:「七叔,這姑娘倒實在,一點兒不推辭。」
陳管事敲了他一指頭爆栗:「這算什麼?咱們那金礦,可是這姑娘送的!」
與此同時,鎮國大將軍府內,卻氣氛壓抑。
周夫人鮑氏在廂房內,坐不住了,站起身來繞著檀木圓桌踱著步子,頭上珠翠互撞,叮咚作響。
忽門開了,閃進來一個身影。
「夫人,有消息了!」
周夫人忙拉了來人進了側廳,坐到窗前炕上,只留了身邊最常服飾的大丫鬟,悄聲道:「快說!」
那丫鬟跑得杏臉通紅,喘著氣道:「剛剛周管家跟老爺說話的時候,老爺身邊的梅香進去送
茶,聽得老爺說,真是他?他是柳相國的學生,那必定是柳相的意思了。」
「周管家點頭說是,說金左儻的案子柳相交代了刑部左大人親審!還說左大人也是柳相提上來的,擺明要放金左儻一馬!」
周夫人越聽,臉上神情越歡喜:「那周宓,這次可是捅了馬蜂窩了!哼,他一向膽大妄為,仗著老爺的名頭,在軍中胡作非為,也該讓他受受苦!」
她說著,站起身來,含著一絲冷笑道:「不行,我得走一趟,勸勸老爺,提點提點他這個不成器的兒子!」
周夫人帶著人匆匆往周將軍書房去,剛到門口,迎面出來一個哭哭啼啼的身影,正是周宓生母,黃姨娘。
見到周夫人,不由一怔。
「喲,姨娘這是怎麼了?」周夫人出乎意料的沒等她行過禮,便主動開口。
黃姨娘心裡明白,夫人定是知道了消息,過來落井下石的,卻無奈,拿絹帕擦了擦眼角,福道:「夫人萬安!奴婢身子不適,現行告退了。」
說完不再多言,忙帶人走了。
周夫人心中熨帖萬分,更加昂首挺胸,走進周將軍書房。
那周宓還想以軍功,襲老爺的爵位,哼,自己女兒周寧可是柳家的媳婦兒!這次他惹了禍,讓女兒再在親家那邊吹吹風,治了他的罪,看他還拿什麼襲位!
周大將軍正坐在書案前尋思,如何補上柳相心中的嫌隙,臉色陰晴不定。
周夫人親自捧了茶盞,遞到將軍手上,柔聲道:「老爺在憂慮何事,這麼晚還不歇息,剛剛在門口,還碰見了黃姨娘,可是她惹惱了您?」
周將軍接過茶,聽見黃姨娘,冷哼一聲:「當初說把宓兒放你在房中養,她不肯你也不肯,現在好了,竟給我辦好事兒!」
周夫人給周將軍親自捏著雙肩,委委屈屈道:「老爺,那時候,宇兒還小,奴家哪有功夫再養個小子。再說,您不是,也順著黃姨娘嘛!她不給養,我也不能強要啊!」
周將軍伸手拍拍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嘆息一聲:「哎,要是宇兒還在多好!」
周宇是他周家長子,也是周夫人所出,十四歲跟著父親出征,十六歲即帶兵平北蠻,是孟朝著名的少年將軍,十八歲即收封為寧遠將軍稱號。
可惜二十歲那年,孤軍在山東抗倭,亡於陣前。
周家如今封將封侯,有一半功勞,也是這個周家長子所賜。
周宓雖也勇猛彪悍,領著南路軍鎮守襄陽,可眼淺心狹,好功逐名。為了爭功,生生滅了一個西路將軍,不僅如此,還讓人抓到把柄得罪了人!
而這個得罪的不是別人,正是當前權傾天下一人當政的柳相國!
雖然這個人是他親家,可他的手段,他的想法,周將軍從來都看不透!他怎能不怕!
周將軍尚在左思右想,周夫人聽到提起英年早逝的長子,不由悲從中來,眼角噙著淚,低聲道:「老爺又何苦提宇兒,來惹奴家傷心!只是不知宓兒惹了何事,想來他也是要襲老爺爵位之人,不會犯什麼大錯!」
周將軍將手中茶盞狠狠往桌上一放:「他還襲爵位?休想!這次我能放過他,柳相能放過他,金左儻要是起複了,能放過他?」
周夫人裝作聽不懂的樣子,嚇得往後一退,忙跪道周將軍身旁:「老爺,究竟出了何事,竟牽扯到柳相?要不要寧兒那邊,跟柳相說說?」
「胡鬧!」周將軍拉了周夫人起身,壓抑著怒氣道:「內宅婦人,就不要亂插手外宅之事了!你讓寧兒好生將養,早點生下柳家骨血才是正經!」
他忽然想起一事,喃喃自語道:「明天,再請丁先生來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