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承諾(二)
行駛的列車上,入目所及,所有乘客都在發生異變,他們臉色鐵青,雙眼鼓出眼眶,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爛,他們化為一具具喪屍,嘶吼著挪向龐豪。
「列車運行前方是諾言站,到站的乘客請提前做好準備。」
就在龐豪絕望時,報站聲再次響起,他臉色慘變,但卻知道這是自己唯一的機會,不趁此逃出去,他真的會被活生生撕碎。
龐豪慶幸自己離車門如此近,他狠狠的推開身前兩個怪物,又將公文包向後一砸,這時,列車終於停下,車門在他緊張的注視中緩緩滑開,他立刻一步越出車廂。
這一步落下,他顧不得多想,身後那密密麻麻的怪物已經追了出來,他只能拚命的跑向出口。
路過那個標有「諾言站」的牌子時,他注意到其上的「諾言」兩字,較於上次所見,更為鮮紅刺目。
「救命啊,有沒有人,誰來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
任憑龐豪聲嘶力竭的大喊,站台上依然沒有一個活人。
他已經來到出口,望著外面艷陽天的風景,他心裡卻萬分恐懼,可回頭望去時,那一雙雙腐爛的爪子,一張張涎水大口已經向他而來,他神情驚恐,又帶著無奈,終究一咬牙,轉身沖了出去。
這一眼望去,黃沙漫天,說是滿目絕望都不為過,龐豪已經身處一片不著邊際的大沙漠中,那烈日炎炎,令他口乾舌燥,彷彿不出一時三刻,他就會被烤熟。
「水……水……」
他還沒走兩步,感覺嗓子都要冒煙了,雙眼冒著血絲,掐著脖子便一頭栽在沙地,那滾燙的沙粒接觸皮膚,燒灼一般的痛,但他此刻脫水嚴重,已經無法起身,翻來覆去,這折磨如同身在地獄。
就在此時,他望見一道人影緩緩走來,那人全身都籠罩在白色長袍中,根本看不清頭臉,這卻不是他在意的,他牢牢的盯著那人手中的水袋,如同看見了救命的靈丹妙藥。
「求求你,救我,讓我喝一口……就一口。」龐豪哀求著,他沒有再提錢,因為他意識到在這種環境下,多少錢都買不來一口水。
「你的……承諾呢?」白衣人陰森的開口。
這聲音是如此的熟悉,龐豪絞盡腦汁去想,終究苦笑一聲,聲音卻無比沙啞,道:「告訴我……到底是什麼承諾?」
回應他的是令他絕望的一幕,他眼睜睜看到白衣人打開了水袋,那一袋子水咕咚咚傾瀉而下,那救命的寶貝接觸到滾燙的沙子,立刻化為白霧,消失不見。
龐豪絕望的叫喊,卻發現喉嚨中已經發不出一點聲音,他耗盡最後一絲力氣撲過去,卻只能抓起一把乾燥的沙子。
這一刻,他憤恨的想殺人,他死死拽住了白衣人的袍角。
白衣人退後兩步,長袍也隨之脫落而下,仍舊是光頭,青色的臉頰,血紅的雙眼,佔據半張臉的獠牙大口,他望了眼龐豪,轉身消失在沙塵之中。
半天過去,龐豪本著求生的慾望,終於咬破了自己的手腕,大口吮吸著自己的鮮血,不過這暢快也僅持續了不久,那烈陽彷彿永不會沉沒,欲要榨乾他身上的每一滴水分。
終於,他苟延殘喘著,失血過多連自殺的力氣都失去了,在這無比的絕望之中,他被晒成了人乾兒,痛苦等待著最後一刻的來臨,對於他來說,死亡已然成為解脫。
當最後一口氣咽下,他猛地睜開雙眼,當望見熟悉的列車內熟悉的人群,瞳孔猛地收縮,心臟也在此刻彷彿停跳了一般。
現實?夢境?醒來了?睡著了?
在這絕望的輪迴中,他真的快要瘋掉了。
他企盼剛剛的一切都是夢境,這一次真的醒來了,可他依舊無法想起此行的目的地。
沒過多久,列車內相互間的小聲議論再次消失不見,此刻寂靜的讓人恐懼。
龐豪立刻冷汗直冒,他內心的祈禱並沒有奏效,異變再一次悄無聲息的降臨,離他最近的一位婦女,望向他傻笑著,那面孔是如此的僵硬,就彷彿是一張面具戴在臉上。
婦女動了,她像是對此刻的面容不滿,伸手撕扯著臉頰,很快,支離破碎后便是血淋淋的一幕映入龐豪的眼瞳。
列車上自此吹響詭異的號角,所有人都燥熱一般,他們開始脫衣服,他們脫得精光卻並不罷休,就連身上的人皮也扯碎,破布般丟在地上。
所有人都如同沐浴在鮮血中,裸露在外的白皙牙齒,那形狀分明的一塊塊肌肉,還有蠕動中叫人心悸的一條條青筋,都叫人頭皮發麻。
當他們注意到衣裝整齊的龐豪是唯一的異類,立刻行動起來,向他包圍過去,看那樣子,他們要親手為他脫衣,將他扒皮。
龐豪在極端的恐懼中,已經雙眼無神,對於再次降臨的「諾言站」報站聲,他已經無動於衷。
反正逃出去也是死的更痛苦而已,又何必多此一舉,他如此想著,頹廢的坐在地上,已然放棄所有希望。
「再不想起你曾經承諾過什麼,你真的會死的。」這聲音突然響起,宛若空谷鶯啼,能凈化心靈一般。
龐豪可以聽出,那聲音的主人在為他擔心,他頓時精神一振,望去時,正看到一個小女孩站在他不遠處。
這女孩兒很正常,粉雕玉琢的小模樣,穿著一身黑色的綿裙,可又是如此的不正常,她站在血腥的怪物中,卻如同站在另一個世界,所有怪物都已靜止不動。
「我幫不了你多久,所以,請你想一想,你曾經承諾過什麼,那應是你未完成的一個約定。」寒寒輕聲開口,語氣卻略微急促。
「又是承諾……」龐豪想要抓住這根救命稻草,卻發現它是如此的縹緲。
「我哪記得我曾經承諾過什麼,我為了名利,為了功成身就,為了我如今的一切,我辜負了太多太多,能利用的我全部都利用了,白紙黑字的合同都能撕毀,口頭上的東西,我又什麼時候認真過?」
龐豪想要記起曾幾何時在哪裡都向誰做出過什麼承諾,卻發現,那些未踐行的約定是如此之多,如今在他腦海中,如同漿糊一般。